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71章

傅聞安的手掌貼在對方勁瘦的腰上,昔日帶滿了刺兒的特工乖順地躲在他懷裏,呼吸輕到不可察覺,唯有信息素濃郁,随觸碰洶湧地蕩開。

咔噠——!

手中的槍落地,傅聞安攥着謝敏的手腕,打掉槍支的同時,偏頭,在謝敏的側頸落了口。

“嘶——”謝敏吸了口氣,貓哼哼一樣,眯起眼。

傅聞安舔了下自己留下的牙印,轉而擡手,先是試探性覆在謝敏的後頸,見對方沒有明顯的反抗意圖,指尖沿着頸椎往下,摁在了腫脹的腺體上。

謝敏下意識要躲,又被傅聞安摁進懷裏,他嘟哝着聽不清的音節,最後煩了,便把頭埋進傅聞安的肩窩裏。

一副随便弄的順從模樣。

腫起來了,非常嚴重,需要及時治療。

傅聞安心下思量,他雖然不是專業的醫生,但醫療常識還是有的。

他放下手,打算用通訊器叫黑枭提前通知九研的醫生,結果手指剛離開,謝敏悶悶的命令聲便傳來:“放回去。”

脾氣還不小。

傅聞安笑了下,不只是無奈還是嘲笑,他把手放回去,手掌攏着對方後頸連着肩背的肌肉,有一搭沒一搭地揉,同時低下頭,瞧着謝敏濕漉漉的頭發。

特工現在像縮進殼裏的烏龜,怎麽都叫不出來的那種。

“謝敏,把我的通訊器拿出來。”傅聞安道。

謝敏被按得挺舒服的,眼睛一閉,假裝自己死了,聽不清話,直到傅聞安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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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謝敏發牢騷,沒力氣地擡手,伸進傅聞安冰冷的衣兜裏摸,一無所獲。

“另一邊。”傅聞安解釋。

“早說會死嗎?”謝敏的譴責幾乎要黏在一起了,毫無威懾力。

又是一通摸索,好不容易拿出通訊器。

傅聞安發完消息,樓下立刻就有沸躁的人聲,大門打開,但無人上來,是傅聞安吩咐的——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謝敏現在的樣子。

但別人看不到,不代表貓看不到。

鬼鬼祟祟的暹羅貓探出腦袋,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從書房出來的,估計是自己跳起來開了門——長官最近成精了,但凡沒鎖門的地方它都能鑽。

貓咪的藍眼睛直勾勾地凝着兩人,它拎着爪子踱來踱去,尾巴勾着,想上前貼貼傅聞安,但無形中信息素的恐怖壓迫感激起了它的戒心,令它不敢湊近。

謝敏仗着傅聞安看不見,仰起頭,濕漉漉的頭發蹭着對方的脖頸。他扯了下嘴角,眼睛下垂,仰頭又俯視時,目光從下眼邊緣射出去,滿是挑釁。

長官在傅聞安腳邊急得吱哇亂叫,喵嗚喵嗚,聽起來像是在罵人。

謝敏甚至能感覺到長官在罵什麽。

“啊呸!綠茶成精啦!”

諸如此類。

傅聞安扶着謝敏站起來,特工看起來瘦,但肌肉密度高,身材結實,渾身上下透着精悍拔直的美感。

他站沒個正形,又因為受傷,全身重量都壓在傅聞安身上,像條沒骨頭的面條魚。

灼燙的呼吸鋪灑在傅聞安頸間、對方額頭抵靠的位置,掌心貼合腰部有了熱度,他們的信息素交纏在一起,謝敏小聲哼哼着,惡作劇一般,挑戰傅聞安的忍耐力。

“別發出聲音。”忍無可忍,傅聞安道。

他環顧四周,沒找到謝敏的衣服,只有一件不知哪來的皺皺巴巴的襯衫落在旁邊。傅聞安正要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謝敏禦寒,誰知耳邊吹來一陣糯唧唧的風。

“怎麽了,給長官聽硬了?”

