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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賭檔違律犯禁、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它就是不該存在的錯事;徹查此案的結果對大多數百姓有益無害,這就對了。

哪怕這事導致不少官員對她暗懷不滿,她依然堅信自己沒有做錯。

讀書人不勞作但可享膏粱,世家子無功勳卻能得尊榮,這一切是有前提的。

【少年求學養正氣,成材做官不避事。替天地亮星火,為萬民開太平。】

古往今來書上都這麽寫,夫子們這麽教,父母尊長也做此期許。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販夫走卒,世間所有人對飽讀詩書的年輕士子們也是這樣托付的。

可有時真遇着事,所有人都明知其有害民生,卻總有人冷嘲熱諷兼之語重心長——

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世間事哪有那麽簡單?就算自己不怕惹事,也該為父母、親人多想想利弊得失啊!

上輩子雲知意為官七八載,從上司、同僚,甚至普通百姓口中都聽過類似的勸阻。

她本以為,在落得“一心為民卻死于民之手”的可笑下場後,重來一次的自己絕不會再傻乎乎去充英雄。

可經過多日的掙紮與糾結,她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重來一次,她依然無法背棄十七歲時的魯直初心。

【少年求學養正氣,成材做官不避事。替天地亮星火,為萬民開太平。】

哪怕全天下都說真信這話的人是傻子,哪怕她曾經因此險些死無葬身之地,她居然依舊深信不疑。

雲知意擁被坐在床頭,煩躁地薅亂發頂,自嘲苦笑。“我可真是個酸文假醋的愚蠢白癡啊。”

第九章

承嘉十三年九月初五,寅時平旦,殘月遙看依稀黎明。

天光未亮,邺城還在殘夢中,城外的南河渡碼頭已熱鬧非凡。

漕運司小吏們查看每位商旅的名牒,核對每艘貨船上的物品有無可疑違禁,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複着枯燥流程。

船工們肩挑背扛,汗水濕透鬓發,卻不曾被那些摞起來比他們還高的沉重貨物壓垮,每張飽經風吹日曬的粗糙面龐上都是笑。

船老大們忙着妙語送船客,或與等候在岸邊的貨主們對單驗貨,不見長途水路颠簸後的疲乏與不耐煩。

平凡的人們,就這樣喧嘩勤勞地開啓了新一天。

雲知意站在不遠處的小樹林中,靜靜望着碼頭上的喧鬧浮生。

她不是英雄,也自知成不了名動青史的大人物,可骨子裏終有幾分癡愚。

當鬥轉星移、人生重來,她還是沒能說服自己選擇另一條路。

哪怕上輩子最終被陷害、被誤解、被仇恨,書上寫的、師長教的,她還是信。真蠢,不是嗎?

噙笑自嘲間,有位咬着炊餅的麻衣中年漢悄然近前,停在了她身後。

雲知意斂神回眸。

中年漢将剩下的小半炊餅塞進口中,抱拳行禮。雲知意淡淡颔首致意,又将目光轉回碼頭。

“雲大小姐果真打定主意了?”中年漢問。

雲知意遠目輕笑:“一直沒個定準的,不是郝當家你嗎?此前中間人也在你我之間奔走傳話月餘,近半個月裏你我也已面談三回,可你卻始終含糊拖延。若今日仍有猶豫,之後就不必再見了。邺城不只你手裏有賭檔,我抱着真金白銀,找誰買不是買?”

“這……我直說了啊,”郝當家道,“您堂堂雲大小姐,無端端的,怎麽想起要買個小賭檔?”

“之前已托中間人對您解釋過,為表誠意,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和父母鬧翻了,眼下已搬出來自立門戶。明年我就要官考,之後仕途上需打點的開銷處太多,且是長期,所以我得有個來錢快的産業。”

雲知意眺望着熱鬧的江面,攏了攏身上披風。

“你急着變現,我急着置産,本該是一拍即合的痛快交易。拖拖拉拉将近兩月還沒談成,實話說,我的耐性已耗盡了。”

郝當家語帶狐疑試探:“您若缺錢,京畿雲氏哪會坐視不理?”

“我京畿雲氏如何向族中子弟分配錢銀,”雲知意回眸,笑眼冷厲,“你真敢聽嗎?”

世家貴胄的事向來諱莫如深,郝當家這樣的油滑老江湖自不會真想刨根問底,不過試探而已。

若她被牽着鼻子走,真給出個細節翔實的理由,那只會加深郝當家心中的疑慮。

聽她此言,郝當家果然沒再追問,終于掀了底牌:“我最早開出的條件,是出讓南城那間賭檔一半股。可您卻堅持要占七成,這讓我很為難。賭檔雖是我牽頭經營,但還有幾個小東主占股,若我答應您,就得将他們擠出局。兩邊我都得罪不起啊。”

“看來中間人傳漏了話?我原話是,我要占七成股,卻一次付你九成的錢,”雲知意直視着他,“之後每月盈利我也只分七成,另兩成你要算作經營成本還是留作己用,都随你。”

郝當家驚愕地張了張嘴,一時無話。

“我要的結果是:那間賭檔從今後始終我七你三,臺面上的事照舊由你全權做主,我只管看賬本分紅,”雲知意道,“我盤間賭檔在名下,這事冒了多大風險,你應該想得到。若太多人裹在裏頭,我心裏不踏實。懂了嗎?”

郝當家恍然大悟,搓着手頻頻點頭:“懂了懂了。”

“那,今日能成交嗎?”雲知意再度背過去,兩指夾了一張銀票舉在頰邊,“這是定金,取與不取,你痛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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