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天威不可觸

天威不可觸

顧曦取出一只小瓷瓶交給明川,“我先前已經請幾位大夫瞧過這顆藥丸,都說只是尋常的補藥,可我總覺得有些問題,難以放心。你去的地方多,識得的人也多,幫我多尋幾個人打聽打聽,可好?”

明川點頭。

只要她想要的,哪有不好的?

實在要說不好,那便是她說的話總是太少,說話的時間總是太短,聽不夠。

他握了握藥瓶,面具後的眼眸裏閃過晦莫如深的神色。

他打起手勢,“這是誰的藥?他很重要嗎?”

顧曦笑了笑,“他對楚人來說很重要。有他在,國安邦泰,時和歲稔。他若出了事,家國難穩,穢氣當世。”

見明川都聽愣了,她收了神色,“也不一定是藥本身有問題,我曾翻看本草集,得知藥有生克,有些話本子裏也提到食物的搭配可養生也可敗生。你可有人精于此道?”

明川點點頭,又搖搖頭,“你為他這麽上心,他可知道?”

顧曦收了笑,靜靜地瞧着他。

他目光微閃,伸手去摸發燙的臉,摸到面具冰涼的觸感,安下心來,再次打起手勢,“我只是好奇,你對我,對琉璃,甚至對……對沈羿,都沒有這麽上心過。他是誰?若是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或許好查一些。我不明白。如果你不上心,怎麽會那麽篤定他會出事?”

他越打越急,手速越來越快,直到屋子裏靜得能聽到他幾要跳出胸膛的聲音,他才停下來,凝着眸子看着顧曦,渴求一個答案。

“你在不高興。為什麽?”顧曦不解,“你以前不會這樣的。”

“以前,我相信在你心裏重要的男子只有顧大人和我。現在,我不确定了。”這段手勢,越打越慢。

他注意着顧曦的神色,看到她微張的唇,睜大的眼,艱難地繼續問,“是不是現在,沈羿和他,都比我重要了?你以前,什麽都會和我說,比和琉璃說得還多。我是啞巴,守得住秘密的。”

“你都這樣說了,我再不告訴你,也說不過去了。”顧曦面上恢複平靜,聲音與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柔平和,“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咱們的君積年飲毒,英年早逝。他死後,顧妃成了太後,沈羿攝政,成了小皇帝的相父。”

她頓了頓。

明川快速打起手勢,“那你呢?”

顧曦笑了,語态輕松,“當然是死了呀。”

最惡心的,還是沈羿在她死了之後表現出來的癡情和癫魔,收集的一院子的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女人。

不過,這種事情沒必要說給明川聽,免得多一個人惡心。

“那為什麽……”

“你想問我為什麽不和陛下說吧?”明川的手勢打到一半,顧曦便猜到了他的問題,“一是因為這樣的事情怪力亂神,他若是不信,我便有滅頂之災。二是因為他是我姐夫……”

她笑着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起初,她只是為了要避嫌,現在她還擔心自己先前與楚秦的幾次尴尬相處已經被顧媛知曉。

那日大夫說過,那藥、那毒,都是宮裏才有的。

一開始,她還覺得那大夫的話有些問題,不足信。畢竟,一個民間的大夫知道宮裏的藥也太奇怪了些。

後來,那大夫私下裏約見了她一次,再次提醒她是不是在宮裏得罪了什麽人,她才意識到問題,就着大夫的話問下去,才知大夫家中原是禦醫出身,其父和兄長都牽扯進了幾年前宮中爾已大案,只他因為不願走官路,離了府獨自自在,才逃了一劫,但他當時見過這毒一次,造成的傷口永生難忘。

顧曦留意着明川的神色,注意到他在她說完這番話之後,更加不高興了,不過,不待她再說什麽,他轉身出去,與正在院子裏打拳的楊氏看了個對眼。

第二天早朝上,滿朝的官員都能感覺到讓他們喘不過氣來的低壓。

楚秦陰沉的目光掃過衆人,“今日未來上朝者,日後都不必再來。戶部尚書,再任用這等憊懶之徒,你也不必再來。”

戶部尚書一驚,不明白一向好說話的皇帝怎麽突然發這麽大的脾氣,悄悄看向楚秦身後,陳然一個勁地對他使眼色,立時了然,“臣,遵旨。”

下朝後,他私下裏尋了陳然,遞上一個荷包,“陛下今日這是……”

陳然一個眼風掃過。

他忙改了口,“今日沒來的人裏,有國舅爺,還有他的妻侄。這……”

“哪門子的國舅爺?”陳然尖細的嗓刺破天際,走不遠的人都聽了個清楚明白,默默地放慢了腳步,想聽大消息。

陳然也沒讓他們失望,“顧氏淫亂宮闱,已被陛下打入冷宮。”

他眼角帶了幾分別人看不懂的欣慰笑意。

也不知陛下昨夜受了什麽刺激,原本顧及着爾已之事,想要留着顧氏為餌,不想夜裏回來後突然道:“冷宮亦可為餌。淫亂宮闱,她也不冤。”

他見戶部尚書一臉震驚,好心地提醒,“陛下本就不喜顧妃,念及顧随遠曾有恩于陛下,才善待她一分,不想她既要攀高枝,又耐不住寂寞……行啦。咱家就提點你到這,這樣的事情,陛下不愛叫人知道,切莫說給第三個人聽。”

戶部尚書額上冷汗直冒,總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第三十個人都知道了,還用得着他去說嗎?

