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孝莊太皇太後

孝莊太皇太後

林嘉钰不知道皇太極打算做什麽，但有多爾衮在，她便覺得安心。

只是不知是皇太極的身子比她想象中好多了，還是皇太極求生意識強烈，到了第四日傍晚，誰知道皇太極竟清醒過來。

恰好此時皇後也在，一聽到皇太極清醒的消息連連湊了過去，道：“皇上您怎麽樣？身子好些了嗎？”

皇太極搖搖頭，嘴唇動了動，話到了嘴邊卻是說不出來，只能模模糊糊聽到他說的幾個字：“水，喝……水……”

林嘉钰忙端着水湊了過去。

皇太極連喝好幾口，誰知道卻是喝水太急，一下子嗆到了，頓時咳嗽起來，咳的整張臉都紅了。

好不容易平順下來，皇太極躺在床上，整張臉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太醫急匆匆趕過來，把脈之後臉色也不大好看，便是皇後沒問，大概也知道皇太極時日無多。

換成從前，她興許還會掉幾滴眼淚，如今心裏卻是無悲無喜。

但面子上的功夫活兒還是要做一做的，皇後端着白瓷碗給皇太極喂藥，柔聲說道：“……前兩日玉兒診出了喜脈，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我原想着要她安心回去養胎的，可玉兒非得說要照顧您！”

林嘉钰站在皇後身側，若換成從前，她心中會膽怯，會不安。

可如今她卻是坦坦蕩蕩，因為她知道，周遭都是多爾衮的人，從前的皇後可能會怪罪她，但如今的皇後被皇太極傷透了心，怎會責怪她？

皇太極與林嘉钰之間發生了什麽，別人不知道，皇太極心裏卻是極清楚的。

如今嘴裏雖說不出話來，但他那淩厲的眼神卻直勾勾落在林嘉钰面上，幾乎是肺腑間發出的聲音：“多……多爾衮……”

林嘉钰一點都不怕，反倒還是胸有成竹上前道：“皇上您在說什麽？您可是要見多爾衮？”

說着，她更是揚聲吩咐人将多爾衮請過來。

皇後依舊在喂藥，并沒有接話。

她知道皇太極不喜歡多爾衮，這個時候更不願意見到他，但如今皇太極心裏想些什麽，又要做些什麽，她懶得揣摩。

多爾衮很快就被人請了過來。

皇太極卻因心中憤懑，臉色通紅，但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這眼神時不時落在林嘉钰面上，也時不時落在多爾衮面上，眼裏啊，恨不得能射出刀子來。

但林嘉钰也好，還是多爾衮也好，都不懼什麽。

正在這時候，有人前來請皇後回去清寧宮，說是上月的賬冊出現了問題，皇後自不知道這人是多爾衮安排的，匆匆交代林嘉钰幾句則起身離開。

等着屋子裏只剩下他們三人時，皇太極眼神裏的憤懑則變成了害怕——眼前這兩人乃是豺狼野豹，若這個時候真要做什麽，他豈不是任人宰割？

林嘉钰方才接過了皇後手中的白瓷碗，如今依舊一調羹接一調羹往皇太極嘴裏喂藥，只是這藥啊，她根本喂不進去。

連林嘉钰都覺得好笑，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皇太極如今知道怕了，早幹什麽去了？

她将調羹湊到皇太極嘴邊，輕聲道：“皇上為什麽不肯喝藥？難道是怕我們在這藥裏下毒不成？您放心，不會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我們真的要下毒，皇上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豈不是太遲了點？”

皇太極第一次感受到惶恐，這種感覺就好像他一人孤身躺在敵人的軍營中，不，比這種感覺還要可怕。

他幾乎是使出渾身力氣揚聲道：“你們……放肆！”

說着，他更是擡手掃落林嘉钰手中的白瓷碗，瓷器落地，清脆作響，可卻無一人進來。

多爾衮居高臨下看着皇太極，不屑道：“怎麽，皇上這時候覺得還會有人進來嗎？不會有人進來的！”

“便是我這時候一把掐死你，也不會有人進來，可你放心，我不會這樣做的。”

“我會要太醫盡己所能，讓你能活多久就活多久的。”

“對了，你怕是不知道吧，你這次中箭也是我安排人做的，可如今這髒水卻潑到了豪格身上，你不是立了密函說你死後讓豪格繼承大統嗎？只怕就算是有你的密函，八旗上下對他也是不服氣的。”

