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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完成了一把栽贓嫁禍,讓繁星之慧教團莫名背了一個黑鍋的安西娅心情終于好了一點，轉身坐上出租馬車，硬着頭皮回到家裏。

果不其然,家裏已經炸鍋了。

別墅門口大開，一樓二樓三樓的蠟燭全都被點亮，她家像是被捅了的馬蜂窩一樣，男仆和女仆都慌亂的來回奔走着，完全失去了平日裏的安靜。

花園結了冰的噴泉邊，大約停了七八輛陌生的馬車,不知道都有哪些人被叫了過來。

安西娅感覺到壓力山大。

會客廳裏,老洛維爾先生連手杖都直接丢在地上，完全不顧風度和體面,對着小姐的貼身女仆.出行的馬車車夫.還有制鞋工廠裏的工人大聲咆哮，責罵他們為什麽沒有盡好自己的職責！

禿頭的工廠經理連連道歉彎腰,額頭冷汗連連,幾乎快要直不起身體,卻依舊沒有讓頂頭老板的老板的老板情緒平穩。

兩個被請來的偵探，正在旁邊挨個詢問制鞋廠裏的工人。

通過一路詢問和追查，他們确定了安西亞·洛維爾小組最後出現的地點是蒸汽列車站。

不知道當時發生了怎樣可怕的變故,讓這些工人們吓的瞳孔顫抖.面如金紙，只知道反複念叨惡魔突然從地獄裏跑出來了,然後在列車站裏吞噬咀嚼人類……這聽上去太過不可思議，幾乎像是工人們被吓瘋以後在胡言亂語，但他們身上的惡臭.衣服上沾染的黑色血肉,也完全不像是造假。

何況還有那麽多乘客親眼目睹。

兩種可能，一種是這些工人們說的就是真相，另一種則是蒸汽列車出故障了,然後車頭爆炸。

但不管是哪種，停留在車廂裏的安西娅·洛維爾小姐必死無疑。

兩個偵探互相交換了自己的看法，其中一個嚴肅的對老洛維爾說道：“我們會在明天去往那個列車站實地調查一下，以便于确定事實。”

“但是我也請您做好心理準備……”另一個偵探有些不忍的說道：“……洛維爾先生，除非上帝保佑，奇跡發生，否則您的女兒不可能生還。”

走到門口，正巧聽到了這句話的安西娅腳步停頓了一下，說道：“我生還了。先生們，上帝保佑，奇跡發生了。”

走在大門口前的年輕少女長裙上全都是灰塵和油脂髒污，看起來格外狼狽，但是神情平靜，一雙碧綠色的眼睛亮如翡翠，望着會客廳的衆人也鎮定從容，好像自己身上，只是發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在看向老爹時，安西娅目光有些躲閃。

心虛.JPG

待客廳裏，所有人都擡頭望向門口的少女，剛剛下了定論就被打臉的兩位偵探臉色格外尴尬。

時間似乎短暫的凝固了一下。

老洛維爾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些踉跄的沖到門口，一把擁抱住了自己的女兒，眼眶紅了。

“以全知全能的上帝之名保佑，你平安無事的回來就好，如果你出了什麽事，寶貝，那我也沒有辦法再活下去了。”老洛維爾痛苦的說道。

足足有一分鐘多時間，老洛維爾都維持着這個緊緊擁抱的姿勢，沒有松開手。

安西娅伸出手來，拍着老爹的背，感覺到自己的愧疚值一路達到頂峰。

“對不起，讓父親你擔心受怕了。”安西娅小聲嘟囔道。

老洛維爾深深的吸了口氣，理智和風度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摸了一下安西娅的腦袋之後，拉鈴叫來管家威爾遜，開始有條不紊的吩咐事情，該給偵探結賬的結賬，該讓工人回家的回家。

“時間已經不早了，既然我的孩子已經回來了，為了避免我與各位的作息時間再次受到打擾，有任何事情，我們都可以等到明日再說，我就不送各位了……威爾遜，送他們離開。”老洛維爾吩咐到道。

管家走到客人們面前彎腰擡手，說道：“請各位跟我離開。”

等到所有人離開之後，老洛維爾臉色就沉了下去，驚喜過後就是憤怒了，老紳士把女兒帶到書房裏，開始走來走去的訓斥安西娅！

“你确實讓我擔心受怕了！”

“我不明白，你怎麽敢幹出來那麽多膽大包天的事情，還敢用出門拜訪朋友的理由撒謊騙我！”

“幫助落入困境的女同學？就算她被她家族的人綁架了，維護治安是警察該幹的事情，不是你這種小女孩該幹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的生命只有一條！”

“那個蒸汽列車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安西娅背手站在書桌前，低頭老老實實的聽訓，終于等到老爹氣消之後，獲得了回卧室睡覺的權利。

洗漱完畢後，安娜端着水盆和玫瑰精油離開，并且合上了房門。

“噠。”