謝敏有氣無力地嘟哝着,他倒不是故意的,就是嘴欠。

腳邊的暹羅貓像是聽見了什麽觸發口號,眼睛一下瞪起來,疑惑地看向謝敏,間或發出回應般的喵喵叫,與先前罵罵咧咧的小貓咒語全然不同。

但傅聞安此時已經無心察覺外界,自然也無法分辨貓的回應與平時有何差別。

他拉着謝敏的手,把人抵在沙發旁,圈住對方的腰,撐住重心,扯開謝敏的襯衫,手從他後腰處探下去。

“喂,有話好說。”謝敏嗚咽一聲,聲音裏帶着丁點驚恐,他渾身都疼,連站都沒法,自然受不住傅聞安胡來。

信息素的爆炸性釋放在傅聞安出現後有所好轉,不知緣由,謝敏不想深究,一切歸于玄學。

“口嗨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傅聞安充耳不聞,他捏了下謝敏的大腿,手指撥到襯衫夾的鐵扣,一按,夾子崩落。

襯衫夾很快被卸掉,快的不可思議,令謝敏嚴重懷疑執政官練過。

“口嗨再不厲害,那我多虧。”謝敏見傅聞安沒別的意思,僵硬的身軀便再度松弛下來,他伏在傅聞安肩頭,疼得閉上眼,語氣也顫抖着。

他是真的快撐不住了。

傅聞安蹙眉,迅速把襯衫夾扔掉,扶着謝敏下樓。

路過暹羅貓時,它想抓一下傅聞安的褲管,但對方走得快又決絕,貓爪太小,撲了個空。

貓擺動尾巴,看遠處兩人沒入樓梯盡頭的黑暗裏。

身為阿迦利亞城邦的首席聯絡官,艾麗亞從未得到如此冷遇。

暫且不說她個人容姿美麗氣質絕豔,單是阿迦利亞聯絡官的身份便讓她受盡青睐,但傅聞安卻把她扔在一間破客房裏,甚至無視外交禮儀擅自離席。

奇恥大辱。

omega打量着房內冰冷的陳設,落地窗外萬家燈火已熄,整片天地在夜幕裏安睡,但她睡不着。

她踩着高跟鞋來回折返好幾圈,越想越氣,砸了屋內的瓶瓶罐罐還不解氣,開始踹門,噪音極大,但無論她怎麽折騰,都沒人來看望她。

如此無理的蠻夷之地!

她發瘋的時間很短,很快,從憤怒中清醒過來的她整理了一下儀容,撥通了領袖的電話。

那個好.色的賤老頭一定會為她主持公道,那老頭好忽悠得很,憑借祖輩的榮耀做了一座城邦的領袖,卻不思進取貪圖享樂,只要哄兩句,這家夥準會給傅聞安難堪……

艾麗亞如此想着,通訊接通後,一如往常的、來自領袖的色.眯.眯寒暄卻消失了。

鏡頭對面,是一個浸在月色中的房間。

房內長桌擺着精致燭臺,晚宴時的織花桌布還未撤走,月光不盛,但比起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月光已是那裏最明亮的光源。

哥特風古堡的窗棂側,雲似乎散了,月光一寸寸延伸至盡頭,盡頭,閃爍寶石斷片光澤的扶手椅上,男人如有所感,擡起了他的眼睛。

月光融進那雙令人望而生畏的淺色眼珠裏,象征阿迦利亞城邦的獅身蠍尾獸挂畫在他身後展開,與那雙眼睛對視時,艾麗亞的憤怒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墜深淵的恐懼。

尤其是,她看清了男人手中那柄帶血的刺劍。

男人臉上的表情是溫和、甚至于悲憫的,他像在等待頑皮的孩子自動認錯,很有耐心地用絹布擦拭刺劍,一下一下,直到那柄劍重新泛出冷光。

他明明什麽也沒做,但源源不斷的膽寒還是席卷了艾麗亞。

“尊敬的……署長,晚上好,如果領袖不在的話,我将改日致電……”艾麗亞蓋不住話語中的微顫聲。

“改日?”被稱作署長的男人歪了下頭,他很輕地重複着,明明是正常語調,卻令艾麗亞脊背發寒。

看出艾麗亞的緊張與驚恐,另一頭的男人溫柔地笑了一下:“別緊張,我沒有質疑的意思,只是最近領袖身體抱恙,無法出席一切公開場合,所以聯絡官深夜致電,是安斯圖爾之行不順利嗎?”