“你的密函中更是說要玉兒與你殉葬……如今她懷着孩子，只怕也不能陪你的，還不如你到了九泉之下，與海蘭珠繼續當一對鬼鴛鴦好了……”

林嘉钰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震驚之餘只覺得惡心。

前些日子皇太極對她的“寵愛”，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做戲得做全乎，皇太極當真是心思惡毒至極！到時候衆人只會以為皇太極是真的舍不得她啊！

多爾衮同樣也覺得皇太極惡心，冷笑着道：“怎麽，難受嗎？皇太極，你別忘了，當初你逼死我的額娘，搶走我的玉兒與皇後時，你比你此時還要難受一千一萬倍。”

“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當初父汗留下來的那道讓額娘殉葬的遺诏是你捏造的嗎？額娘臨死之前托人遞話給我，要我好好活着，把她那份也活下去。”

“還有皇位，父汗臨走之前明明與你說的是要你輔佐我為下一任汗王，可你倒好，拉攏了代善等人，說什麽四大貝勒同朝聽政，搶走了我的皇位。”

“還有玉兒，你明知道我與玉兒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可你卻因喇嘛的一句話，就搶走了她，你搶走她若是好好對她，我也不會如此恨你，但你自己做了些什麽事，唯有你自己心裏清楚！”

多少年啊，這話藏在他心裏多少年了，如今終于是一吐為快，“所以你得好好活着，當初把你欠我的，欠我們的都還回來！”

皇太極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最後更是頭一歪，暈了過去。

多爾衮卻是說到做到，當即就傳太醫進來，說無論如何要救下皇太極。

這世上最難受的事兒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是像皇太極這樣，知道自己會死，卻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

這種感覺，就好像仇人拿着鈍刀子一刀一刀割肉似的。

林嘉钰在多爾衮與皇後的齊齊勸說下，還是回去了永福宮養胎。

多爾衮像天底下所有初為人父的父親一樣，面上的歡喜之色是怎麽都掩蓋不住，只道：“……我問過太醫了，你這雖不是頭一胎，卻得好好養着，最開始有孕時容易犯困，得多休息，等着三個月之後才能松懈些。”

“永福宮養着四個孩子，雖說雅圖大了，可巴圖與福臨都還小，不如先讓孩子們養到清寧宮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生怕你有個什麽閃失！”

林嘉钰躺在床上，手輕輕撫着多爾衮的臉，含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皇太極想要我殉葬？所以太醫那段時間積極為皇太極診治，他的身子才一日日好轉起來？”

“為什麽你什麽都沒有告訴我？”

“告訴你，不過是白白讓你擔心罷了。”多爾衮臉上帶着笑：“只是我沒想到你會有個孩子，有了咱們的孩子，這是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們！”

“當初我想的是除掉皇太極，将所有的罪責嫁禍到豪格身上，如此一來，便是有人拿出皇太極要你殉葬的遺诏來，朝堂上下必定也是亂成一團，到時候有皇後娘娘保你，有吳克善保你，想要留下你一條命還是簡單的。”

“若真有人非要遵照皇太極的遺願，我便拿出正白旗與他交換，我相信，應該沒有人會不答應的。”

他正是正白旗的旗主。

林嘉钰一驚：“交出去正白旗後，那你了？”

她知道，多爾衮立下赫赫戰功的同時，也立下仇敵無數，只要多爾衮将正白旗交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要了他的性命，更別說正白旗乃是多爾衮一手培養出來的心血！

多爾衮笑了笑道：“我自然帶着你雲游天下，四海為家。”

“什麽權勢，榮華富貴對我來說都是過眼雲煙，這麽多年打仗，每日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我也累了。”“我甚至還想過以後你若是想念雅圖他們該怎麽辦……還沒等我想出辦法來，你就有了孩子。”

“如此也好，也免得你與雅圖他們分離。”

說着，他更是道：“我知道你向來将福臨看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既然你将他視為親子，那我也必定将他視若親生兒子，輔佐他登上皇位的。”

他并不是個小氣的男人，相反對着自己心愛的女人那叫一個大氣。

林嘉钰微微颔首，一直等到她睡着之後，多爾衮才離開。

接下來，皇太極的身子一直是老樣子，偶爾精神好時能蹦出一兩句話來，要麽說處死林嘉钰，要麽說處死多爾衮，偶爾還會說要見豪格……只是滿屋子的宮女與嬷嬷就像沒聽到似的，各忙各的，啞口無言。

有一次皇太極難得看到皇後來了，擠出幾個字來：“多爾衮……玉兒……殺了他們！”

這幾個字是清清楚楚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