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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穿過通道,四面驟然開闊,半圓形會議場逐級向上,鎂光燈閃爍不斷,公民們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黑壓壓的人群擠在恢弘的會議場中,放眼望去又能一一辨別,除執政官之外的議員與行政長官們走向為其事先預留的座位,謝敏依照慣性向記憶中的位置掃去,沒看到貼有自己名字的标牌。

見對方正要上臺,謝敏連忙拉了下傅聞安的衣袖,對方剛理好的袖口被捏出褶皺,他回頭看去。

鎂光燈束從頭頂罩下,二人影子分立兩團。

“你沒給我留座位?”謝敏疑惑問道,同時壓低聲音。

他記得臺上有擴音筒。

“左排一號。”傅聞安道。

他正要離開,袖子上的力道又加重了。

“可那寫着你的名字。”謝敏瞪了他一眼。

“如果我是你,我會乖乖坐到那個位置上,而不是在大庭廣衆像一只沒斷奶的貓,抓着別人的衣袖。”傅聞安眼神灼灼,語氣又平,聽起來像是簡單的忠告。

……?

謝敏瞠目結舌,任由對方從他指尖抽走衣袖,傅聞安低頭攏了一下,撫平褶皺,站在臺上,見謝敏沒動,便側頭看他。

鎂光燈很亮,亮到清晰照出他眼底的揶揄。

最後的尾音被擴音器傳出,謝敏感覺周圍嘈雜的空氣凝固了一瞬。

傅聞安屈肘支在展示臺上,視線越過燈束下漂浮的灰塵,他挑起眉,朝謝敏做了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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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敏氣笑了,他比了個“你行”的嘴形,快步下臺找座位。

遠處媒體的攝影機傳來咔咔聲,傅聞安恢複淡然面孔,他注視了一會謝敏的背影,突然想起什麽,拿出通訊器,低頭給黑枭發了一條信息。

借着展示臺的遮掩,無人發現。

【屏蔽一切有關謝敏的新聞報道,即使是出鏡也不行。】

很快,黑枭給了回複:【是】

傅聞安用指腹撚了下麥,隔着迎面而來的燈光,看向在場所有人。

他的目光很沉,如冷水浸過後撈出的玉,凝在某處時會使人有種被割穿的錯覺,但這份壓迫感并未持續太久,很快,他踱步到半圓形展示區中心,優雅從容,嚴肅篤定。

“感謝諸位撥冗出席我的報告會,今天的報告時長不會太久,畢竟我知道,大家願意耐心聽我唠叨,完全是因為中午的免費自助名廚宴會。”傅聞安攤開手,道。

臺下哄笑一片,民衆的笑聲如浪,一波波傳到會場中心。

“我想我該改行做廚師,畢竟這可是能讓近萬人為其忍受無聊演講的有趣職業,不過,驅使我站在這裏的原因,除了免費的午餐,還有我的副官告訴我,如果我能成功完成這次報告會,我将會得到長達一小時的假期。”傅聞安微微聳肩。

說到這,臺下的笑聲又亮了不少。

謝敏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身旁被傅聞安的支持黨包圍,有人向他投去警惕的目光,但都被忽視。

他擡頭看向意氣風發的執政官,知道這人又拿出一貫的演講伎倆,用知性與幽默加固他身為政客的人設。反對黨抨擊他過激的政策,人民卻對他愛戴有加。

一個高瞻遠矚又意氣風發的青年領袖,政策大膽果決,大刀闊斧斬斷陳舊觀念,帶領他的公民大步向前,這樣的傅聞安,理應得到公民的支持。

但作為他的頭號反對黨……黑暗中,謝敏忽視四周投來的警惕視線,而是後仰,瞧着隔了兩個座位正襟危坐的黑枭。

知曉自己正被注視,黑枭緊張得像塊木頭。

哦?

謝敏斜着肩,沒形象地窩在座椅裏,拿出通訊,給傅聞安發了條消息:【我第一次知道,執政官的假條要副官來批。】

傅聞安的衣袋震了一下,他并未理會,而是接着講,心裏卻像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

“你們或許會覺得我很可憐,為了區區一小時假期卻要努力工作,但實際上在我們身邊,有許多人拼命工作,結果連一小時的休息時間都無法得到。

這并非誇張,有許多許多,多到沙粒般不計其數、卻真實存在的勞動者在因此而痛苦,如何保護他們,是我們今天的第一個議題。”

