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楚楚跪在地上，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畏懼。

聖上倒是覺得這個小姑娘有點意思，脾氣也和鎮北侯有幾分相似。

“那你進宮就想跟朕說這句話，哪怕你這條小命都快保不住了？”

楚楚直言道：“今日進宮，難道不就是九死一生嗎？楚楚年紀雖小，道理還是懂的。”

聖上自己翻着楚楚畫的荷花圖，嘆道：“那你說說，你都懂些什麽道理了？”

楚楚道：“臣女道理懂的雖然不多，不過，好勝人，恥聞過，騁辯給，眩聰明，厲威嚴，恣強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這些還是懂些的。”

“臣女最懂的，便是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聖上覺得這小丫頭還真是有點意思，楚楚在地上跪的久了，膝蓋隐隐的疼痛感，讓楚楚的臉更加慘白了些。

“行了，起來吧，別跪了。”

楚楚方才說話都有些顫抖了，此時此刻要她自己站起來，那更是不可能的了，鎮北侯夫人走上前去把楚楚給扶了起來。

“臣女在皇上面前失禮了。”

“無事。”聖上只覺得這小丫頭是難得的活潑靈動，面見他的時候也不像旁人一般，只會一味的卑躬屈膝，連話都說不出來。

聖上也是從皇子時慢慢走上來的，自然能看到一個人的眼神中到底是清澈多些還是計謀多些。

而如今撐着病體還要進宮來的楚楚，在聖上看來，也只是一個擔心爹爹的小姑娘罷了。

聖上不由的嘆了口氣，揮了揮手，就有侍茶宮女端了熱茶上來。

楚楚抱着茶杯汲取着一些些的熱氣。

門口有太監走來，說是德妃娘娘求見。

聖上看着楚楚，沒讓德妃立刻進來，而是轉頭問向鎮北侯夫人和楚楚，“你們二人，朕記得今日是讓德妃召你們二人進宮的，可為何你們并未去德妃的殿中，反而是在上書房。”

楚楚看着娘親正想跪下，還沒在凳子上坐了片刻的楚楚“撲通”一下，又跟着娘親跪了下去。

“臣女鬥膽敢問皇上一句，皇上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聖上道：“你這小丫頭，可能不知道，在朕面前，只能說真話，若是說了假話被朕知道的話，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

楚楚并未被這殺頭之罪吓到，又給聖上行了一禮道，“臣女也只會說真話，今日臣女和娘親被帶到了德妃娘娘的殿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站的臣女整個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德妃娘娘的殿外并未有侍女，娘親只好帶着臣女去太醫院求藥，這才碰到了皇上。”

太醫院确實在前朝，比上書房還要遠的距離，楚楚這樣孱弱的身子，肯定是走不到的。

而此時此刻，聖上卻敏銳的聽出了楚楚話中的言外之意，“你們二人，在德妃殿外等了許久？”

鎮北侯夫人被楚楚捏住了手臂，并未說話。

既如此，聖上只好問楚楚，“你娘親不敢說的話，你說，朕要聽實話。”

楚楚的臉色慘白着，跪也跪不住了，靠在娘親的身上，低聲道：“總歸是皇上屬意的，不然，德妃娘娘怎敢如此，皇上又何必問這麽清楚呢？”

聖上只覺得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黑鍋。

“你這小丫頭，敢來質問朕，可有證據？”

楚楚連氣都有些喘不過來了，“臣女以為，至少是德妃娘娘收到了皇上的暗示，否則，也不敢當着衆目睽睽之下欺辱我們母女二人吧。”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楚楚本想撐不住暈倒算了，可兩行淚水卻仍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皇上，楚楚向來只說真話，京中時常也有關于臣女的流言，可臣女從來不在意，只因臣女的爹爹如今在邊關禦敵，臣女每日都想多做些善事，多做些善事，這京中郊外的寺廟也已經被臣女的娘親跪散了好幾個蒲團，臣女和娘親所作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若是真有福報，還請讓臣女的爹爹平安歸來。”

楚楚說到至情至真處，沙啞的嗓子有些嘶喊道，“皇上，如今邊關外多少将士在為了如今的和平奮勇殺敵，他們也是父親，是兒子，更是每個家庭的支柱，皇上，您告訴我，若是支柱倒了，一個家庭還能有未來嗎？”

“而如今，臣女暫且以為德妃娘娘并未收到皇上的旨意，只是和臣女的私人恩怨，所以才讓臣女和娘親當了一回笑話，臣女認了，可這天下的百姓不能認，戰士們在邊關血灑疆場，不畏犧牲，有的甚至連屍骨都沒有，而在宮中尊榮顯赫的德妃娘娘，卻如此不堪其位，不配其德，德妃此行，皇上您真的覺得不會傷了天下百姓的心嗎？”

楚楚說完，徑直倒在鎮北侯夫人的身上，氣息微弱，臉色青白。

“皇上，皇上，臣婦懇請皇上，救救小女吧。”