房間內陷入了安靜，只留下了安西娅一個人。

無限的寂靜之中，黑暗和陰影仿佛在這一瞬間擁有了生命力，張牙舞爪的盤旋着，然後慢慢凝聚成一個格外熟悉的男性身影，然後坐在了床邊。

換上了寬松柔軟的白蕾絲睡衣，在柔軟溫暖的被窩裏翻來滾去，然後維持着最舒服的側躺姿勢的安西娅瞳孔一縮，感覺到睡意瞬間消散。

脫下了那身白大褂，換上了一身黑色禮服的德克斯特教授低笑了一聲，伸手捏住了安西雅的下颌，醇厚的聲音裏帶着微微譏諷，說道：“晚上好啊，壞學生，準備好接受懲罰了嗎？”

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她今天晚上注定睡不了一個好覺。

安西娅沉吟了一下，誠懇的說道：“德克斯特教授，其實我也不想犧牲您的。”

“哦？”德克斯特教授說道，語氣裏的譏諷更加濃厚。

“但是……”蜷縮在床榻上的人類少女看起來痛心疾首，難過極了，“……如果犧牲其他人換來逃跑機會，我會愧疚的！”

德克斯特教授：“……”

所以犧牲祂就理直氣壯了嗎？

把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塞怪物肚子裏什麽的，安西娅真的不想這麽幹，看看，這不就把麻煩招惹過來了！

但是當時的情況太危急了。

蒸汽列車站雖然還有其他人，但那些人一來跑的太快，二來跟她無冤無仇的，怎麽忍心下得了手！

但是犧牲她親愛的.尊敬的.在她人生道路上指點衆多的德克斯特教授，那絲滑流暢的手感就完全不一樣了！

扔到怪物肚子裏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德克斯特教授的臉色意味不明。

“所以，親愛的安西娅，你完全不怕我報複你的嗎？”德克斯特教授最終微笑說道。

“這是必要的犧牲……”安西娅冷笑了一聲，破罐子破摔的說道：“……要道歉沒有要命一條，反正你要殺我我也攔不住。”

德克斯特教授“呵呵”一笑，手指向下動，落在了人類的脖頸上，直接開始用力，又在人類少女真的感覺到窒息後，松開了自己的手指。

“親愛的安西娅，你這麽有意思的人類，我暫時不會毀掉。”

安西娅捂住自己的脖子，難受的咳嗽了兩聲，黑暗陰影當中，她看不清德克斯特教授的面孔，只能感覺到他俯下身來，在她的耳邊愉快的說道：“但你要明白，壞學生需要接受懲罰。”

黑暗和陰影在這間卧室裏盤旋着，從虛影變得如有實質，如同海洋生物的觸手一般靈活，帶着冰冷滑膩的觸感，放到微涼的皮膚上時，總是會引起一陣顫栗。

透過蕾絲睡衣的領口，那些陰影觸手纏繞在白皙的肌膚和鎖骨上時，色差對比總是極其明顯，輕輕摩擦兩下，就會不小心折騰出紅色的痕跡。

祂的人類表皮又一次脫落了，那是血色的眼睛.蝙蝠的翅膀.沸騰的黑霧……一切恐怖聚斂而成的不可名狀之物。

安西娅只是在朦胧的夜色中，隐約看見一個輪廓，就感覺到了熟悉的眩暈.頭痛.以及恐懼，不由的低下頭閉眼，微微張開嘴，一點嫣紅的舌尖頂着嘴唇，發出難以忍受的深長呼吸。

她不想接受所謂的“懲罰”，立刻掙紮着向外跑去，只可惜在下一秒，冰冷滑膩的感覺，就攀爬到了她的腳踝上，然後向後拖拽。

像是戲弄一樣，那些冷冰冰的陰影，只維持着比她大一些的力量，讓她握緊地毯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好不容易掙紮到門口，又被一點點拖了回去……

這确實是一場懲罰。

不可被人類直視的恐怖怪物不會在乎她的感受，冬天的夜晚如此寒冷，讓安西娅在恍惚間産生了錯覺。

她感覺自己落到了冷冰冰的海面上，海浪粗暴的拍打席卷着，水珠順着衣服流入，帶來冰冷無比的顫栗和痛苦，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這場暴風雨。

後來她也被海浪淹沒了，渾身濕漉漉的，不受控制的淹沒在深海當中。

人類少女的耳邊，德克斯特教授發出了一聲嗤笑。

剛剛躺下沒多久，聽到了樓上似乎有細微又奇怪的聲響，女仆安娜提着燭臺走上樓梯來，在安西娅小姐的卧室門口前敲了敲。

“咚咚咚。”

“安西娅小姐，您睡着了嗎？”女仆安娜問道。

過了好幾秒，房間內才傳來安西娅小姐的回答，聲音有些含糊，就像是被剛剛吵醒了一樣。

“……還沒有，怎麽了安娜？”安西娅說道。

“我好像聽到了您的房間裏傳來動靜，請問您需要我服侍嗎？”安娜問道。

房間裏沒有傳來聲音。

“安西娅小姐？”安娜又問道。

女仆的手輕輕放在了門把手上，考慮着要不要推門進去看一下。

“不需要，你別進來，我……”也許是睡得迷糊了，安西娅小姐的聲音有些慢，咬字也不像平日裏一樣清楚，“……我要入睡了，安娜，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的，如果您有需要，随時搖鈴就可以。”安娜說道，提着燭臺轉身又走下樓梯。

