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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梅長老住在很靠近山頂的位置，寒風凜冽。

應寒帶着岑青筱一路走來，還好幾次彎腰低頭，問岑青筱是否覺得冷。

岑青筱起初一心尋找房屋，或者明顯的山洞口，但她找來找去，什麽都找不着。

除了一些樹木，她看到的最顯眼的東西，只有一堆亂石。

岑青筱不由得在心底發出了瘋狂的吶喊。

應該不大可能吧！

這不就是一堆石頭嗎？連遮風擋雨都做不到啊！應寒的那些草廬雖然簡陋，但也算有遮蔽，這裏和席地而睡有什麽區別？

不管她有多少質疑，應寒都帶着她一路走到了亂世中間。

那兒，正盤腿坐着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人。

老人的衣服上還打有一個個補丁，而且不同的補丁樣式還有很大區別。

岑青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應寒行禮。

“弟子應寒，見過梅長老。”

岑青筱聽着應寒的聲音，趕緊學着應寒的樣子，也要給老人行禮。

她跟在應寒身後，只看得到應寒舉起了手，雙手似乎在面前交叉，還擺了個什麽姿勢，她根本看不到具體姿勢，她學應寒行禮的樣子就顯得不倫不類。

她唯一好的，只有畢恭畢敬的語氣。

“弟子岑青筱，見過梅長老。”

老人的美貌都是全白的。

他擡了擡眸，看向兩人，朝兩位微微點頭。

有兩塊一大一小的平整石頭飛過來，落到他面前。

“我已經算出你倆的來意。你倆都坐下說話。”

“謝梅長老。”

應寒再次行了一禮，才引着岑青筱坐到了石頭上。

梅長老細細打量過岑青筱，再從懷中掏出三枚銅錢。

他口裏念念有詞，将三枚銅錢往天上一抛，他再用手接住。

如此重複六次，他才眉頭緊擰，又收起了銅錢，轉而取出一個木盒。

他開木盒的動作極為小心，岑青筱格外好奇裏面裝了什麽。

等他真的将裏面的東西拿出來的，岑青筱卻只看到了幾根草。

接下來又是繁複的占蔔儀式。

岑青筱看不懂，只能強打精神看着。

梅長老拿出了不少東西，如此過去了好一段時間，梅長老才撚着胡子微微點頭。

“無礙。青筱這孩子只是第一次入夢，就在夢裏度過了太多年。她在夢裏過去了二十多年，現實裏的她才六歲，而且她夢裏那個世界特殊，資訊發達，她能接觸到的東西太多，她又并非自動從夢中醒來，而是被你強行喚醒，她才不小心記住了太多夢裏的事情。占蔔結果現實，她也沒有做預知夢，她只是無意間連接到的那個世界等級比我們平日連接到的世界等級高一些。”

梅長老再取出了一顆光滑圓潤的黑色石頭。

他含笑讓岑青筱握住這石頭。

岑青筱不解，但看應寒都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按梅長老說的做，她才接過石頭。

入手之前，她覺得石頭應該是冰冷的。

等她真的碰到了，她才發現，石頭散發着暖意。

陡然，石頭上冒出柔和白光，這光還越來越強，但并不刺眼。

應寒知道梅長老這些舉動的用意，因此梅長老只和岑青筱解釋。

“青筱，這就代表你最近連接到的夢境世界的等級。光芒越耀眼，世界等級就越高。白光，代表你連接到的都是正常的夢境世界，只有出現金光，才代表你做了預知夢。你看看，這光裏，可有一點金色？”

岑青筱茫然地搖了搖頭。

她确實沒有看到金光。

那這……豈不是在說，她自以為的預言夢，當真只是她過于多疑？

岑青筱的心莫名地空了空，又覺得相當慶幸。

那般可怕的夢不會變成現實，當真太好了！

回到明月居，應寒當真開始教她咒語。

一共三十二個字，以“太上”為開篇，四字一句，合共八句。

咒語讀起來朗朗上口，岑青筱以前跟老秀才讀一些詩文時，老秀才還誇她天賦好，往往老秀才說什麽，她馬上就能學會，根本不需要老秀才多耗時間，她就能将老秀才教她的東西背得滾瓜爛熟。

莫說五言絕句、七言絕句這些簡單詩詞，連一篇有幾百字，乃至上千字的文章，她背起來都輕輕松松。

偏偏現在應寒教她的這三十二個字，她莫說要背，就連應寒讀四個字，她跟着讀四個字，她都覺得磕磕絆絆。

她不知不覺就臊紅了臉，心裏只焦急。

她心急也沒用，她越覺得自己心裏急，就越不容易記住應寒教她的咒語。

三十二個字，她硬生生學了一個時辰，才當真能磕磕絆絆地背出來。

倘若還要讓她學應寒誦讀時抑揚頓挫的語調，她更不知道要學多長時間。

岑青筱覺得自己學得慢，殊不知應寒心裏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才一個時辰，竟然就能将“寧神咒”背下來了？

