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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陳夕月坐在窗前已經很久了,窗外的雪停了又下,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很快就融化成了水滴,逐漸凝結成線,滑下去,隐入窗外。屋內外溫差極大,窗戶上始終攏着一層薄霧,朦朦胧胧的,只能看見窗外閃着各色光暈,看不清街景。

她打開窗戶,任由風雪肆虐,從抽屜裏拿出煙,點了一根,輕抿一下,放于指尖,迎着風,夾着雪,慢慢吐出煙霧。

她在安城那幾年,從來沒有下過這麽大的雪。

寒風帶着雨雪吹在她臉上,讓她格外清醒,她不是不知道,暮雲白想跟他複合的心情,畢竟商業聯姻,一旦分開傳出去也不那麽好聽,可好聽的陳家的名聲,是陳康的生意,是夏蓉的臉面,跟她有什麽關系?

她就是不願意再過那種日子,不願意再應付外面那些流言蜚語,不願在對着那些假兮兮的人笑,更不願意再守着那冷的滲人的別墅數日子。

她其實還是貪心的,自己內心還渴望過,迫不及待想得到暮雲白的愛,要不然安心扮演一個懂分寸,知進退的妻子就好了。可努力過了,曾經她也以為暮雲白愛上她了,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也很不錯,可……卻發現都是騙局,都是假的。

她承認她自卑,因為本身就是個被利用的存在,利用後再被抛棄,有用了再撿回來,她沒辦法接受的是:自己有一天被暮雲白抛棄,如果那樣,她寧願先放棄他。

夜深了,雪下的更密了,城市的燈火暗下去更添幾分凄冷。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陳夕月手裏的煙換了一根又一根,而她不知道的是,僅僅與她一牆之隔的夕漫也被病痛折磨的難以入眠,

第二天早上,夕漫起的比往常都晚,若陳夕月昨晚沒有開窗,沒有被風雪吹到感冒,或許她就能早點發現夕漫的狀态不大好,或許她就不會那麽早失去她這輩子最無以為報的人。

事情發生的總是那麽難以預料。

陳夕月是上午11點才被暮雲白的電話吵醒的,她頂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好一會兒才想起離婚證的事。陳夕月出門的時候,暮雲白已經站在樓梯口等着了,見她出來,暮雲白沒有說話,只是稍稍一搭眼,把口袋裏的東西遞給她。

暮雲白酒醉剛醒,頭疼,嗓子疼,不想開口,也确實沒什麽話跟這個盯着離婚證一臉解脫的女人說。

這在接過離婚證的陳夕月眼裏,變成了慕雲白冷言少語,氣勢淩人。

在暮雲白即将轉身那一刻,陳夕月把一個涼涼的東西塞到了他的掌心,“謝謝,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明天就走了,房子的鑰匙,我會給李秘書的。”

暮雲白看着手心的東西,轉頭又愣愣地盯了她一會兒,終究是沒有說話,轉身離開了。

外面很冷,陳夕月沒做停留,搓着手就往屋裏跑,只是剛進門就被門口的夕漫逮了個正着,“小暮,怎麽不進來?”

“他就來送個東西,已經走了。”陳夕月關上門,隔絕了冷空氣。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見夕漫臉色不好,陳夕月習慣性的把手裏的離婚證往身後藏了藏。

夕漫走近,掰開陳夕月的手,看到印着‘離婚證’三個字的小本本,不知怎的,竟突然擡手甩了陳夕月一個耳光,這一舉動讓陳夕月不可置信。從初中之後,小姨就再也沒有訓斥過她了,更別提打她,這還是頭一次。

夕漫捂着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她也是氣急了才打她,一想到她走後,陳夕月自己一個人生活,她就又心疼的開始落淚,“我走後……你要怎麽過?你一個人……要怎麽過?”

陳夕月低頭咬着唇,低聲反駁:“你也不是…你也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呀,一個人怎麽不能過了?”說完就要去扶夕漫,卻被夕漫一下子甩開了。

“正因為……我一個人過了大半生,我知道那是種什麽滋味……我至少……還有你,你陪了我十幾年,你呢?你有誰陪你?”

陳夕月看夕漫是氣大了,就緩下聲來,勸說:“我還可以再結婚生子啊,怎麽會一直一個人呢?我不會一個人過的。”

夕漫重重的咳了兩聲,氣力越來越小,聲調越來越低,可語氣還是掩不住住的心疼無奈,“你問問你自己……你能忘了這裏的一切嗎?我倘若……不是那麽了解你的性子,我也便安心了……可你的性子太沉,我真的是死不瞑目啊!”

夕漫忽的重重的朝地面倒下,觸不及防,陳夕月扶都沒扶住,只聽見砰的一聲,夕漫就躺在地板上,昏睡過去了!

