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随她回家
随她回家
賀茂笙吃完午飯留下來幫忙洗了碗刷了鍋,這才走了。
臨走的時候,簡青雲硬是扯着他,給他塞了十塊錢,就當是今天的工錢,叫他晚上無論如何別睡橋洞了。
賀茂笙把錢捏在手裏,轉身看着她笑,笑得還挺複雜,像是被氣笑了,又像是被逗笑了。
弄得她心裏一陣迷茫,真不知道這大哥是個什麽性格,不管怎麽說,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賀茂笙不想要這錢,視線一掃,看到了院門口的一叢虞美人,便索性摘了一朵,連這十塊錢一起,別在了簡青雲那一頭烏黑如墨的青絲上。
簡青雲當時并不知道錢也別了進去,還當這大哥只是摘了朵花逗自己玩玩兒。
等賀茂笙都走了,雪兒才指着她的腦袋喊了一聲:“媽媽媽媽,你頭發裏有錢。”
什麽?
簡青雲趕緊摸了把頭頂,果然抓下來十塊錢,她追到門口,卻見賀茂笙站在前頭路口對着自己擺手,嘴唇動了動,說了啥她沒聽見,只覺得這個大哥怪有意思的。
她實在是拗不過他,只能回了院子,繼續忙活她的。
大後天雪兒就要開學了,還不知道孩子能不能适應呢,這兩天她得抽空先帶孩子過去認認教室和廁所什麽的,免得到時候一群新入學的孩子哇哇哭鬧,雪兒聽不見老師說什麽。
下午又下了一場雨,黑雲滾滾,雷聲隆隆。
這次可不用滿屋子擺盆子和桶接水了,簡青雲把幾間屋子全都檢查了一遍,心想,這大哥也不知道有沒有地方躲雨,該不會又鑽橋洞底下吧?
她也說不上為什麽,總覺得這麽心善的一個人,被父母兄弟逼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太可憐了點,不免就有些打抱不平的心思滋生開來。
想想,她還是丢下手裏的耙子,撐上傘領着雪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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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一路小心翼翼地往三橋那邊走去,那是她早上割草的地方,她想着,要是賀大哥真的還在橋洞底下躲着,說什麽也要把人拽家裏去,就算別人議論她也不怕。
她問心無愧的。
到了三橋那裏一看,果然橋底下又支了帳篷,但是帳篷敞開着,軍綠色的塑膠鞋擺在口子外面,裏面并沒有人。
簡青雲牽着雪兒小心翼翼地沿着斜坡往下,找了一圈,愣是沒找着他在哪。
她急了,站在河邊喊了幾聲:“賀大哥,你人呢?”
正喊着,面前的水底下忽然鑽出來一個人,皮膚黝黑,精瘦精瘦的。
上半身還沒穿衣服,下半身倒是穿了個大褲衩子,可就算是這樣,簡青雲還是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自己也別過身去,不敢再看了。
“賀大哥,你怎麽在水裏頭啊?下這麽大雨,跟我回去吧,小心夜裏河水漲上來把你淹了。”簡青雲不想看到這麽善心的大哥睡着睡着淹死了,她想好了,無論如何都要把人帶走。
賀茂笙笑着舉起手裏的竹子,竹子一頭叉着一條活蹦亂跳的大花鲢,身子一扭一扭的,拍了簡青雲一肩膀的水。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把花鲢摘下來丢到了簡青雲腳邊:“接着,我就知道你會來,既然你這麽堅持,我也不好空着手過去不是?你回去提個桶來,我再弄幾條上來。”
簡青雲聽着男人噗通一聲再次紮入水中的聲音,趕緊低頭把花鲢撿了起來:“賀大哥,那我等會再來。”
花鲢太大,掙紮得又厲害,她又要打傘又要牽着雪兒,想想還是原地抛了個坑,把花鲢丢了進去,再搬了塊石頭虛壓在上頭,免得這麽大的魚跑了。
忙完這些,她才領着雪兒回去了。
再來的時候,沒帶着雪兒,雨越下越大,孩子容易摔着,她把家前屋後的門都鎖了,電閘也拉了,水井再給蓋嚴實了,又反複交代了雪兒幾遍不要亂跑,這才鎖上院門出去了。
雪兒站在窗口,看了會天空時不時劃過的閃電,轉身在圖畫本上畫起了小人。
一個高點壯點,是個頭發很短的好心伯伯,一個矮點瘦點,是個長發飄飄溫柔體貼的媽媽,兩人中間再畫個紮着羊角辮兒的小姑娘,一左一右牽着兩個大人,一看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雪兒認真地伏在煤油燈面前畫着,簡青雲則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三橋趕去。
到了岸邊,好家夥,地上已經躺了五六條了,兩條鲫魚,一條草魚,再加一條小黑魚,一條大胖鳊魚。
這哪吃得完啊,還都是被叉過的,養都養不成。
簡青雲忽然有點發愁,更發愁的是,這賀大哥居然就這麽朝自己走了過來,手裏還捏着一條扭來扭去的黃鳝。
這玩意兒黏糊糊的,又滑溜又愛扭,這都能抓到?
