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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所有的美好都在夢裏被打碎。

猖狂的笑聲刺耳至極。

嚣張的挑釁一句接一句。

“終于找到這裏了，你們全都得死！你們死了，這條路就是我的了！”

“想攔我？就憑你們？哈哈哈，你們恐怕還不知道你們有多弱吧！像你們這種級別的世界？哼，我全盛時期，一劍即可破滅！”

“劍來，斬！”

極致的白光從天而降。

那光帶着要将一切都摧毀的淩厲氣勢。

岑青筱陡然驚醒。

她不知何時已被吓出一身冷汗，這會兒接觸到眼前黑暗，都只敢使勁抱着被子，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

沒有夢裏的白光，一切都還好好的。

屋外隐約有蟲鳴，但蟲鳴聲忽遠忽近，缥缈不定。

她又一次分不清自己在夢裏，還是已回到現實。

可什麽是現實？又什麽才是夢？

她越想越迷糊。

篤篤。

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

岑青筱一驚，剛才生出的怪異念頭瞬間散去。

房間太空，又只有她自己，她正心慌，就聽到沉穩有力，又隐藏焦急的詢問。

“筱筱？小竹子？你沒事吧？我現在進來？”

早在門外人喊第一聲時，岑青筱已經想起他是誰。

她一度用被子将自己腦袋都罩住，這時候就敢将被子稍稍拉下一些，将自己小小的腦袋完全露到被子外。

“師父？”

咿呀，門開了。

應寒大踏步進來。

室內幽暗，哪怕門開，都只能映進少許月色。

岑青筱不大看得清應寒的模樣，只看得到高大的身影。

而後，那身影一直來到她床邊，坐了下來，再朝縮到了角落處的她伸出手。

“小竹子，做噩夢了麽？別怕，師父在。”

岑青筱怔怔地看着那模糊的幽黑身影。

很暗。

她辨認不清面容。

可只聽這聲音……

那麽柔和的聲音。

她到底從角落處挪了出來，還舍不得離開被窩，就這樣挨了過去。

“師父……”她喚了一聲，眼圈倏地紅了，淚珠兒在眼眶裏轉來轉去。

她再怎麽使勁忍着，那些淚水都忍不住要滴落下來。

過去在家裏受過的委屈，她一直藏着掖着不敢和其他人說，就害怕會給別人帶來困擾的不安，還有夢裏看到世界都要破滅，自己的世界裏一個接一個人飛出去，可是卻全部死在忽然冒出來的那人劍下的恐懼，全部化作淚水，滾滾落下。

“別怕。”應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柔和。

他沒有帶過孩子，但岑青筱是他帶到山上的，是他的弟子，那就是他的責任。

所以再陌生，他都學着隔着被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岑青筱的背。

“小竹子，又做噩夢了麽？別怕，都只是夢。你這情況，應該是你首次入夢是強行退出的後遺症，等會兒為師教你幾句口訣，你多念念，這點後遺症很快就能好。”

他輕聲說着，眉頭卻越擰越緊。

塵夢宗歷史上不乏有人入夢後被困在夢中，最後需要現實裏的其他人強行出手，将其喚醒。

而這些人，大多都在醒來後出現不同程度的後遺症。有的人是有一段時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有的人是有一段時間都無法入夢，有的人是癡呆渾噩地過了一段日子，每每做夢都要再夢到之前将自己困住的夢境視界。

諸如此類的例子很多。

應寒深覺，岑青筱也是其中之一。

可其他出現後遺症的人都已修煉過一段時間的入夢法門，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麽情況，曉得該如何自救。

岑青筱卻一無所知，又從未經過修煉，身體更弱，痊愈難度必然更高。

他思索着要如何治療岑青筱，岑青筱卻想着該怎麽讓應寒相信，自己真的夢到了未來，看到了這個世界以後會遇到可怕的敵人。

她緊緊抓住應寒衣襟。

“師父，我這次夢到了……”

她說得急，就有些詞不達意，說了好一會兒，都快将自己說得喉幹舌燥了，才讓應寒聽明白她又做了一個什麽樣的夢。

為了增強說服力，她特意将自己夢裏聽得最清晰的三句話都複述給應寒聽。

她抓住應寒衣襟的手愈發用力。

“師父，我覺得我肯定是夢到了以後會發生在我們這個世界的事！我這次做夢時聽到的第一句話，就和我上一次做夢夢到的一模一樣，但我這次沒有被強行喚醒，我就多夢到了兩句話。師父，一定會有那麽一個人，以後從路那邊殺過來，要來搶我們這個世界的路！”

應寒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着她的情緒。

應寒心裏覺得，岑青筱多半是自己給自己施加的潛意識影響太重，才會再一次夢到相似的場景，但看岑青筱如此在意，他又想到，如果岑青筱的夢是真的，這就是關乎整個世界安危的大事，應寒最終決定，明日就帶着岑青筱拜見師門一位太上長老，讓這位擅長推算的太上長老推演一番。

倘若岑青筱的夢真是預知夢，那他們就能據此早早應對。

倘若岑青筱的怪夢只是後遺症，那他有更多的證據證明岑青筱只在進行無謂的擔憂，他也能有更多理由說服岑青筱放下心理壓力，接受治療。

“小竹子，你再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就帶你去見梅長老。梅長老是我們宗門最擅長蔔算的太上長老，有他出手，肯定能幫你推算出你的夢是怎麽一回事。”

岑青筱心中稍定。

哪怕光線依舊晦暗，她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邊，也就能感覺到自己将應寒的衣服揉成了什麽模樣。