陳夕月慌了,撥打120的手抖的不行,那三個數字按了好幾次才按對,只是那原本簡短的提示聲此刻捏住了她的心,在她不能呼吸的那十幾秒,她拼盡全力把地上的夕漫扶起來,背着她艱難地往外走,剛打開門就看到走了又來的暮雲白。

陳夕月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驚慌失措得朝他大聲嘶喊,“快救救小姨,快救救她……救救她!”

醫院搶救室的燈已經亮了整整五個小時了,陳夕月也在門口整整站了五個小時,絲毫未動,沒有表情,沒有情緒,就仿佛是被澆築在那裏的一處雕像,眼神空洞。

暮雲白在下面思考了很久,還是決定上去把那枚結婚戒指還給陳夕月,留個念想,好讓她看到那枚戒指,就想起他,想起他們之間的種種。

只是還沒進門,就碰到了陳夕月背着夕漫滿臉恐懼的往外跑,她臉上的巴掌印,他也猜出個大概了,夕漫的意思連他都能明白,無非就是怕自己走後,夕月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有點兒‘臨終托孤’的意思,即使夕月不想跟他過了,他們之間真如夕月說的不合适,夕漫還是想把陳夕月托付給他。

又過了好久,久到他給陳夕月買了兩次熱牛奶都涼透了。

搶救室的燈終于滅了,陳夕月的身體有了動作,眼神也逐漸聚焦,只是看到,出來的只有醫生,夕漫并沒有被推出來,陳夕月眼淚像扯不斷的線,順着臉頰隐入了衣衫,她害怕極了,張着嘴都發不出聲音。

“醫生,怎麽樣?病人想過來了嗎?”暮雲白扶着陳夕月,替她問出了口。

醫生大約是見慣了生死,并沒有太大的情緒,只是稍微皺着眉頭說了一句,“病人已經恢複意識,現在在重症監護室,但很遺憾,病人體內癌細胞擴散了,随時可能死于器官衰竭,還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聽了醫生的話,陳夕月忽然甩了自己一巴掌,緊接着抽噎起來,“都怨我……怨我!”

那一巴掌甩的狠,留在臉上的紅印子可比夕漫那一巴掌重多了,暮雲白心疼的看着,都不知道該這麽辦了。就在陳夕月沉浸在自責,難以原諒自己的時候,不可思議的是,陳家人竟然出現了,陳康帶着夏蓉,陳熹微出現在陳夕月眼前。

“人救回來了沒有?”說話的人帶着關心迫切的語氣,只是想不到說話的人竟然是往日裏跟夕漫沒有半分交集的陳康。

陳夕月看清來人,猛地一轉,直直趴跪在夏蓉跟前,苦苦哀求,“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姨好不好?我長那麽大,從來都沒有求過你,我求你救救她好不好?好不好?”

夏蓉皺了皺眉頭,臉上看不出一絲難過的神情,一張口,就極其理智地告訴她,“你再求我都沒有用,現在不是我不救她,是根本救不了她。”

面對夏蓉的冷漠,陳夕月猛地站了起來,猩紅的眼睛滿含鄙視,略帶抽噎的冷聲道:“

能救她的時候你不救,拖到現在不能救了?你來了,夠陰狠啊!”

夏蓉最注重面子,被自己的親生女兒在這種場合指責,她臉上自然挂不住,不由語氣也硬了幾分,“明明我才是你母親,是我十月懷胎生的你,我才是你親媽,怎麽不見你體諒一下我分毫?”

陳康板着臉呵斥,“夏蓉,住嘴!”轉頭就滿臉急切的問慕雲白,“怎麽樣?醫生怎麽說?沒事吧?”

暮雲白眼波一轉,把視線從沈夕月身上收回來,看着陳康臉上那難掩的關切,他瞬間明白了,忙回道:“醫生說暫時搶救回來了,但病竈擴散,随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陳康聽聞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幸虧陳熹微眼疾手快扶着陳康坐了下來,反觀夏蓉一臉不滿的看了一眼這邊。陳康倒是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坐在那裏就開始大聲訓斥陳夕月,“枉你跟她朝夕相處十幾年,竟沒有感染到她身上半分氣節。”

“如果不是你當初醉酒,給夏蓉可趁之機,也不會有我這個累贅,拖累了小姨一輩子,你把我扔給她,卻不曾給過她一分撫養費,那時候你想到過她的‘絕不折腰’的氣節嗎?是你們的錯誤把她害成這個樣子!”陳夕月此刻就像渾身流血的刺猬,拿着被自己親手拔下來的刺,刺向她所有怨恨的人。

對于陳夕月指責,陳康并沒有生氣,而是滿眼憤恨的白了一眼不遠處的夏蓉。

陳熹微在一旁看着這發生的一切,反倒去勸夏蓉,“蓉姨,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陪着爸爸。”

夏蓉并沒有拒絕,而是直接轉身便離開了,那迅速離開的背影讓人覺得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直到夏蓉走遠,陳熹微走到陳夕月身旁,低聲說,“我給你解答你心裏的疑惑。”邊說邊把她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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