“署長不必擔憂,身為聯絡官,我能成功解決這些……”艾麗亞強顏歡笑,問題兩字還未出口,只聽署長打斷了她。

“明天一早,我會代行領袖的職責,替你向安斯圖爾的執政官問好。”署長臉上體貼的笑意如同一張假面,在黑暗中刺眼無比:“至于聯絡官,可以多休息幾天。”

“休息到,我認為你有足夠的能力勝任工作為止。”署長眯起眼,下一秒,單方面切斷了通訊。

咚!

通訊器從艾麗亞手中滑落,她雙瞳用力睜大,其中的驚怖已經變為絕望,她的面部線條勒緊,肌肉扭曲,渾身顫抖着,像是承受了莫大的恐懼與重擊。

很快,房間裏傳來女人歇斯底裏的尖叫,但無一人聽聞。

移動床的轱辘在光滑的瓷磚地面碾壓,頭頂刺眼的蒼白色燈光一盞盞掠過,紮入手臂的針管輸送藥物,移動呼吸機的面罩勒住謝敏的下半張臉。他聽見有人吵鬧,但卻睜不開眼。

世界像在倒退、消失,感官被麻痹,遍身痛苦無法疏解,頸後腺體失去知覺,很快,連那只一直握着他的手也松開了。

謝敏下意識再抓住什麽,卻握到冰冷的空氣。

搶救室的大門轟然閉合,消毒水的味道包圍而來,更多的儀器被連接到軀幹,而注射過麻醉劑的謝敏像一具任人随意擺弄的屍體。

他被擡上手術床,白光照着他同樣慘白的臉,他聽見主刀醫生拿起手術刀的聲音,意識明明昏沉,卻又聽得一清二楚。

謝敏對麻醉藥有很強的抵抗性,這不僅是求生本能作祟,更是後天耐受的增強。

所以,手術刀割開他頸後腺體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

儀器發出有規律的記錄音,一聲接一聲,如水滴濺落,又像定時炸彈冰冷無情的倒計時。

“文醫生,患者的腺體呈惡性腫大狀态,甲級潰爛指數,我們……摘除腺體……”

渾渾噩噩的,謝敏在手術鉗碰到糜爛的腺體時,突然聽見了這麽四個字。

摘除腺體。

謝敏的指尖動了動。

他很想睜開眼,但麻醉的效果導致他動彈不得,他想拒絕,但沒人聽他說話,他像一條早就死透的、被搬上實驗臺的魚,解剖者想切哪就切哪。

屍體是不會有意見的,某種程度上說,被監.禁的卧底也是這樣。

感官退化嚴重,他幾乎聞不到自己的信息素了,那種甜膩的味道如退潮般消失,裸露嶙峋斑駁的泥灘。手術刀在他潰爛的腺體裏反複進出,謝敏感覺不到疼痛,但下意識的,他似乎也要被利器冰冷的溫度戳傷了。