燈光閃爍,投屏上出現報告,簡約排版,透着一股冷淡和嚴謹。

與傅聞安的演講風格全然不同,但并不割裂。

舉手投足間的精英風範将骨子裏卑劣如火的病态控制欲藏起,鎮壓在聚光燈之下,是傅聞安一貫的作風。

腿間先前意外掉落的襯衫夾摩擦皮膚,在雙腿交疊時嵌入得更深,謝敏輕聲啧了一下,擺正坐姿,以抵消不和諧的異樣感。

他看向傅聞安的視線毫不轉移。

沒人知道傅聞安是怎樣一個人,除了謝敏。

報告會在傅聞安的起調中一步步拔高,他描繪着這座城邦的宏圖,點燃民衆的希望,即便落幕,仍有人駐足原地不願離去。

執政官不與支持者合影,畢竟他的照片終會出現在今日的頭版報道中,對民衆來說,這場盛會已經結束,但對政壇來說,今天的暗湧才剛剛開始。

述職報告會是執政官一個人的秀場,但在下午的政界會議與晚上的酒會,則是議員們交際的舞臺。

以往來說,謝敏不參加下午的會議,因為安斯圖爾全部的暗處特工力量都掌握在“零號”手中,那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完全可以關起門說,謝敏不屑于浪費時光在繁文缛節上。

他會在辦公室美美睡一下午,然後盛裝參加晚上于執政官城堡舉行的夜間酒會。酒會是全然的交際場合,席間不斷有人離去,去向不明,但無人責備,執政官無所謂,他希望所有人能享受久違的休閑時刻。

在酒會上與漂亮omega攀談交際,并留意有多少人向執政官獻橄榄枝,是謝敏為數不多的樂趣。

而執政官也難得不掃興,前提是,來的人是真誠向他請教工作——雖然這類人不多。

酒會持續到十二點,十二點散席,在那之後,就是私人小圈子自己的“聚會”時間。

“聚會”會做什麽實在不言而喻。

在執政官城堡時,那從執政官身上承襲的冷肅氛圍還能勉強壓住這些政客名流的躁動,出了大門,就沒人能忍住了。

後半夜,像是一場不為人知掩于月色的盛會。

不過,這些與傅聞安和謝敏無關,因為兩位長官總是前後腳走。

通常是傅聞安感到無聊,先走,謝敏失去觀察欲望,後走,時差不過一分鐘。

而如今,這個定律被打破了。

夜晚的酒會,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雅致裝潢別具一格,慢節奏鋼琴聲幽幽傳來,淑女名流攀談打趣,舉止得體又暗藏攀附之意。

在這樣的環境裏,角落裏有兩人格格不入。

謝敏抿了下手中的酒杯,酒液潤過味蕾,醇香液體泛上遲來的甘甜,他偏頭看向身側的傅聞安,對方背對人群,很認真地在覆盆子千層和紅絲絨糕點中做抉擇。

“還沒選好嗎?”謝敏不太禮貌地敲了敲桌子。

由于被催促,傅聞安拿起了覆盆子千層,切了一小塊放進盤子,大小甚至不夠成年alpha墊肚子。

“截至目前,我已經看到三對在你的酒會上眉來眼去了,你猜酒會結束後他們會去哪?”謝敏啧了一聲,露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意。

傅聞安興致缺缺,他慢騰騰地品嘗着覆盆子千層,臉色淡然,但謝敏知道他其實很放松。

“我沒興趣知道。”他道。

“你或許會有興趣,裏面有基建部新上任的監察官,最高法庭的榮譽法官和他的書記員,前任曼德托斯委員會議長,那位地區議長還公開宣稱要與你的加速計劃死磕到底……”謝敏低聲道,為了遮蓋聲音,湊得離傅聞安近了些。

傅聞安向他看去,目光在對方不斷開合的唇上停了一秒,而後斂下眼,叉起一小塊千層,塞進謝敏嘴裏。

覆盆子的清甜和奶油的軟糯感觸到舌尖,讓喋喋不休的特工住了嘴。

“沒什麽比執政官與“零號”長官分食同一份蛋糕更令人驚訝。”傅聞安冷聲道:“所以,你不必向我彙報什麽人今晚要一起滾床單,我不在乎。”

“我是說,他們是你的政敵,你可以适當警惕。”謝敏嚼着蛋糕,反駁道。

“最麻煩的政敵已經和我上過不知道多少次床了。”傅聞安瞟了他一眼。

“你不怕別人聽見?”謝敏咋舌。

傅聞安低頭叉蛋糕:“自從我們進來,十米內,沒人敢靠近我們。”

謝敏回頭看,果然,周圍像隔着一圈厚厚的真空,無人敢靠近:“人緣糟透了,我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很多人願意搭讪的。”

傅聞安沒說話,不冷不熱地掃了他一眼,似乎在說:再不會有人來搭讪你了。

謝敏一笑,“說起來,我下午看了報紙,為什麽只有你的照片?”

