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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快的吃了早飯,孫木青用井水洗了把臉,挑着擔子就要出發,王紅英叫着追上來喊他等會,原來是擔心他路上口渴,給塞了幾個桃,又叮囑要是一上午沒賣完趕不及回家吃晌午就買碗面吃,千萬不要虧待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孫木青爽快地答應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他懂,什麽都可以省,嘴裏那口吃的不能虧,身體垮了那不瞎了嘛。
走出家門,孫木青邁着輕快的步伐往鎮上去,離他們村最近的叫做來安鎮,鎮子不大但交通便利,是附近縣郡的樞紐,因此人來人往的極其熱鬧,一條主街穿鎮而過,街上人聲鼎沸,賣什麽的都有,偶爾還有路過的藝人在街頭表演讨彩錢,上回去來安的時候碰見過一個耍猴的,那小猴比孩子還精明,特別有趣,不知道今天還在不在,孫木青想着不由得加快腳步。
他這一快,追在他身後的許大河叫苦不疊。許大河有個姐姐嫁在來安鎮旁邊的羅莊,前不久剛生了孩子,許母差許大河給她借捎些雞蛋去,許大河拎着一籃子蛋走不快,不敢跑。
“孫木青,孫木青,你等等我啊。”許大河硬是追了二裏地才攆上:“你走那麽快幹啥。”
“去晚了菜不好賣。”孫木青看許大河一眼:“籃子裏有啥好吃的?”
“嘿嘿嘿,給我姐的雞蛋。”許大河瞄見前面路邊有棵大樹,便指了指:“咱們到那歇歇腳,我給你雞蛋吃。”
許母給提了三十個生雞蛋,用竹籃子裝好叫許大河提着走,另煮了兩個熟的叫他路上吃,許大河分了一個給孫木青,又把昨天的三十文錢給了他,孫木青把二十五枚裝到錢袋裏,剩下五枚給了許大河,雖然他沒下桌贏錢,但給自己助了人威,許大河嘿嘿笑着說孫木青夠意思。
又走了沒多久,許大河拐到羅村去送雞蛋,孫木青挑着東西到了來安鎮上,他是來晚了,此刻不僅日頭已高,街面上能擺攤的空位置也沒有了,孫木青挑着擔走了一圈,沒找到一個合适的,偏僻的位置他瞧不上。
“新摘的水靈靈的南瓜茄子,黃瓜絲瓜,來瞧瞧看看喽——”
孫木青幹脆挑着擔子沿街叫賣,出門賣青菜的大多是老幼婦孺,像他這樣年輕力壯的滿鎮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偏偏孫木青還是個外向不怕生的,一路走一路吆喝,看見提菜籃子的就熱情的招呼。
“大嬸子,要青菜不……”
“大姐,你瞅這茄子咋樣,很水靈……”
憑借着一張會說話的嘴和面善的臉,孫木青挑的菜沒一個時辰就去了大半,剩下幾根黃瓜還有花生野核桃沒有賣掉。這時候日頭更毒辣了,火焰似的,孫木青心想再沿街叫賣非被曬脫皮不可,就在樹下找了個陰涼位置,準備歇歇再做打算。
他摸出臨走前王紅英給塞的桃,在衣服上擦了擦,喀嚓啃了一大口,這桃是自家樹上摘的,又脆又甜,吃得正美許大河找了過來,這小子沒在姐夫家留飯,惦記着和兄弟吃鎮上的排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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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午的也沒人出來買東西,走吧吃面去。”孫木青說完拍拍屁股站起來,和許大河一塊去吃面。
那家面館在河邊,最出名的就是他家的排骨面,勁道的面條下鍋煮熟撈出,澆上兩勺骨湯,撒上蔥絲加勺炸黃豆,最後碼上一塊醬汁濃郁滋味鹹香的大肋排,簡直是人間美味。
等老板煮面的功夫,門外響起吵架聲,孫木青是個好熱鬧的,便伸着脖子瞅了幾眼,原來是幾個小姑娘吵嘴,但他越看越覺得背對自己的背影眼熟,看看那發髻和黑粗的辮子他一拍大腿,不就是昨天見着的那姑娘,這姑娘此刻正占下風。
孫木青便對着那幾個姑娘吹了聲長口哨,哨音一響姑娘們全看了過來,臉上一紅就散了,只有昨天那個姑娘沒走,她有雙圓眼睛,上有一對彎彎的眉毛,湊在一起畫似的好看。姑娘不走是不想與吵架的那夥人繼續同行,在等待的時候孫木青就溜達着過去了,問:“今兒你也到鎮上來啊?吃了沒?”
