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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夢中的事？

岑青筱想一想，剛搖搖頭，又想到什麽，連忙點頭。

“我……”

她擡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蹲在自己前面的應寒。

還是覺得這個自稱自己師父的人有些可怕，怎麽辦？

“我大多不記得了，但有一點模糊的印象。我好像在一個很奇妙的世界裏生活了二十多年，那裏有一些很玄妙的東西，能讓人很快就抵達另一個地方，也能讓人和在很遠地方的人對話……唔，是仙法嗎？我想不起來了。”

岑青筱眉頭越擰越緊。

她腦海裏有一道聲音在瘋狂咆哮。

不是這些！

完全不是這些！

現在讓她最在意的，不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她夢中的世界再怎麽神奇都不重要，像她剛才說的那些事，仙法同樣能做到。

真正讓她想說已經完全忘記夢裏的事情，卻又覺得自己必須說出來的，只是另一件事。

可那是什麽事？

為什麽她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岑青筱懊惱得差點想用拳頭敲幾下腦袋，看能不能将腦子裏亂糟糟的東西理順。

她剛剛舉起小拳頭，想敲一下自己腦袋，手就被人抓住了。

岑青筱受到驚吓，陡然看向應寒。

玄袍飛舞的男子并無多少表情，那雙眸子卻似倒映着星光。

“想不起來就不用想了，只是一場夢罷了。我問你，只怕你還記着夢裏太多事。你未曾系統地學過入夢法門，陡然被入夢陣引入夢中，還在夢裏待了這麽久，你若能将夢裏的事情忘記，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準備帶你回宗門，你可要再回家看看？”

岑青筱聽着應寒的話，小小的眉頭秀氣地擰起。

夢裏的事情……不重要麽？

好像是的。

哪怕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夢裏生活了很長時間，現在一想，都覺得那些經歷離自己那般遙遠。

或許真的不需要在意吧！

岑青筱眉頭松了松。

至于去宗門前回家？

她不由再次擰眉。

家？她還有家麽？她早已沒有家了。

“不用了，直接去宗門吧。”

應寒點頭，握着她的手站起。

早在岑青筱入夢期間，他已弄清楚岑青筱的身世。還有一個與岑青筱一起長大的鹿奕歡在旁，他更知道岑青筱的想法。

岑青筱父母早亡，她的叔父叔母收養了才一歲多的她。叔父家中有兒有女，并不想多照顧一個岑青筱，他只當岑青筱是累贅，礙于親戚情面、鄉鄰閑言，才不得留着岑青筱在家。

可岑青筱稍大一些，叔母就開始讓岑青筱幫忙幹各種活，還反複強調，要沒有叔父叔母一家，岑青筱早已餓死村頭，要岑青筱必須知恩圖報，好生侍候着他們一家。

叔父叔母都不心疼她，岑青筱自幼就知道哭鬧無用，只能默默忍着。

小孩兒都有不少家務活要幹，忍了；吃的都是剩飯殘羹，也忍了；穿的衣服全是堂姐弟不要的，繼續忍；連冬天的被子不夠暖要用茅草之類暖身，還是得忍。

幸好村裏私塾教書的老秀才人好，不時幫着點，偷偷帶岑青筱到家裏讓岑青筱吃頓飽飯，岑青筱才沒有長得多面黃肌瘦。

但老秀才給岑青筱飯吃，叔母反而更理直氣壯地克扣岑青筱的食物。

老秀才更光明正大地将岑青筱帶在身邊，給岑青筱啓蒙，教她讀書識字，讓她也能自由自在玩耍。

在老秀才身邊，岑青筱過了最開心的童年時光。

可惜老秀才太老，兩個月前就病重離世，岑青筱又一次回到叔父叔母家裏。

這一次，她叔母更對她冷言冷語。

幸而所有适齡兒童都要參與仙門爬天梯選拔，岑青筱的叔母才不能攔着村長等人帶岑青筱和村裏其他小孩一起參加。

如今岑青筱被選上了，她怎麽都不想再回村子裏。

老秀才已死，和她關系最好的鹿奕歡也去了靈田宗，她再回村中，也沒了想見的人，倒不如就此跟随應寒到塵夢宗。

岑青筱暗暗想：不管這塵夢宗是真厲害還是假厲害，她去到那兒，日子總不會過得比以前更差。既然如此，那她又有什麽好害怕的？

一念至此，之前還被動地任由應寒握自己手的岑青筱動了動指尖，也主動握住應寒的手。

無論這人看起來多可怕，他都是她今後的師父了。

老秀才給她啓蒙時，和她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岑青筱深吸一口氣，怯怯地喚了一聲：“師父。”

應寒剛剛手一指，點出一縷劍氣。

那劍氣原本要變為可供兩人乘坐的大劍模樣，可岑青筱這一聲“師父”喊出，劍氣就在半空顫了顫，無聲無息消散。

應寒的臉黑了黑。

仰頭看着他的岑青筱緊張了，當即又咬起了下唇。

岑青筱只當是應寒不喜自己這樣喊他，所以生了氣，這時候想道歉，又覺得不敢，窘迫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

偏應寒握住她的手沉穩有力，她想掙脫都不行。

她細微的掙脫動作還被應寒發現了，應寒有些疑惑地低頭看着她。

兩人四目相對。

岑青筱吓得匆匆低了頭。

應寒不解地看了看她，而後意識到什麽。

“筱筱。”他的聲音和之前相比沒什麽差別，但眼神柔和了一些，“為師這就帶你回宗門。”