這個夜半發生的小插曲，安娜并沒有放在心上。

她沒有推門進去，所以也就沒有看到這間卧室裏，陰影和黑暗是如何沸騰，和人類少女死死的糾纏在一起，無論如何也掙脫不掉，像是不慎撞入蜘蛛網的飛蛾，越是掙紮，越是感覺到那些黏膩又冰冷的絲線緊緊纏繞，直至包裹全身。

一切發生的激烈又安靜。

除了在女仆和她說話的，德克斯特教授同時在她耳邊的低語。

祂輕笑着，戲谑說道：“哎呀，好像有人趕過來了，這可來的真不是時候。”

“你要向其他人類求救嗎？”

“那個雌性人類在猶豫要不要推門進來，你最好趕快說點話，安西娅，不然那個人類真的走進來，會看到你現在的模樣哦。”

層層天鵝絨的帷幕之下，安西娅痛苦又愉快的蹙着眉，無視着德克斯克教授的廢話，深深的呼吸又吐出，強迫自己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才能夠不流露出異常。

等到暴風雨終于平息之後，整整一天沒有休息，體力大幅度消耗的安西娅已經疲倦到了極點，只能夠在朦胧模糊間，看了一眼窗外輕柔而淡薄的月光，随後便閉上眼睛，放縱自己陷入黑暗。

雖然身邊還有一個大麻煩。

但她太累了，所以，先睡了再說吧。

纏繞在手腕和深處的觸手，似乎在餍足以後又感覺到了不滿足，反複的摩擦和移動，安西娅沒有睜開眼睛，暴躁的拉開手腕上一根軟綿冰涼的觸手甩到一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模模糊糊入睡的時候，安西娅心裏閃過的念頭是先睡上三四個小時，然後趕在女仆醒來之前偷偷處理問題.清洗自己。

附近的有一家天主教堂，每天早晨六點做彌撒時都會敲鐘，她在家住的時候，每天都會被準時準點的吵醒，然後用被子蒙頭才能重新入睡，煩的不行，這次倒是正好拿來當鬧鈴……

然而人困倦到一定程度時，會自動忽略平日裏準時準點的生物鐘，以及無視所有吵鬧動靜，像吃了安眠藥一樣，一心一意的呼呼大睡。

所以，當安西娅再一次醒來時，窗外已經格外明亮，陽光刺眼的像正午一樣。

安西娅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牆壁。

牆壁挂的鍍金表上，伴随着滴答滴答的聲音，時針和分針規律的行走着，歡快的行走着，然後同時停到了羅馬數字12上。

哦，中午十二點……老天，中午12點了！

安西娅瞬間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臉色微變。

幸好最令她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德克斯特教授又一次消失了，但房間裏也非常安靜.整潔，地毯上也沒有留下什麽幹涸的痕跡，和入睡之前毫無區別，

安西娅掀開衣服檢查了一下，看到脖頸和鎖骨白皙如初，沒有和以前一樣留下紅色痕跡，就算要讓女仆幫忙換衣服，安娜也不會發現任何問題。

床頭，德克斯特教授留了一張紙條。

——不必客氣，作為教授，我當然要幫助學生解決生活上的小煩惱。

還不必客氣，臉好大呀，也不看看她的煩惱都是誰帶過來的，安西娅呵呵噠冷笑，将紙條撕碎後扔進了壁爐裏。

搖鈴叫來安娜送早餐，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動作和語氣，确定安娜真的沒發現什麽異常之後，安西娅放心的吃起了培根煎蛋。

緊接着，安娜提起洛維爾先生請了一位神父來給她進行驅魔，現在人已經等在樓下了。

安西娅：“……”

蒸汽列車站上，有那麽多人目睹了黑雲一樣的巨大肉團吞噬人類，老洛維爾今天一大清早就起來，親自去了一趟郊外，在目睹過殘留的車站廢墟後神色凝重，轉頭就把神父叫到家裏來的，充分發揮了生意場上的雷厲風行。

聽完安娜的解釋之後，安西娅微微歪頭，滿不在乎的說道：“随便吧，如果這樣能讓我父親安心，那聽神父念一段聖經也沒什麽。”

在安西娅看不見的角度，安娜臉色古怪的張了張嘴，但最終沒有多話，開始服侍安西娅脫下睡裙，然後重新穿好束胸，換上帶有花果裝飾的檸檬黃長裙，再配上一對祖母綠的長耳墜和白蕾絲長手套。

換好衣服的安西娅手扶欄杆，順着樓梯走向會客廳，剛剛走到一半時，就停住了腳步，臉色發黑。

那位氣質莊嚴聖潔.外表俊美的黑袍神父擡頭向她，微笑說道：“日安，洛維爾小姐，您的父親叫我來給您驅魔。”

安西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