她不得不對這位大哥刮目相看。
風是越刮越猛了,閃電也越發密集,天都黑了,河邊又有樹,根本不安全,她趕緊收回驚訝的目光,蹲到河邊打了小半桶水,把魚全都丢了進去。
随後站在哪裏催促着:“賀大哥,快把東西收了吧,小心待會兒這裏就決堤了。”
賀茂笙倒是想趕緊收呢,不過他腿上和腰上各趴了一條水蛭,拽是拽不下來的,穿衣服也麻煩,便幹脆不管了。
他把帳篷裏的帆布包和編織袋扔給了簡青雲:“先幫我拿着,我收下帳篷。”
他動作利索,三兩下就弄好了,而這時,簡青雲也已經爬到了岸上,正提着桶挎着包夾着編織袋打着傘,看着霧蒙蒙的雨幕。
顯然是兩只手不夠用了,但她卻沒有敷衍,把他的帆布包和行李都好好地護在了雨傘下頭。
這一刻,賀茂笙心裏那個想法越發強烈越發堅定了。
他提着帳篷包上了岸,從她懷裏接過編織袋和帆布包,順帶着把雨傘也拿了過來:“我撐着,你提個桶就挺累了。”
簡青雲回頭仰望着這個渾身濕噠噠的男人,視線落在他腰間的水蛭上,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趕緊從傘底下蹿了出去:“哎呀,我先回去給你開門,你慢慢走,小心點!”
賀茂笙看着她那落荒而逃的樣子,耳根子又開始發燙了。
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衣服,将的确良的料子緊巴巴地裹在了她身上,粉色的內衣映出了顏色和形狀,對應的,那腰線和臀形也都變得一覽無餘。
他趕緊移開視線,臉頰滾燙,低着頭趕路。
追是追不上她了,她就像那條黃鳝,滑不溜手地跑了,他只能落在後頭,吃力地走着。
到了簡家院子裏,賀茂笙剛關上門就被簡青雲喊去了廚房:“賀大哥你快來,我囤了十幾包鹽呢,管夠,快,我幫你把那玩意兒弄下來。”
她其實怕得要死,怕得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怕得即便是手裏舉着鹽罐子,眼睛卻緊閉着,哆哆嗦嗦地靠近,也不管到底有沒有撒對地方,對着賀茂笙的身子就是一通胡噴亂撒。
賀茂笙哭笑不得:“你等我把東西放後面屋裏去,我自己來。”
“好……好……”簡青雲終于停手了,也終于被水蛭吓得連鼻音都出來了。
這東西太可怕了,嗚嗚嗚。
她這麽要強的一個人,一輩子誰都沒怕過,就怕個蛇和水蛭。
她趕緊帶上鹽罐子出去了,到了後面屋裏先換身幹淨衣服。
雪兒手裏捧着鹽罐子,站在堂屋等着,見到賀茂笙的時候還不忘揭一下媽媽的短:“伯伯,你不要難過,是你身上的水蛭吓到我媽媽了,不是你。”
賀茂笙笑着蹲下,搓了搓她的小腦瓜,接過鹽罐子:“雪兒不怕嗎?”
“我不怕,那就是一個蟲子而已,我幫你撒鹽吧伯伯。”雪兒淡定地走到賀茂笙身側,鹽巴撒上去,再把他腿上的那條也照顧照顧,不能厚此薄彼。
簡青雲出來的時候,一看雪兒在揪水蛭的尾巴,吓得捂着臉又躲了回去。
連房門都給關上了,眼不見為淨。
賀茂笙抿着唇,無聲地笑,他跟雪兒交換了一個眼神:“別揪了,洗把手去陪陪媽媽吧,別把她吓壞了。”
雪兒從善如流,走到屋檐下面,伸出小手,放在不斷下墜的雨簾下。
光是沖了還不夠,她又回到屋裏,拿起硫磺皂搓了搓,再跑出來沖一沖,這下可算是不會吓到媽媽了。
她推開了東屋的房門,走過去給簡青雲聞了聞自己手上的味道,等簡青雲把手從臉上拿開了,她才抱了抱自己這個花容失色的媽媽。
簡青雲覺得自己真丢人,可沒辦法,她天生就怕這東西,一生的死敵!
她緩了緩,反手摟住雪兒的小肩膀:“乖,媽媽去給賀伯伯打水洗澡,雪兒回自己屋裏看連環畫去吧,好不好?”
“好。”雪兒撒手,回了自己屋裏,安靜乖巧。
簡青雲趕緊把洗澡的大木盆找了出來,她平時不用的,都是在院子裏提個桶往身上潑水,雪兒用的則是集市上買來的大紅盆,這麽大的木桶,要提十幾桶水才夠。
好在現在是夏天,也不用多熱的水,她去廚房燒了一鍋開水,又去井邊打了八九桶井水,摻在一起,跟體溫差不多。
她又找出來中午給賀茂笙用的毛巾,她都洗過了,下雨之前已經曬幹了。
洗澡專用的硫磺皂和洗發水也都備上,她出了東屋,讓賀茂笙好好去泡一泡。
沒想到,賀茂笙居然已經去了井邊,提着吊桶,直接往身上澆,澆了足足四五遍,才笑着轉身:“小心你腳下,踩着水蛭屍體了。”
簡青雲尖叫一聲躲去了西屋。
賀茂笙笑着進了屋,俯身撿起水蛭的屍體丢了出去,又學着雪兒的樣子,用洗手專用的硫磺皂洗了好幾遍,這才去了東屋。
看着滿滿當當一木桶的水,賀茂笙卻之不恭,還是進去了。
正泡得自在,就聽院門被人敲響了。
橋志遠的聲音隔着電閃雷鳴都叫人一下子分辨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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