本來順滑的衣服面料，都被她揉得能給她掌心傳來皺巴巴的感覺了。

她噌的一下紅了臉，還有些害怕。

她怎麽覺得自己那麽擅長給應寒惹麻煩呢！

還有大晚上的，應寒應該也要睡覺，就算仙人不需要睡覺，她聽的話本子也說，仙人晚上要打坐修煉的。

偏偏她做噩夢驚醒，她都很小心地讓自己別發出太多聲音了，應寒還是聽到了她這裏的動靜，然後趕了過來。

她咬了咬下唇，才敢将藏在心裏的話問出口。

“師父，我是不是又給你惹麻煩了？”

應寒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只想這孩子該是被叔父叔母，還有堂哥堂姐他們嫌棄太多，現在都這麽沒安全感。

“不會。你可是我徒弟，我也就收了你這麽一個徒弟。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塵夢宗收弟子，只收擁有入夢天賦的弟子。這天底下的人雖然多，能篩選出來、具有修煉資質的人也不少，但能順利入夢，連接到夢境世界的，卻沒有幾個。我們這一宗門，都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青黃不接的窘境，也不知道多少人想收一個弟子，卻怎麽都收不到。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徒弟，你的事，怎麽能算我的麻煩？”

哪怕這弟子得來意外，他在此之前根本沒有想過，塵夢宗這一代接連收了四個弟子後，還能找到第五個，他還是覺得，這徒弟算自己福氣。

岑青筱稍微松了口氣。

她到底還是小孩子，而且之前爬天梯、還有逛宮殿，都消耗了她大量體力，她之前睡的半覺根本不足以讓她完全恢複精神。

應寒過來之前，她心裏有事，才遲遲無法再度入睡。

現在得到了應寒的安撫，她還深信明天就有機會讓其他人都相信她的預知夢是真的，她更放下了心頭重石。

她不知不覺間，又一次進入夢鄉。

她還是有做夢，但沒有再度從夢中驚醒，而且等刺眼的陽光穿透窗戶，落到她眼睛上，将她喚醒後，她連夢裏的場景都不怎麽記得清了。

她一擡眸，就看到坐在床邊的應寒。

原本應寒還在阖目養神，一感知到他注視的目光，應寒立刻睜眼看過來。

“小竹子，醒了？梳洗一下，我就帶你去見梅長老。你在這等等。”

岑青筱剛張開嘴，想喊他一聲，就看到他已出了房間。

岑青筱呆呆地挪動着身體，坐到了床邊，給自己穿好鞋襪。

床邊有梳妝臺。而且這梳妝臺設計得很有特色，一共有兩個梳妝位置，一個位置适合成年人用，一個位置适合小孩子用。每一個位置正對的地方，都擺有一面鏡子。

鏡是銅鏡，但岑青筱以前還沒有見過那麽清晰的鏡子，鏡內的她，頭發有些亂，小臉顯得很瘦，沒有什麽嬰兒肥。

她的眼睛也沒有多少神韻，略有些呆。

這模樣，熟悉，又有些陌生。

岑青筱一個恍惚，總覺得自己又看到了另一面鏡子。

那鏡子比這銅鏡還要清晰，鏡子竟然沒有任何的昏暗，亮度和清晰度都驚人。

而鏡子裏映照出來的她，只簡單地将所有頭發都紮到腦袋後面，而且沒有多長，只剛剛到肩膀。

至于那個她的眉眼……岑青筱剛要再想一想，就覺得腦袋像被什麽刺了一下，疼得很。她雙腿也因這突如其來的頭疼虛軟無力。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梳妝臺。

等她站穩了，她再看鏡中人，就再也沒有冒出什麽奇怪的感覺。

她刻意回想，才模糊地捕捉到一點畫面。

她腦海中浮現的鏡子裏的她，穿着很簡單的衣服，和她所在的世界的人穿的衣服款式都不大一樣，看着緊身，又有适度的寬松，很适合活動。

她還想起了鏡中人想做什麽。

晨跑？鍛煉身體的好方式？

她再想，也想不起來多少了。

而且應寒已經帶着梳洗用的東西回來。

有豐富入夢經驗的應寒看她的表情，就猜出她剛才經歷了什麽。

應寒一邊幫她将洗臉用的毛巾浸入洗臉水裏，一邊問：“是不是又想到你之前夢裏的某些片段了？”

岑青筱連連點頭。

“師父，你看出來了？”她扭捏地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剛才照個鏡子，就覺得多看到了一個比我年紀大得多的女孩子，她也在照鏡子。師父，我以後會不會一直都這樣啊？”

“不會。”應寒将擰得半幹的毛巾遞給她，“等從梅長老那裏回來，我就教你擺脫入夢影響的咒語。你先專心念這個，等你連續三天不會再恍惚地想到這些片段，我再教你別的東西。原本昨晚你醒了，我就想教你念幾遍，又怕你殘留的夢境記憶淡了，會影響梅長老蔔算結果。”

岑青筱剛安心幾分，用毛巾擦着臉，而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洗臉水溫熱，毛巾也是溫暖的。

她用毛巾完全蓋住自己的臉，好掩飾掉自己的羞臊。

她以前在家，學的可都是要怎麽侍候樹叔母，有時候還得侍候堂姐他們。

但剛才，剛才居然是師父給她洗臉的毛巾！

她怎麽就因為入夢的影響，就将這些事情都忘了！

緊張……

但毛巾蓋住臉的時間長了，影響呼吸。

她還是只能将毛巾取下。

這回她不敢再遞給應寒了。

她想自己洗幹淨毛巾。

可洗臉盆放得有些高，她人小，個子并不高，她費勁地舉起小手，都沒能夠得着洗臉盆的邊緣。

旁邊的應寒低笑出聲。

“好了，小竹子，給我。你自己會梳頭吧？你弄一下，我處理好這些東西，就和你見梅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