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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安西娅和施奈德神父告別,走出教堂的時候，看見天上又下雪了。

波士頓的街道上依舊熱鬧繁華，輕柔而細密的雪花從天空飄落,讓路邊煤氣燈的燈罩頂了個白帽子,遠遠看上去，像是一排排的蘑菇頭。

雪花落在每一個來往行人的肩頭上,有穿着破舊夾克的小孩凍的縮手縮腳，扛着沉重沙袋的工人奮力搬運.穿着黑白女仆裝的廚娘提着菜籃子挑揀鹹魚……也有手持折扇的淑女和紳士三五成群的走進教堂裏進行晨禱,馬車在街道上慢悠悠行走，脖頸上的鈴铛搖晃出清脆聲音。

一切都充滿了異國他鄉的古老情調，和她記憶當中的汽車電動.學校外小吃攤的**香氣.過年時紅彤彤的對聯天差地別。

這個時代她最初很不适應,但呆久了以後，也慢慢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生活又發生了變化，一步步朝着詭異.瘋狂.恐怖的深淵滑去。

和周圍這些循規蹈矩的普通人比起來，她的人生好像突然變成了脫軌的蒸汽火車，在沒有鐵路的軌道之外橫沖直撞，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沖下懸崖.粉身碎骨。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孤身一人.面容美麗的少女靜靜的站在教堂門口前凝視街道，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很快就有一個年輕紳士走過來搭話,詢問這位小姐是否遇到了什麽困難？

安西娅回過神來,委婉的拒絕了這位紳士的好意幫助，在內心土撥鼠式搓臉,給自己加油鼓氣！

都是小問題而已！

她可是經歷過印斯茅斯SSS級地獄副本的女人，直面了海底城市拉萊耶和克蘇魯還沒瘋！還怕區區一個德克斯特教授和更加區區的幾個小偷？

反正再厲害，德克斯特教授也就是個可能是夜魇的神話生物，以前給那個叫繁星之慧的教團崇拜過而已,她總能找到辦法對付的！

至于那個幾個小偷，也不是什麽大事，見招拆招，然後再想辦法把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搶回來就是！

她可以！

她能行！

她沒問題！

在心裏給自己一通加油充氣之後，安西娅感覺那個幹勁滿滿的自己又回來了，中午回去吃了頓飯以後，下午又叫馬夫套了馬車，說要去珠寶店逛逛，她要再買幾把折扇。

“安西娅小姐，要去哪家珠寶店呢？”馬夫在前面上問道

安西娅從手提包裏抽出一張名片，盯着上面珠寶商人理查德的信息，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然後對馬夫報出了名片上距離最近的一個地址。

“我想去這家珠寶店看一看。”安西娅說道，然後敲了敲頭頂的車廂，示意馬夫出發。

這家珠寶店坐落在波士頓南區，中間隔了金融區和唐人街，坐馬車也需要一個多小時。

安西娅在路過華人勞工聚集居住的唐人街時，因為那些在細微之處獨有的東方風情，向車窗外多撇了幾眼，無意中看見了愛麗絲的身影。

她穿着松松垮垮的女士長裙坐在搖椅上，正在被幾個男性圍着，神色憤怒驚恐，很激烈的說着什麽，因為附近太吵，安西娅沒有聽清。

那層綿軟的織物下，愛麗絲的腹部很明顯的凸起一個弧度，就像是懷孕三個月剛剛顯懷一樣。

安西娅叫停了馬車，走過去對愛麗打招呼。

“愛麗絲，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沒想到我們住的這麽近……”安西娅走過去拉起愛麗絲的手晃了晃，順便隔開了周圍那圈男性，“……你要來我家玩嗎？”

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出現，愛麗絲愣愣的說道：“安西娅？”

“是我……先生們，你們怎麽都圍着她？發生了什麽事情？”安西娅轉頭說道。

沒想到有白人少女突然插進來，周圍的那圈華人都忽然不說話了，他們彼此對視幾眼，臉色陰沉，又保持了默不作聲。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小姐，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事。”帶頭的華人冷漠說道。

“我不想管，但我只是想和我的同學敘敘舊而已。”

丢下這句話以後，安西娅一口氣把愛麗絲拉到馬車車廂裏，指了指她圓潤凸起的肚子，迅速問道：“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

愛麗絲目光飄忽，那張輪廓柔和的面孔上，忽然露出一個苦笑。

“其實，我已經懷孕很久了。”愛麗絲說道。

看得出來。

女性懷孕三個月顯懷，安西娅默默的算了一下，覺得愛麗絲說不定在剛剛入學時就懷上了，想起以前碰上的尴尬事，安心娅覺得男方可能是一個密大的男學生。

“孩子的父親現在在哪裏？他願意擔起責任嗎？”安西娅說道。

“我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愛麗絲平靜又麻木的說道。

安西娅沉默了兩秒，不可思議的說道：“也就是說，你短時間內交往過不止一個？”

愛麗絲輕輕的“嗯”了一聲。

“上帝啊，你太亂來了！我早就說過這種事情不能亂來……”安西娅煩躁的說道：“……你還年輕，這個孩子不能留。需要我借錢給你去打胎嗎？剛才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跟其他人吵？”