他指着遠處待命的黑枭:“掌握你假期權的那位都有一晃而過的鏡頭,而我沒有,我可是一把手。”

“首先,我沒有假期。”傅聞安把碟子放在桌子上,而後又道:“其次,民衆無需知道你們的存在。”

“即便我們的付出關乎成千上萬人的命運?”謝敏反問。

“對,不要戳破多年來辛苦維持的和平。”

“大言不慚,你不如說得直白點,你只是擔憂媒體将我的照片流傳出去,封控區來找你的麻煩。”

“既然知道還問什麽?”傅聞安一臉疑惑。

謝敏冷笑。

真是狡猾、又傲慢到理所應當的人。

他們的談話并未持續很久,很快,黑枭來找傅聞安。

謝敏識趣地離遠一些,又走到角落,監控死角,他時刻注意着傅聞安的動向,在終于有一個親信向執政官搭話時,謝敏走到桌邊,拿起一份盤子裏裝的散裝薄荷糖。

他慢慢拆開包裝紙,拿出糖果,把糖皮丢進垃圾桶。

傅聞安看了一眼對方遞來的資料,沒過半分鐘,他再度看去,發現謝敏在吃鵝肝。

“讓他吃藥。”他低頭看表,時間接近,對黑枭道。

黑枭從傅聞安手裏接過鋁制藥盒,點點頭,走向遠處的謝敏。

傅聞安一直盯着他,他看見謝敏回身,黑枭遞給他白水,他接過藥和水,仰頭一飲而盡。

隔着遠遠的距離,傅聞安甚至還能看清對方仰頭時,喉結上下滾動的弧度。

謝敏吃完藥,視線一挪,擡手,朝傅聞安做了個“外出”的手勢。

傅聞安指了下黑枭,确定對方會意後,才繼續與親信談事情。

薄荷糖的清涼感在喉間擴散,輕微吸氣時有刺痛,密密麻麻,不大舒服。

謝敏指尖壓着那片被他在接過時偷梁換柱的藥物,确認傅聞安不再關注他,走向外廳,黑枭跟着他。

他走向盥洗室。

出于禮貌,在确認唯一出口後,黑枭停住了。

謝敏繼續向前。

執政官城堡內的盥洗室是單間,很大,以前謝敏來過,類似獨門獨間的休息室,有香水百合插花的那種。

他轉過過道,那裏是視角盲區,監控拍不到。

剛巧一個omega走出來,他似乎微醺,走路不太順。謝敏很輕地撞了他一下,對方差點倒了,他只好伸手去扶。

“您還好嗎?”謝敏關切地問道。

omega渾渾噩噩的,估計沒少喝,他先愣住,分辨了謝敏的臉好半晌,才猛地回過神來。

“抱歉,我沒事。”他退開,謝敏身上的alpha信息素并未溢出,卻還是令他心砰砰直跳。

“一個人要小心一點。”謝敏把手揣進兜裏,很輕地笑了一下,與他擦肩而過,進入盥洗室。

門很快隔開二人。

omega抿了下唇,似乎有些戀戀不舍,但見謝敏沒那個意思,只好走出去。

出門遇到門神一樣的黑枭。

心跳又差點停了。

謝敏擺弄着掌心裏順手牽羊來的omega抑制劑。

酒會裏,所有omega都必須随身攜帶一兩支,密閉空間裏信息素外洩嚴重,對抵抗力更弱、更容易被牽動情緒的omega來說,不注射抑制劑會有極高的風險引起提前發情,這給了謝敏下手的絕好條件。

從omega身上順走抑制劑不是難事,而且剛才那位omega頸側有不明顯的吻痕,手指微抖,眼角有發紅的跡象,恐怕要不了多久,他的alpha就會把他帶走。

謝敏收回注意力,撕掉抑制劑用來防塵的薄膜,折成方塊,塞進衣兜;他拿出私藏已久的藥物,把今天的那份放進去,一堆藥片倒進掌心。

過大劑量的疑似alpha腺體修複劑,以及一支omega抑制劑,對沖的藥物成分足以引起強烈的過敏反應,尤其對謝敏這種有過腺體損傷的人來說。

但他不在乎。

他不止一次以更殘酷的手段摧殘過自己,相比之下,過敏反應算是最輕的一種。

就是……

謝敏很輕地蹙了一下眉,同時,将藥全部倒進嘴裏。他捧了一捧自來水,就着囫囵咽下去,而後撸起袖子,将抑制劑打進體內。

冰涼液體進入手臂,順着血管流淌,針頭拔出時,甚至沒有一點血跡。

謝敏将抑制劑扔進垃圾桶,洗了把臉,兩手拄在盥洗臺前,過了一會,才擡頭看向鏡子。

他盯着自己的臉,單手解開領子,微微偏頭,露出頸側被衣料罩住的紅印。

是吻痕。

傅聞安早上時候弄的,現在還沒消。

謝敏看了一會,又上手去摸。

自己摸沒什麽感覺,只有對方吻上來的時候,那塊皮膚才會發癢發燙。

他扣好領子,用紙随意抹了把臉,和黑枭一起回去。

只要等到過敏開始……謝敏如此想着,回到傅聞安身邊。

“幹什麽去了?”傅聞安已經打發走了親信,問他。

“洗臉。”謝敏用手指撚了下濕潤的頭發。

“嗯。”傅聞安低低應了聲,沒發現異樣。

換誰來都發現不了,謝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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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經歷各種瑣碎事情如今已經到家了,最近會趕緊把這段劇情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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