他記得自己跟師父練習時，足足學了一整天，才勉強能做到背誦，有時候還會忘了詞，必須再單獨抄寫一份，一旦想不起來，或者覺得自己想起來的東西有錯，立刻看一下抄寫的小紙條。這樣過去了七天，他才算真正将這咒語記住。

當然，岑青筱現在也會忘詞，有時候背着背着，忽然睜着茫然的大眼睛，視線毫無焦距地看着前方。倘若岑青筱稍不留心，對上了他的視線，更會急得要将自己剛剛背完的東西都忘了，又要重新開始背咒語。

磕磕絆絆，還是得看看小紙條，或者他從旁提點兩句。

此時的岑青筱，就像他後來那七天。

但一天和一個時辰的對比……

應寒一度沮喪得很。

岑青筱出現之前，他不能算塵夢宗紀錄保持者，但他熟背寧神咒的速度絕對排得上前列。

這樣的他，竟然被自家徒弟以碾壓的姿勢比了過去。

最初的沮喪過後，應寒狂喜。

這可是他的徒弟！是他招收回宗門的！

岑青筱越厲害，他就越高興！

但出于當師父的自尊心，應寒哪怕看出了岑青筱覺得一個時辰太長，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當年用時更久。

應寒暗暗下了決心。

只要沒有別的人告訴岑青筱真相，那他就繼續讓岑青筱誤會。反正他也沒有主動騙岑青筱，說自己當年用時更短。

寧神咒顧名思義，其最大作用就是寧靜心神。

應寒在旁等岑青筱将咒語讀熟了些，就又教了岑青筱“聚魂咒”。

兩個咒語都是三十二字，都以“太上”開篇，不過後面的內容有很大區別。

應寒還和岑青筱詳細解釋了兩個咒語的作用。

寧神咒寧靜心神，讓還在身體裏的魂魄安定下來，更好地感應到自己散落在外的魂魄力量。

像普通人，一旦三魂七魄，有任意一個離體，都會神智錯亂，嚴重的陷入半死亡狀态，如果沒能及時地将魂魄喚回來，等待的時間一長，身體虛弱而死，那就哪怕魂魄還是活着的，是生人的魂魄，都只能游蕩在天地間。

但這是嚴重的狀态，是誰都能看得出異常的狀态。

還有一些時候，如小孩子受到驚吓，成年人長期心不在焉，都有可能讓自己一部分魂魄力量飄散在外。

這些飄散的魂魄不完整，只算身體裏的一部分力量，逸散之後，也不至于讓人立刻産生明顯的異常，其他人看過來，也會覺得這個人挺正常，不會有其他感受。

可他們的魂魄力量還是有缺，身體處于“漏”的狀态。

如果是這樣的人念誦聚魂咒，就有機會将自己逸散的魂魄力量彙聚回來，讓自己的靈魂重歸完整，精氣神愈發充足。

塵夢宗的弟子念誦聚魂咒，則要将自己可能散落在夢境世界中的魂魄力量都收集回來。

到底得跨越世界與世界的距離收集魂魄力量，念誦者必須讓自己還留在身體裏的魂魄都足夠安定，才能更好地與自己散落在外的魂魄力量産生感應，并借助聚魂咒的力量，将散落的魂魄牽引回體。

接下來，岑青筱将寧神咒和聚魂咒交替念誦。

她剛開始念的時候還是念一會兒，停一停。

咒語的力量雖然有，但始終比不得順暢地念出來，還要講究語氣語調時念出來的效果好。

應寒默默聽着，仔細留意着岑青筱有沒有念錯音節。

岑青筱念一會兒，他就讓岑青筱停一停，再給岑青筱抑揚頓挫地朗誦一遍，好讓岑青筱多記住一些音調。

一人教、一人學。

兩人不知不覺間就待了大半天時間。

書房裏的亮光都越來越亮了，還沒有開始辟谷的岑青筱肚子再一次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她連早餐都還沒有吃，還是昨天晚上吃的那頓飯肉食多，抗餓，再加上她以前也習慣了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甚至習慣了大多數時候自己都吃不了一頓飽飯，她才能順利地撐到現在。

可這會兒，她真有些忍不住了。

應寒聽到她肚子裏傳出的聲音，和她大眼看小眼。

應寒尴尬地輕咳一聲。

“為師自五歲那年拜入師門，在辟谷之前，一直以辟谷丹為食。辟谷之後，為師更從來沒有關心過這些事。”

他這算在和岑青筱解釋。

哪怕新收了個小徒弟，哪怕小徒弟有很多需要的東西，但他這當師父的，以前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現在實在想不起來！

挺尴尬。

有心拿辟谷丹出來，可想一想岑青筱昨天傍晚吃飯菜吃得那麽香，應寒又覺得自己的辟谷丹寒酸得很。

辟谷丹庸才的藥材或許比飯菜都珍貴，但東西不能這樣比較。

幸好這時候，他收到了賀恭恒的傳音。

應寒眼裏精光閃過。

他站起。

“走，小竹子，你大師兄做好飯菜了，我帶你過去一起吃。還有你三師姐，也給你弄了幾身新衣服，都是臨時弄出來的，不大好，你先将就着。過兩日，等你習慣這裏的日子裏，為師再給你煉制一身法袍，可随你心意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