愛麗絲搖了搖頭，沒有對自己的狀況提起絲毫，也拒絕了她的打胎提議。

“安西娅，謝謝你願意幫助我，我非常感動，但留不留這個孩子，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卷進來幹預。”

愛麗絲嘆了口氣，轉身走下馬車，又回頭重複了一遍。

“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事，你不需要管。”愛麗絲鄭重的說道。

愛麗絲抗拒的态度非常明顯，讓安西娅只能把一肚子的勸解都重新咽回去，只能徒勞的說幾句單親媽媽不是那麽好當的，真把這個父親不詳的孩子留下來會拖累她一輩子。

最後告別時，安西娅說道：“好吧，要記得我們是朋友，愛麗絲，如果你需要我幫什麽忙，就寫信給我。”

愛麗絲的臉色柔軟一瞬間，對着安心娅笑着擺了擺手，望着雙輪馬車離去，才捂着肚子，重新走回狹窄擁擠的唐人街。

她的腹部，柔軟的肚皮表面忽然動了一下，頂出一個小小的凸起，過了好幾秒才重新收回去。

黃昏的陽光下，愛麗絲頓時痛苦的擰緊了眉頭。

…

擺滿了精致珠寶的商店裏，安西娅讓店員去告知理查德，說自己想要見他，順便出售黑水晶。

坐在店鋪裏等待的期間，安西娅順便挑選了一把珍珠貝母折扇和一把有深藍玫瑰圖案的蕾絲折扇，一把現在用，另一把打算來配一套淺藍色的雪紡長裙，以便于出席聖誕節前後的舞會。

她有一個嫁到勞倫斯家族的姑姑，每到聖誕節前後，就會在鄉下的祖傳莊園裏舉辦舞會，去年的那場，她因為落水生病而沒有參加，今年這場是肯定要參加了。

理查德很快就趕了過來，在必要的寒暄之後，安西娅說自己後來想了想，還是非常滿意一千美元的價格，想要出售那塊黑水晶。

理查德微妙的停頓了一下，才面露驚訝和驚喜。

“這可真是驚喜，洛維爾小姐，看您這麽久沒有聯系我，我還以為您不願意賣黑水晶。”理查德高興的說道。

時刻注意着他表情變化的安西娅沒有錯過這點小細節，用剛買的珍珠貝母折扇敲了敲手掌心，微笑說道：“那确實是個合理的價格，所以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售這個收藏品。”

“那黑水晶您帶過來了嗎？如果帶來的話，我現在就可以付款。”理查德又熱切的說道，手已經從口袋裏拿出支票本。

“還沒有，依舊在我家裏放着。我這次過來，只是想來問問您有沒有改變主意而已，既然理查德先生您沒有改變主意，那我明天就可以帶過來黑水晶。”安西娅說道。

“我靜候您的好消息。”理查德笑道。

珠寶商店裏的氣氛很融洽，在你情我願的溝通下，安西娅和理查德彼此約定了明天上午九點來這家店裏完成交易，然後就坐上了馬車離開。

只是這離開也不太順利，先是幾個喝醉了的酒鬼難道是堵住了前面的街道，讓馬夫只能繞道而行，緊接着又是一群流氓混混圍成一圈，開始向馬車靠攏。

安西娅拉開車窗，立刻命令馬夫跑起來，不要怕撞到人，但還是因為不熟悉地形，被圍追堵截到了一條後面是死路的小巷裏。

打算直接拐道去警察局，但沒想到理查德會動手這麽快的安西娅，輕輕的抽了一口氣，覺得渾身上下從指尖開始泛起涼意。

冬日的夜晚冰冷.寂靜。

遠離了街道上煤氣燈光芒的照耀，小巷子裏，一切都陷入黑暗陰影當中。

附近簡陋低矮的房屋當中，一個.兩個.三個……衆多身披黑色兜帽的身影像是突然冒出來一樣，分散成半圓形，如同地獄裏的使者。

他們維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慢慢走來，手中拿着有奇異标識的銳利匕首。

馬夫已經開始緊張的求饒，喊着他們可以随意拿走馬車上的錢，卻被這些黑色兜帽的人影無視，只當他是一個可悲的笑話。

神的信徒不在乎人類世界當中的可笑物質。

冰冷而怪誕的氣息層層疊加。

空氣裏的壓迫感如有實質。

“居然是意外占有了聖物的小偷，我還在發愁怎麽去殺你，沒想到你會自動找上門來……”最中間的黑袍人影說道，眼底翻湧着喜悅和殺意，手中的左輪保險栓已經拉開，對準了馬車當中的人影。

下一秒，就在理查德即将扣下板機時，車門被一把推開！

安西娅沖過去緊緊擁抱住了理查德，親熱的就像見到了自己家人，熱淚盈眶的說道：“終于遇到你們了，共同侍奉我主的可敬存在！”

從今天起，她就是一名光榮而偉大的邪教徒了！

……

大教堂裏。

看着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發展，威嚴俊美的神父愣了愣，緊接着忽然捂着臉笑了起來。

啊，有趣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