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夕漫指着站在一旁的陳夕月對葉雲華說:“你把她帶回去,替我好好教一教,他旁邊那個是她前夫。”懸在半空的手指在他倆之間晃一下,“反正都離婚了,你看着有合适的就給,操心一下終身大事。”
暮雲白的愕然,剛剛不是說的好好的嗎?這說變臉就變臉,咋就能操心人生大事了呢?
葉雲華信以為真,“唉”了一聲,拍着夕漫的手說:“我跟你說,我和老林的兒子嘉木,還沒結婚呢,這說不定能撮合撮合呢。”
暮雲白咬牙切齒,這是公然來撬牆角的。
夕漫完全不在乎暮雲白難看的臉色,只招呼他倆離開,“你倆都走吧,我憋了十幾年的話要跟我師姐好好說說。”
陳夕月拒絕離開,心裏還想着醫生說的‘随時可能有生命危險’,“小姨,我就在一旁待着不妨礙你們說話。”
夕漫不理會,直接給暮雲白下命令,“你把她給我扛回去,讓她好好睡一覺,明天再過來,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夕漫雖然嘴上說着關心的話,可是暮雲白卻覺得她是想讓陳夕月趕緊離開,有趕他們走的意思,而且很着急的要趕他們走。
暮雲白雖心有疑惑但還是很聽話的,不顧陳夕月的反抗,直接把她扛在肩上走了,途經醫院走廊,值班護士示意他們安靜一點,确實,陳夕月的掙紮在當下環境裏很突兀。暮雲白剛才的氣正沒出發呢,突然擡手打了陳夕月的屁股一下,“別亂動!”
陳夕月就這樣一路被扛到了停車場,一路上,陳夕月跟暮雲白說了好幾次,把她放下來可他就是不放她下來,陳夕月隐隐覺得暮雲白好像生氣了,卻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
陳夕月思來想去,認為唯一還說得通的原因是:今天占用了他一天的時間,畢竟他們離婚了,他只是她的前夫,沒有義務和責任再管她的事情。
暮雲白也知道被扛着不舒服。可他就是想讓她不舒服,在病房裏聽着夕漫的意思,她過幾天又要走了,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而自己還沒有理由留下她……
暮雲白難得沒有把陳夕月塞進副駕駛,而是打開了裏駕駛位最近的那個車門,強硬的把她塞進了後座。
轉開鑰匙,啓動車子,緊接着是車門上鎖的聲音。
陳夕月不明所以,又怕暮雲白在整出什麽幺蛾子,急忙開口道:“你這是幹什麽?我家就在對面我走着就可以回去,不用開車的。”
暮雲白不想理會陳夕月,而是掏出口袋裏的戒指,遞給她看,“我們是離婚了,可是你也沒有必要,再把這個還給我吧。”看着後視鏡裏陳夕月的回避,他狠了狠心,“這個是你的尺寸,別人的手也不一定能戴得下去,再說了,我即使再結婚,也不會用前任留下的戒指吧。”
陳夕月總算擡頭看向那枚戒指,款式很簡單,素淨的指圈上有一顆指甲蓋大小的方鑽,特別透特別亮,即使她不懂珠寶,也直到價值不菲。以前她不舍得戴,覺得這個戒指太貴重了,後來實在是沒有什麽場合。就幹脆放在抽屜裏。
她5年前走的時候,是想給自己留個念想所以就把它帶走了,現在要忘掉過去,就不會再給自己留念想。“你既然不要,那就……扔了吧!”陳夕月按了半天,車窗也沒動,索性就随手一扔,象征婚姻的戒指無聲掉落到某個角落。
暮雲白是沒想到她還有這一出,眼神陰郁的盯着後視鏡裏的人,這個節骨眼上,暮雲白心裏揣着氣,想着自己這些天的憋屈,煩躁到了極點,“那你今天明确的告訴我,你為什麽非得要跟我離婚?你今天如果不告訴我原因,咱倆就在這車裏耗着。”
暮雲白把椅子調到了一個舒适的位置,躺下,打開了車裏的暖氣。
陳夕月了解這個男人,不擇手段一向是他的風格,大約是暖氣吹得緣故,陳夕月也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瞥了眼已經合上的眼的男人,一側身也蜷縮在後座上了。
難得的安靜,車內空間狹小,暖氣又足,溫熱的空氣帶着陳夕月特有的氣息圍攻着暮雲白的意識,就在他即将意識抽離,沉沉睡去的時候,陳夕月的聲音漸漸的響起,“其實你沒有錯,是我太貪心了,我嫁給你後還渴望着像平常夫妻一樣的生活,可你本就是那樣的暮雲白呀!你有忙不完的事業,對付不完的應酬,趕不走的仰慕者……可能是我太無聊了,沒有什麽事情做,每每只覺得房子空的可怕。”
暮雲白聽到這裏,不由一些後悔,或許自己當初答應讓她出去工作。可能他們倆就不會走到這一步,只是現在看來,再提這事有些晚了。
“但,今天陳熹微點醒了我,她說我只會自欺欺人,其實我不光自欺還自私,我一直都想着你為什麽不能為我改變?可我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你改變,我只能做到要求自己,我試過了,那種感覺太痛苦了!所以對不起,我沒辦法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暮雲白此刻明白了‘陰差陽錯’這個詞的真正的含義。
帶着一絲僥幸,暮雲白開口,聲音啞啞的,帶着顆粒感,“那你會跟葉老師走嗎?”