姑娘搖搖頭。
孫木青又說:“那我請你吃。”
姑娘還是搖頭,嘴巴抿的緊緊的。孫木青附身湊近些去瞧她:“你不會是個啞巴吧。”說着模仿醜旦做了個鬼臉,把姑娘逗得噗呲一笑。
“我不是啞巴。”姑娘笑完氣消了人也開朗了:“我今天到鎮上來賣布,不用你請我吃面,我回去再吃。”
孫木青長長哦了一聲,他做人不算小氣,但也沒大方到剛認識就非要請人吃面的程度,但是鬼使神差的,看着姑娘的臉他心就砰砰砰跳個不停,孫木青指着跟出來的許大河說:“別客氣,是那傻大個請客。”
許大河莫名其妙的就多付了一碗面錢。
……
孫家村裏,王紅英吃完晌午正準備歇會,院門砰砰砰被人拍響了。
“有啥事?”她以為是羅巧雲來了,拉開門見到的是昨天诓她的媒婆,霎時臉垮了下來:“你怎麽來了?”
“有好事嘞。”這媒婆大家都叫她林三妹,嘴角有粒大大的黑痣,據說這樣的人嘴巴特別會說,但任憑林三妹的嘴再甜再會說王紅英對她已經有了提防心。
“好事?不會又是那檔子事吧?我話已經撂下了,這門親不行,我兒不能入贅。”王紅英高聲道。
林三妹靈活的閃進院裏,用扇子扇着臉上的汗:“不是這個,我這另外還有個姑娘。”
“昨兒怎麽不說。”王紅英砰的将門關上,語氣雖然不快,身體卻很實誠挨着林三妹就坐下了:“說吧說吧,大熱天的你來跑一趟也是辛苦,我剛在氣頭上,沒別的意思。”
林三妹了然的點點頭,開始拿出媒人的架勢介紹起姑娘來。
“這姑娘比你家兒子小兩歲,今年十八,生的很白淨,一點不像個苦出身的,彩禮要的不高,看你家情況商量着來,三五兩也行的。”林三妹扯着高腔說。
王紅英一聽,這感情好哇,不過轉念一想,真有這麽好的姑娘還不早早聘了出去,恐怕裏面有蹊跷,于是她問:“這姑娘……是個全乎人吧?”
“瞧你這話說的,那是自然,胳膊腿都在,眉毛眼睛不缺,不聾不瞎沒半點毛病。”林三妹說得爽利,似乎早預料到王紅英會這麽問,頓了頓:“就是這姑娘命不好,三歲就沒了娘,後媽進門之後爹也算沒了,有後媽就有後爹嘛,可憐姑娘在家做家事帶弟妹什麽活都幹,還有……”
王紅英聽得正認真:“還有啥你說呀。”
“就是算命的給這姑娘算了一卦,說她是個命硬的,不過那種東西誰說得準,不定是算命瞎子胡言亂語,做不得數。”林三妹說着甩了甩扇子。
聽這話王紅英心裏咯噔一下,從前也有看相的說過她命硬,後面嫁了人生下一雙兒女沒多久丈夫就去了,真應了那相師說她克夫的話,王紅英抿了抿唇,猶豫着琢磨着,最後含糊的說考慮考慮,沒有把話說死,想去打聽一下再做決定。
下午,孫木青挑着空擔子回來了,所有的貨都賣光不說,價錢都不錯,足足賣了兩吊錢,還割了一斤豬肉回來。
王紅英笑呵呵的把錢收好,将豬肉拎到竈房裏去放在案板上,那是一塊豬五花,切成薄片下油鍋煸炒後加入酸豆角繼續炒幹,再加些豆豉蒜末姜片,可以吃上三五日,不過今晚可以吃些新鮮的,于是她割了小半下來剁成肉末做成丸子,和絲瓜煮成了一鍋鮮美的肉丸湯。
吃飯的時候王紅英有些心不在焉,孫木青也是,過了一會王紅英對兒子說:“今兒媒婆來家裏了,給你說了個姑娘。”
孫木青正往嘴裏扒飯,沒有擡頭,等着她娘說下文。
“可那姑娘是個命硬的,旁人都說你娘我的命硬才把你爹克了……我有些拿不準。”王紅英是個爽利人,做活麻利嘴巴能說也會交際,日子過的很用心,只有說到孫木青他爹的事情時,她整個人會短了一截似的往後縮,這是她的一塊心病。
孫木青摸了摸嘴,歪歪頭滿臉輕松:“他們全在胡說,我爹是病死的和你有啥幹系?退一萬步說,真有命硬命軟一說,我能平安長大那我一定也是命硬的,我命硬娘命硬将來娶個媳婦還是命硬的,往後我們一家子鬼見了都發愁哦。”
一番話逗得王紅英前仰後合,笑罵他沒正經,笑完後心裏的嘀咕消下去大半,命硬命軟又怎麽着,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還窮講究什麽,明天她就去那姑娘村裏打聽,若真合适就定下來,往後她兒子孫木青就有媳婦了。
孫木青沒把這事往心裏去,吃完飯去找許大河,在往賭場走的路上又想起那個姑娘來,她梳着姑娘家的發髻是沒有嫁人的,瞅着又那麽順眼,他突然就走不動道了。
“孫木青,咋不走了?”許大河問。
孫木青答:“我今兒不去了,我要回家。”
在許大河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孫木青當真一溜煙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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