應寒說着，伸手一指。

這一次，從他指尖逸出的劍氣順利地落到半空，變成一把閃爍着寒光的長劍。

劍身略帶透明，還能折射出閃閃寒光。

岑青筱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劍上。

他握着岑青筱的手，縱身一躍，已然到了劍上。

劍氣化成的長劍劍身足夠寬敞，能讓他和岑青筱都一起坐在上面。

一個半透明的護罩将他和岑青筱罩在裏面，擋住了長劍載着兩人飛起時帶動的凜冽寒風。

“為師還是第一次當師父，不大習慣。日後你在宗門內生活，有什麽不适應不習慣的，不妨直言。你若不說，只讓為師猜測，為師未必猜得出。”

岑青筱怔怔點着頭。

有護罩擋着，她不大感覺得到寒風有多凜冽。

應寒禦劍的速度太快，她連遠方山頭不斷往後的速度都不大分得清，只知道一道模糊的影子從自己眼前掠過，然後又沒了。

她再不小心看到下方，只覺自己身上是無盡雲霧，竟然連山林村鎮，什麽都看不到了，她才忽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身處何等高空。

她不由往應寒身邊靠了靠。

哪怕她一度因為應寒的反應，擔心應寒其實并不喜歡自己，這會兒也覺得應寒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她也不敢再看護罩之外的地方，只敢打量自己坐着的這把“長劍”。

這一看，她嘴唇忽地哆嗦起來。

“師、師父！”

她顫了顫，才能完整喊出聲。

“怎麽了？”應寒伸手，将她護在懷中，“莫怕，不會将你摔下去的。”

他還只當岑青筱是害怕飛得太高，速度太快。

他稍稍放緩速度，讓劍身愈發平穩。

“筱筱，別緊張。我再降低點？”

他如此問着，也如此做了。

之前還飛到雲端之上的長劍，已然落到山林之間，幾乎貼着山林間的樹冠飛行。

雖然還是有些高，但給人的感覺更像擦着樹冠行走，在感覺上，會更覺得一不小心摔下去，就能有東西接住自己，安全感多少能強一些。

岑青筱抓了抓應寒衣襟，沒感覺到應寒有什麽反應，她膽子才壯了些，搖搖頭。

“不，不是。師父，我終于想起我我夢裏知道什麽了。師父，夢……是有預知夢的吧？”

“嗯？預知夢？”應寒沉吟，“也不能說沒有，不過這東西不常見。很多人哪怕做了預知夢都不會有感覺。但修煉了我門的入夢法門後，或許确實能從夢中預測到什麽。”

岑青筱眸底的不安越來越濃。

“師父，我夢到過有一位大能，一把劍，将我們整個世界都斬碎了！他禦劍飛來，一路上，都不知道斬了多少星球，然後他來到了我們這裏，就要将我們的世界也給斬了！”

岑青筱越說越激動。

強烈的恐懼籠罩着她弱小的心靈。

她真的相信了。

之前夢裏的景象愈發模糊，可是在無數星辰中閃耀的劍光卻變得更清晰，還有伴随着劍光一起來的猖狂大笑。

“終于找到這裏了，你們全都得死！你們死了，這條路就是我的了！”

就連這句話也變得格外清晰。

岑青筱憑着印象，一個字接着一個字地複述給應寒。

應寒失笑。

他只覺這小姑娘有趣得緊。

剛醒來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呆，好像還挺鎮定冷靜，和大哭大笑的鹿奕歡完全不同。

但這會兒緊緊依靠着他的岑青筱，愈發有小孩該有的模樣了。

應寒自覺，應該是夢境經歷帶給岑青筱的影響逐漸散去，讓岑青筱更貼近她本來心性。

這也是他之前說，岑青筱忘記了夢境裏的內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原因。

只是一個有無入夢天賦的測試，記住夢裏的東西，也對岑青筱将來的修煉沒有多大幫助。

可岑青筱要真的清晰地記得夢裏的經歷，岑青筱一夢，就在夢裏過了那麽多年，到時候的岑青筱，心性上就得受到夢境更大影響。

完全沒有學過入夢法門的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消除夢境帶給自己的負面影響。如果要以後再慢慢消除，岑青筱必定得在打基礎階段花費更長時間，錯過掌控夢境的最佳階段。

按照塵夢宗歷代經驗，八歲之前的小孩子最容易學會做清明夢，能在夢裏學會當創世主，然後在夢境中為自己打造更适合的修煉場景。

至于如何為自己在夢裏安排修煉副本，這些都是進階課程了。

現在岑青筱六歲，留給她的時間只剩兩年。

錯過最佳年齡，基礎終究會弱一分。

應寒垂眸，看着還在不安的岑青筱，溫聲解釋。

“筱筱，你夢裏看到的劍光應該是我破掉你夢境時用出的劍光。你夢裏的世界，确實稱得上被我的劍氣破了，但那只是一個随時都可能幻滅的小世界，和我們這種穩定的大世界不同。我們的世界雖然有一些特殊的路，我們最好的修煉資源也要從經過這些路的秘地獲取，但哪可能有誰殺過來，要将我們整個世界都滅掉，就為了獨占那條路？”

“……是這樣嗎？”岑青筱抿緊了唇。

她不信！

現在回想起來的夢境片段太清晰了。

那一點都不像是夢。

既然入夢可能會是預知，既然她這個世界真的有所謂的路，而且她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路，她的夢裏卻出現了與路有關的事，那她現在想起來的片段，為什麽不能是她預知到的片段？

師父不肯相信她，那又怎樣？

岑青筱目光愈發堅定。

那她就自己努力好了！

就像叔母故意刁難她，要她拿着斧頭砍柴一樣。

堂姐站在一旁看着她笑，就說她不可能真的拿起斧頭，拿起了也不可能将柴砍成兩半，可她不也做到了嗎？

她能行的！

努力修煉！

不管塵夢宗是怎樣的宗門，不管留給她的時間有多少，她只要當下不斷努力，那就可以了吧？

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