不過半日的時間,這些消息便如長了翅膀一般飛遍了貴族的圈子,顧媛便由人人羨慕的後宮唯一主子變成了人盡可夫的蕩婦,顧家由皇親國戚變成了避之不及的瘟疫。

戶部尚書,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這幾年哪些人是顧随安走關系送來了。能馬上除名的就馬上除名,除不了的,就列了名單遞上去給楚秦處理。

不知為什麽,傳着傳着,就變了味兒,成了顧随遠為救陛下丢了性命,顧随安卻冒名領功。不問罪于他不過是陛下仁德,念着顧随遠的恩情,卻沒想到顧随安恩将仇報,将顧随遠的妻女逼得要分家。

顧曦将賬本阖上,捶一下肩,琉璃馬上過來給她捏肩。

她啞然失笑,“今日這麽閑?”

“不閑不閑。就是吃了太多的瓜,一時間沒消化。”

顧曦疑惑地微微偏頭,琉璃已經迫不及待地把探聽來的消息都說了出來,“果然惡人自有天收!難怪他們要把咱們用慣的老人都除掉,一定是怕冒領老爺功勞的事情被揭穿。”

顧曦的注意力卻放在另一處,“你說,姐姐淫亂宮闱?”

琉璃連連點頭,“我先前就想和小姐說了,那大夫問小姐是不是宮裏得罪了什麽人,咱們在宮裏也沒有別的認得的人,就是陛下和顧妃娘娘。哦,她現在是冷宮裏的美人了,還能叫娘娘嗎?”

顧曦看着挂在筆架上的筆山良久未語。筆山晃動,仿佛正在書寫着一個個未知的字,控制着每一個人的生死。

琉璃沒聽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繼續說着自己探聽到的所有消息。見她突然站起,她愣了,“小姐?”

顧曦看向床頭,話卻是對琉璃說的,“準備一下,我要進宮。”

她翻開書冊,看着上面新出來的一行灰字,“時值清明,大将軍探知顧氏祭祀父親,與之相遇于郊外,卻見其身邊有男子同行,一怒之下,殺之,帝殁,大将軍将顧氏迎出冷宮,尊其為太後,九個月後,顧氏産下一子,為新帝……”

顧曦瞪大眼看着最後的三個字,腦中的思路越來越清晰。

如今的一切和原文都不一樣了,有改變的,不僅僅是她,還有皇帝。

如果她沒有猜錯,皇帝或許和她一樣,也知道了什麽。

他們都在努力改變,卻又被什麽力量阻止着。

匆忙到了宮門口,才報上名字,便被攔住。她才想起,自己并沒有能随時進宮的資格,若皇帝真如她所想,這個時候必然不想見任何一個顧家人。

略一遲疑,她改口道:“我先前得了陳然公公的幫助,特地過來謝她,勞煩侍衛大哥通傳一聲。”

同時,從袖子裏遞出去的,還有一只小荷包。

和陳然說,不是去觸皇帝的黴頭。侍衛瞧見顧曦溫柔貌美,略一猶豫正準備應下,見着楚清朝這邊走來,忙站直了身子,“見過賢王。”

顧曦忙轉過身行禮。

她低着頭,楚清沒見着她的模樣,卻覺得她将一個簡單的行禮做得行雲流水,從骨子裏透出溫柔來。

他走遍江南,不就是想尋一個這樣的女子嗎?

他停在她面前,“你是哪家的姑娘,為何在此?”

顧曦如實答道:“民女前揚州知州顧随遠之女顧曦。請求面聖。”

“顧……顧曦?”楚清吃驚不小,“你擡起頭來。”

顧曦依言擡頭,見他目光直接,又将頭垂下,“民女有要事禀明陛下,請賢王成全。”

楚清這會兒心情複雜難言,深吸兩口氣,“你跟我來。”

不知是不想,還是不敢,他在顧曦面前沒端王爺的譜。

又對侍衛囑咐道:“顧曦小姐與旁的顧家人不同,日後她再來,直接叫陳然來接。”

侍衛頓時覺得剛才接的荷包格外燙手,脖子上涼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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