“如果小姨離開了,我立刻就會跟葉老師離開,我再也不想回到這座城市了……”
“陳夕月,離開我你一定要好好過。”
第三天淩晨,夕漫在睡夢中離開了
葉雲華遵從夕漫的意願,把她葬在她父母身邊。
陳夕月抱着夕漫的骨灰跟着葉雲華坐在返鄉的車上,她思索良久還是問多了那個困擾她已久的疑惑,“為什麽小姨要離開你們?”
葉雲華用哭腫的雙眼,打量了一會陳夕月,見她情緒平穩了,才決定開口,“其實,是因為你父親的突然到來……”
當年陳康為了拯救瀕臨破産的陳氏,看中了茶葉方面的發展,親自來請茶界活招牌——夕老爺子出山,為他進軍茶葉行業造勢,可惜老爺子不喜歡商人尤其在得知自己的獨女與陳康有了感情之後,不留情面的将陳康趕走了。
只可惜當時年輕氣盛被愛情蒙蔽了的的夕漫,回家跟父親大吵一架之後跟着陳康離開了。父女倆都是一樣的性子,又倔又硬,固執起來誰都拉不動。
一個硬着頭皮不回家,一個到死都不願去找。
葉雲華想起往事有些唏噓,眼淚止不住又流了出來,不一會情緒好了點,接着說:“師傅是在15年前的一個夏夜離開的,他走的時候懷裏抱着小師妹做的那個茶餅……師傅…肯定後悔…沒去找小師妹……”
陳夕月忽然想起十幾年的那個夏天,夕漫喝光了家裏所有的茶葉,最後水中毒,被送到醫院的事情。她記得,不久前剛跟程達炫耀過,她家裏有一書包都裝不下的茶葉。
夕漫臨終前說的話耳邊響起,“人啊,在這世上走一遭,終究是虧欠父母的事情最遺憾。”
車子進入順城地界。陳夕月望向窗外,一個月前,他和小姨還在順城生活的好好的,一個月後,卻只有她一個人回來。
車子一路向南,在順城最南邊的一個茶園停了下來。路口聚集了不少人,站在前面的幾人同葉雲華年級相仿,其中一個發量稀少的中年男人還拿着毛巾不停抹淚,他身側攙扶着他的年輕男子在一群中年人之間既挺拔又醒目。
葉雲華和陳夕月下了車,那個一直抹淚的男人看到陳夕月的手裏的骨灰盒哭聲大了起來,撲到葉雲華身上,略帶責備:“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我連夜也是能趕過去的呀!這樣我還能見上小妹最後一面啊……”
葉雲華拍拍他的背,帶着哭腔解釋道:“老林,你又不是不了解小師妹,向來說一不二,他想給你留一個好印象,不想你看到她病了的樣子,哭着數量她。”
說着說着說完夫妻倆就開始抱頭痛哭。
陳夕月看着那架勢還得哭還一會兒,我真是應了小姨那句‘大水沖了龍王廟’。
剛剛那個醒目的年輕人走到她身旁,“我父母就那樣,估計還得等一會兒才結束,要不你先跟我去墓地看看。”
見陳夕月應了,才領着她往茶園深處走,穿過茶園,就到達對面的山頂上,就看到他們已經準備好的墓穴,和旁邊夕漫父母的墓碑。
陳夕月反倒沒了眼淚,只是垂下身子,對着夕漫的骨灰盒說:“小姨,回來了,這裏很好,父母在身邊,親人在周圍,回家了,小姨……”
安葬完夕漫,陳夕月就安心地住下了,她打算跟着葉雲華好好學茶。
她還記得夕漫的交代,“你要好好的去學,要用心去感受,做茶不單單是一門手藝,還可以是日子的盼頭,你要弄明白‘茶能生善’,‘生善、平靜才能致和。’的道理,替我做好那一杯茶。”
晚飯後,陳夕月坐在院子裏喝茶,竹制桌椅,柴火暖盆,還有紅泥爐上滾着熱氣的茶壺。陳夕月從來沒有在鄉下呆過,不知道原來這裏的日子這麽安逸。
“這麽晚,還不休息?”
說話的是今天給他引路的那個人,原來他是葉老師的兒子林嘉木。陳夕月倒也也不困,坐這裏不知不覺喝了好多茶水,蠻提神的。林嘉木像是看透了陳夕月的想法,“喝完這一杯不要再喝了,你會醉茶的。”
放下茶碗,“知道了,林師兄。”
陳夕月這一聲‘林師兄’讓林嘉木臉色微變,“你不要叫我林師兄,你可以叫我林佳木或者叫我佳木,反正就是不要叫我‘林師兄’,你一喊這三個字,我就覺得是我媽喊我爸。”
“啊?”陳夕月驚呼,一想到葉雲華和林清友的恩愛日常,不由笑出聲,只能改口,“嘉木哥。”
林嘉木為人親和,性子沉穩,用‘豐神飄灑,器宇軒昂’來形容他剛剛好。他和暮雲白相似卻又大不相同,他們同樣氣質不凡,但暮雲白膚色偏白,五官更完美一點,為人冷淡總是不露聲色的與其他人保持距離。
“嘉木哥,你一直都待在茶園嗎?”
林嘉木蹲在火盆前烤了烤手,“也沒有,前些年一直在外面上學,也是最近幾年才回來的。”
葉雲華遠看着下談心的兩人,突然彎了嘴角,“老林你看”,推了下身旁的丈夫,“他倆是不是挺登對的?”沒聽到回應,又推了一下,“老林?”
注:‘茶能生善’‘生善、平靜才能致和。’選自林清玄《不如吃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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