許是太累了,又或者是麻醉劑終于打敗了他,謝敏的思緒逐漸凝固,那團錯綜糾纏的毛線團被凍在一塊,再無法掙脫束縛。

意識消失前,謝敏感覺到一種難以言明的遺憾與苦澀,而很奇怪,并非對自己即将失去腺體的痛苦與不甘。

他只是覺得如果以後再也聞不到傅聞安的信息素,會很可惜。

傅聞安凝視着手術臺上昏迷的特工。

監控觀察室裏的白光很亮,一排醫療儀器擺在那裏,為房間添滿生死無常的殘忍荒誕,但立在屏幕前的男人更是。

他如一柄插在地上的尖槍,肩背挺拔,濃濃的死沉氣從他身上傳出,間或摻雜着誰都看不透的凝重冷意,刀削般的面容僵硬着,只有偶爾轉動的眼珠證明他尚且活着。

他手裏拿着一個通訊器,通訊器的屏幕上不斷回撥着五倍速的監控視頻,那視頻傅聞安已經看了好幾遍,當時謝敏剛進搶救室,他站在搶救室的門前,默不作聲地看完,臉上毫無表情。

但黑枭知道,他的長官在悲傷。

傅聞安幾乎不會表達悲傷,他的神情如鐵一般剛硬,站姿挺拔屹立,但當他看着視頻裏的謝敏時,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名為悲怆的陰雲。

他一遍一遍的,近乎自殘般地注視着謝敏跌跌撞撞的身影,終于,不知在多久後,他放下屏幕,很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被壓抑着的、幾乎要把他撕開的呼吸,被他逼成一個鎮定冷肅的字眼:“查。”

黑枭注視着他。

“給我查今天所有接觸過謝敏的人,調取所有監控,手術結束後立刻拷貝醫學報告,把“零號”行政大樓封鎖,所有特工原地待命,違者直接關進軍事監獄。今天會議與酒會出席的所有政壇成員全部控制起來。查封控區的動向。封鎖首都城門,進出管控,一個人都不許放出去!”

傅聞安的聲音持續拔高,語速加快,他嗓音本就低沉,此刻,一向能很好壓制情緒的執政官再也忍不住了,他幾乎是低聲威吓。

“是!”黑枭應道,立刻去辦。

手術進行了很久,但對傅聞安來說就像一眨眼,他凝視着屏幕裏的謝敏,他的特工背對着他,暴露給鏡頭的,只有手術布下糜爛鮮紅的創口。

傅聞安說不清當看到手術刀在特工身上切割時他的感受,從心底源源不斷泛上來的苦水澆過他的心房,那裏似乎也有傷口,但看不見,只有被謝敏牽動時才會感到疼。

不久後,門開了。

傅聞安機械性地向門口望去,流竄進來的風像閘門打開的信號,他身上凝固的、死一般的沉重與僵硬被撥亂,這時,傅聞安才感到掌心傳來一陣疼痛。

他低頭看去,掌心裏有一排指甲的掐痕,隐隐泛着血。

他把手放在身後,平靜地擡起眸。

是剛下手術的文醫生與趙醫生,文醫生年紀大了,做不了手術,只能由趙醫生主刀,但他臨床經驗老道,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了謝敏的傷勢,而通過醫療器械的數據輔助,總算是把謝敏的情況穩定住了。

“長官,謝長官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文醫生開門見山地道。

那始終吊着傅聞安的線松了松,他還沒等問,又聽文醫生道:

“但病情依舊不容樂觀。急性過敏反應導致腺體潰爛,腺體神經受損後引發大範圍器官瞬時衰弱,并發功能性信息素失衡,對器官的後遺症較少,但痛苦程度極高。”

文醫生嘆了一聲,手術使上了年紀的養老選手吃不消,他拉了把椅子,又支使趙醫生給傅聞安也拉一把,三人坐下,他道:

“最棘手的還是謝長官的腺體創傷,本身傷勢就足以影響信息素的制造功能,又發生信息素失衡。反向影響腺體功能恢複,再加上情況已經達到當時所設想的最差可能性——腺體提前潰爛,用雪上加霜來形容毫不為過。”

“所以,要摘除腺體?”傅聞安的詢問罕見地猶豫起來。

“目前不用,但如果再有創傷的話,就需要考慮摘除腺體了,因為腺體在頸後,一旦徹底潰爛,會影響神經。”文醫生指着腺體的位置,再沿着頸椎緩緩向上,最後做了個炸開的手勢:“我覺得,那後果謝長官一定不願意承受。”