楚楚一暈倒，鎮北侯夫人抱着楚楚的身子止不住的給站在案前神色莫名的聖上磕頭。

聖上看着如此場景，終究是讓宮女抱着楚楚進了後殿之中。

不得不說，楚楚短短的幾句話正中要害。

思及此，升上咳嗽一聲，角落中便悄無聲息的出現兩個黑衣人，站在陰影中，像是永遠也觸碰不到日光的模樣。

“今日德妃殿外發生了什麽？”

那二人其中一人抱拳回話，“回皇上的話，鎮北侯夫人和其女站在殿外半個時辰有餘，後過不久，殿內一等宮女才出殿找人，低調行事，一宮女在上書房門口看見聖駕回避，後德妃出殿來此。”

宮中暗衛屬于機密，只有皇上知曉，楚楚前世也只是有猜測而已，而暗衛數量有餘，這暗衛後面的話乃是特意盯着德妃宮殿的人聽到宮女說的。

聖上的神色冷峻，繼續問道：“那德妃在殿中作何事？”

那暗衛又道，“知曉鎮北侯夫人和其女在殿外等候的消息之後，德妃娘娘小憩片刻，并稱不想讓任何人打攪。”

聽到這裏，已經不需要再聽下去了。

楚楚說的都是真的，而德妃，确實配不上這個封號了。

聖上眼中陰沉，擺擺手，那兩個人自然消失不見。

殿內伺候的太監也不敢再往皇上面前觸黴頭，至于德妃娘娘方才在殿外塞給他的一包金錠，只能說是時運不濟了，撞在槍口上的人，想死是攔不住的。

聖上不過片刻，便繼續處理起案前的公文，仿佛已經忘記了殿外還有妃子等候，而後殿，還有一個在生死邊緣苦苦掙紮的少女。

楚楚是真的暈了，那太醫剛煎好藥，就瞧見方才還清醒着的人，似乎已經沒有氣息的躺在榻上，旁邊還有一位已經哭成淚人的夫人。

太醫先灌下煎好的藥，又開始施針，楚楚驀然吐出一口黑血，染紅了她今日穿的月白色的衣裙。

鎮北侯夫人抓着帕子捂住了嘴，看着方才還對她說着“娘親別怕”的姑娘，躺在榻上，月白色的衣裙上開出血色的花。

後殿中兵荒馬亂，德妃自親眼看見太監進殿回禀聖上後，就再也沒出來過，來來往往的宮人倒是多了起來，德妃心道不好，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笑着站在殿外，絲毫沒有不耐的痕跡。

而德妃娘娘身邊站着的宮女感受到自己被掐破了手指，仍是低垂着眼的模樣，她早已習慣德妃娘娘拿自己這種奴才撒氣的模樣。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侍衛穿着盔甲疾行而來，嘴裏還高呼着，“軍報，軍報——”

德妃娘娘聽見了，禦書房內的聖上也聽見了。

不一會兒，便有太監出來把軍報拿了進去，待經過德妃娘娘的時候像是才想起來的模樣。

“哎呀”一聲，才道：“這陰冷的天兒，德妃娘娘怎麽還在外面站着，要是染了風寒奴才就算有十條命也賠不起啊。”

德妃臉上仍舊是令人挑不出錯的笑容，“皇上——”

此話一出便被太監截了話頭，“德妃娘娘您也瞧見了奴才手上拿的是何物，如今皇上怕是更沒有時間見娘娘了，娘娘不如先回宮。”

德妃戴了護甲的手指掐進了身旁宮女的手心，對着殿前伺候的太監也不敢多說什麽，“那公宮好生伺候着皇上，這湯——”

那太監也笑的八風不動，“方才也不知曉娘娘準備了湯水，在外頭這麽久，怕是有些涼了，娘娘還是先帶回去吧。”

“好。”

德妃饒是再好的氣度，三番兩次的被一個太監截了話頭，臉上的神色也好看不起來了。

“那本宮就先走了。”

那太監看着德妃娘娘的背影，高聲道：“恭送德妃娘娘。”

等送走了這一尊大佛，才進殿把軍報呈給了聖上。

即使并未知道那軍報中寫了什麽，可瞧着聖上喜不自勝的神色，也明白了七八分，這一看就是大勝。

“給朕伺候筆墨，朕要拟旨。”

太監看着聖上筆走龍蛇，朱筆在明黃色的聖旨上連下三道。

第一道聖旨，鎮北侯之女時楚楚聰慧敏捷，端莊淑睿，性資敏慧，率禮不越。着即冊封為榮華郡主。

第二道聖旨，鎮北軍大勝，齊王世子無恙，軍饷軍需各加三成，另為戰死沙場的遺孤遺孀，每家各賜一百兩白銀，确保維持生活，此事戶部督辦。

第三道聖旨，後宮德妃德不配位，着降為嫔，褫奪封號，其母家私貪鹽稅，所得盡數充公。

三道旨意，無一不掀起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