“那他現在?”傅聞安下意識看了眼手術室的監控。

謝敏手術成功,已經轉移到緊急觀察室等待穩定後轉房,眼下,監控裏只剩助理醫生們在收拾用具。

“清理了潰爛部分與膿液,植入了輔助腺體恢複的人造支架,多虧之前對謝長官的用藥性調查,這次的藥物沒有排異反應,手術很順利。

當然,最重要的是今晚,淩晨四點到明早九點,只要謝長官醒過來後能穩定制造信息素,并且能聞到信息素,就無大礙。

還是長官您送來的及時,要是再晚一些,恐怕就真要摘除腺體了。”文醫生劫後餘生地長嘆了一下。

傅聞安垂下眼,又攥緊了手掌,那根扯着他的線終于松開了,他沉默一陣,消化着不算特別好的好消息,接着問:“他究竟是什麽原因?”

“原因說不好,急性過敏反應的致病因很複雜,但按照之前的數據顯示,除了特定破壞性藥物,謝長官沒有急性過敏史,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但……咳,我聽說謝長官參加了今晚的酒會,恕我直言,長官,在酒會上誤食什麽含有加量藥物的酒水食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畢竟是酒會。”文醫生道。

傅聞安蹙眉,他并不相信謝敏會誤食:“文醫生,他是特工,他該有判斷力。”

“長官,話不能這麽說,很多藥物水溶性強且無色無味,即便是特工也無法對所有藥物了如指掌。”文醫生尴尬地撓了撓頭。

“他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挨過的槍子喝過的毒酒比你以為的還要多,他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除非有人想殺他。”傅聞安煩躁地擺擺手,意思是結束這個話題。

文醫生察覺傅聞安的認知篤定而不可動搖,便不再試圖說服,而是回到醫療分析上。

“但,長官,我們确實通過機械分析謝長官血液中的藥物濃度,發現血液中有着很高濃度的加洛普、海利爾蒙、阿茲枚定素與培啡卡焦奇——這些都是最基礎的信息素調節性藥物成分,與近日給謝長官服用的藥物全然吻合,但不知為何,藥物濃度非常高。

長官,今天謝長官有吃過什麽特別的食物嗎?”

傅聞安想了想:“吃了一些面食糕點,牛排鵝肝,喝了酒,再就……還有覆盆子蛋糕?”

“覆盆子蛋糕和面食糕點算一種,酒的度數怎樣?”文醫生問。

“10-12度,我有在看管他。”傅聞安道。

“是服藥前後喝的嗎?”文醫生下意識忽略後半句。

“服藥前後抿過,你先前給我藥的時候,不是說不超過20度都沒問題嗎?”傅聞安反問。

“理論上是這樣的,因為腺體治療的藥物的成分極其穩定且溫和,不會受到酒的影響……如此說來,除了大量服用藥物外,血液濃度不會提高到如此程度。但就算濃度高,也沒理由引發過敏反應,最多是成分吸收較慢,代謝的負擔加重,怎麽會……”文醫生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目前尚未有确切的結論是嗎?”傅聞安煩躁地蹙眉,他這麽看人時,郁結在心中的負面情緒湧上來,帶出一種無差別掃射的威壓。

“是的,但我們會再次對謝長官進行血液分析,有了清理下的腺體組織,加急化驗,說不定可以得到什麽……但信息素治療藥物的成分很雜亂,越不穩定的越容易被吸收,我們會盡力。”文醫生道。

“是一定要拿出确切結果。”傅聞安看着他:“另外,什麽叫越不穩定的越容易被吸收?”

“就是……”文醫生一時愕然,他不理解傅聞安為何要如此問,這句話明明已經很清楚了:“在信息素的階梯屬性中,omega信息素最容易被吞噬,也是最不穩定的一種,因為在被标記時極易被覆蓋;最穩定的是alpha信息素,但不同alpha信息素的穩定性也有差異。

這在治療藥物中也是一樣的道理,比如等量的藥劑成分,omega信息素抑制劑的成分吸收的就比alpha信息素抑制劑快。”

“從他發病到我發現至少過了一小時,怎麽能确定目前中化驗出的藥物成分只有你先前說的那些?如果還有別的,還有漏檢的致病因素,就永遠沒有結果一問三不知,如果不是意外而是預謀呢?謝敏是不是就……”

傅聞安越說越快,他像是被戳開了一個小口,從縫隙中源源不斷滲透出令人心悸的負面情緒,那些駭人的質問、懷疑、暴怒的觸角剛伸出來,又突然被他自己掐斷。

傅聞安的心砰砰直跳,他脖頸青筋跳動着,他看着不知所措、有些被吓到的兩位醫生,恍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他猛地站起身,大力平複呼吸,心髒跳得飛快,一下一下,錘在胸膛裏。他閉上眼,背對兩人,将所有滲透出的負面情緒重新塞回自己精致幹練的殼子裏。

過了很久,房間裏落針可聞,氣氛僵持着,他的眼下肌肉一直在跳,他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很糟糕,非常糟糕,執政官不該有這種棘手的反應。

但只要他一想到謝敏跪在地上,明明痛到快要倒下卻還在清理血跡,悄無聲息地爬向燈光時的模樣,他就無法平複心神。

傅聞安深呼吸着,他想回頭說些什麽,比如感謝醫生的辛苦——那才是身為執政官該做的,而不是将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責備下屬。

但文醫生的話語在他身後響起:

“長官您關心則亂,是人之常情。”

傅聞安回頭看去。

年邁的醫生耷拉着眼皮,他身上有半夜手術後揮之不去的疲憊感,那令他本就不算矍铄的精神更有暮氣,但他慈祥地看着傅聞安,像在看自己心疼的晚輩。

“長官,任誰面對喜歡的人都會不知所措的,您也不例外。

謝長官現在的病情穩定,您或許可以不必如此緊繃。更何況您說的對,但醫學本就如此,在迷霧中摸索是研究者的職責,我們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只是希望您能願意多給我們一些時間。”

文醫生撓了撓臉頰,不好意思地看着傅聞安:“不瞞您說,我給我妻子做手術前,甚至去教堂待了一整天,我本是個無神論者。”

“您現在還不能探視謝長官,不如先回去睡一覺,好好休息,畢竟如果謝長官醒來發現您很憔悴,以謝長官的性格,估計……”

“估計會諷刺我。”傅聞安接話道。

文醫生有點尴尬,他剛想說會心疼。

傅聞安幾乎能想到謝敏會怎麽坐在床上,挑釁地看着他,哔哔叭叭說一大堆話。

像一只煩得要死的貓。

幾乎眨眼間,傅聞安又恢複成了那個冷肅刻板的執政官,那些柔軟的、一觸即碎的情緒被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再不見端倪。

“一旦他醒來,請立刻通知我。”傅聞安收攏衣服,他道。

文醫生點頭,送走傅聞安。

執政官在特工的病房前停留許久,他仰頭盯着【監護中】的紅燈,過了很久才離開。

文醫生嘆了口氣,望着他的背影,而後才走回休息室,簡單眯一覺,等化驗結果出來。

趙醫生悄悄到他旁邊,戳了戳自家老師的胳膊:“老師,執政官沒否認他喜歡謝長官。”

“是啊。”文醫生笑了一下,“畢竟抱得那麽緊,任誰都能看出來吧。”

趙醫生琢磨一下,覺得還真是。

畢竟商務車開到九研門口時,傅聞安是抱着謝敏下車的,很緊很緊,仿佛松手就會消失一般。

“執政官從來不抱人的,那網上的傳言是不是假的,其實他們關系好……”趙醫生吃瓜興奮壞了,他一邊說着一邊看向文醫生,年邁的老研究者坐在椅子裏,已經睡着了。

趙醫生閉上嘴,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毯子,蓋在文醫生身上。

他走回儀器前,重新調取數據報告,拄着頭分析。

研究者的日子實在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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