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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加油站一側配套的維修廠有幢三層高的小樓,謝敏拆掉半扇玻璃。冬夜寒氣四溢無處可逃,僅是向外伸手一小會兒便被凍得指節僵硬,謝敏卻像沒受影響一樣,将狙擊槍在窗口架起。
他只有一槍的機會,在那之後,子彈出膛時暴露的火光會使他成為黑夜中無比顯眼的目标。
整片曠野被筆直大路劈開,加油站原是來去之路中渺小的一站補給點,眼下卻成了夜中戰火一觸即發的交鋒地。
兩支車隊速度一致,迎頭撞上,謝敏目視着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壓抑着的引擎的咆哮昭示着碰撞的到來。忽然之間,機槍悍厲的突擊聲炸碎了冰封般的僵局。
子彈無情地吞沒彼此的生命,火線密集成雨,謝敏動作幹脆冷酷,他迅速掠過右側車隊前方的開道軍車,槍口指向最後一輛蒙着防雨綢的車輛。
那輛車的載重明顯比其他車要重,行駛時狀态緩慢笨重,仿佛被車上的東西壓住而提不起速。
謝敏的視網膜呈現着黑夜中絢爛明亮的槍炮火光,他面部肌肉繃得很緊,緊咬牙關後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漠肅穆,他的眼珠反射着幽亮的光芒,鎖定駕駛室的黑影後悍然開槍。
一槍擊碎駕駛位玻璃,倒逆的狂風從炸裂的車窗中灌入,有黑影應聲倒下,車輛的行駛路線卻沒受到任何幹擾。
自動駕駛!
謝敏心猛地提起,屢次死裏逃生的預感使他腦中某根弦瞬間揪緊,他撲身向側方躲避,幾乎同時,一顆炮彈射出,轟然将窗口炸得四分五裂。
謝敏向角落收縮,碎成齑粉的窗框與牆體因重力而垮塌,他立刻爬起來抓住槍,額頭霎時一痛,血從傷口裏飙出,灑滿半邊額頭。
玻璃碎渣嵌進眉骨,将眉毛尾端利落的弧線生生截斷。
謝敏來不及注意傷口,刺密的痛從頭頂漫到臉頰,表情卻無絲毫顫抖。他将狙擊槍架在被轟碎的牆角,瞄準車輪,毅然扣下扳機。
這一槍精準命中。
搭載炮彈的載重車左前車胎爆開,隔着遠遠距離還能聽清那炸響聲,整輛車失去控制,向路邊傾倒而去。
謝敏還沒等喘息,只覺身後傳來落地般的腳步聲,咚咚幾下,由遠及近。
子爵的親兵分成了兩路,一路從正面佯攻,一路摸進這三層樓來,計劃周密,篤定這裏會藏着一個狙擊手。
來的比謝敏想象中快。
他将狙擊槍踹進牆體縫隙,矯健地就地一滾,幾秒鐘時間已将手槍上膛握在掌心,他背靠門邊踩着桌子,只聽砰一聲響,有人踹門進來,端起的自動步槍火舌噴吐,眨眼将空蕩蕩的房間掃了半圈。
砰!
謝敏眼也不眨地開槍,無視對方在他眼前爆開的眼珠和軀殼,他拽起被轟爛的門板抵在身前,猛然沖出,槍管瞬間堵進第二個人的嘴裏,兩色的粘稠液體潑灑在牆面上。
他踹倒屍體,反手将門板掄起來再次壓倒一個人,他如野獸般睜着無情又殘忍的眼睛,目送着對方的頸骨在他槍下一分為二。
率先突進來的三個入侵者在瞬間被謝敏絞殺,他面色如常地站起來,撿起自動步槍,向着通往天臺的爬梯走去。
無需刻意掩飾腳步聲,如今的謝敏仿若自由出入的幽靈,除了令人膽寒的血腥味外沒有任何足以被發覺的地方。他的身影融在黑暗裏,直到聽見逼近的腳步聲後才閃身進入一個狹窄的縫隙。
樓外爆破與交火發出的巨大聲響震得樓房微微晃動,謝敏心中沒由來湧上一抹不安,他靜靜地等待着,如同伺機而動的野獸,收縮成一點的眼珠一錯不錯地眨着。
有人的鞋尖踏出。
謝敏率先開槍。
一人應聲倒下,謝敏借着牆體間橫豎交錯的欄杆瞬間翻上棚頂,他又一槍幹掉拐角緊随其後的敵人,又瞧見一抹衣角在倉皇中回到了他們先前經過的房間。
謝敏從腰間的袋子裏摸出一枚手榴彈,拉開保險栓後扔去,爆炸過後裏面沒了動靜,謝敏翻身下去,心裏卻未輕易放松警惕。
嘎吱——。
一聲黑暗中的輕響令謝敏瞬間繃緊了弦,那聲音極其模糊,潛藏在窗外噪音裏,就像被平靜海面嚴密遮蓋,沒有任何回聲。
謝敏拎着旁邊的屍體向前走,在即将接近門口時快步沖去,整個人憑借屍體的掩護沖入內部,只聽噗噗兩槍沒入,開槍人發現謝敏用他死去的戰友做擋箭牌,一時怒了。
窗外的火光從半邊被炸開傾塌的牆體閃過,謝敏看清了那人的身形,他從千瘡百孔的屍體下閃身而出,黑黢黢的槍口宛如黑洞,吸走了整間房屋的光。
“銀。”
對方含混不清的嗓子擠出相當短促的一個單音,外頭的光亮更加熾烈,一閃而過地掃向男人如瘋狗般凸起眼球的狂熱臉龐,也照亮了牆角另外一個黑影。
謝敏感到一陣死亡逼近的過電感迅速從頭皮激起,他微微睜大眼睛,對上一柄急速揮來的刀。
窗外傳來急促的警報聲,伴随着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掀開了蓋子。
海嘯般的爆炸頃刻吹飛了這幢岌岌可危的房屋,巨大的蘑菇雲在黑夜中升起,謝敏被從背後襲來的沖擊波震得腦袋震痛,一口血悶至喉嚨,又被他強行摁了下去。
右手小臂傳來劇痛,對方的匕首不當不正地深深沒入,謝敏痛得頭皮都快被揪起來,他死死咬緊牙關,在爆炸的氣浪中單手抓住窗外扭曲的管道,右手握住手槍,盡管肌肉因失血而痙攣,準頭卻已然足。
謝敏将對方擊中,看着向外飙血的屍體落到廢墟中,他看向加油站,只見先前矩狀排布的加油區已經被夷為平地,所見之處烈焰熊熊,像是要焚盡此處全部污垢。
樓房被炸塌了大半結構,只剩鐵皮般脆弱的牆體立在空中,掌下被謝敏抓住的那條鋼管彎折到一個再也不堪承受的極致弧度,謝敏還沒來得及調整姿勢,只聽啪一聲,鋼管斷裂。
謝敏雙眼猛地睜大,他指尖捉到帶着飛灰的空氣,強大的地心引力将他向下拽去,仿佛要把他拍入地底。
突然,一只手從窗臺邊伸了出來,他抓住謝敏勁瘦的手腕,緊接着向上一提,不可撼動的力量感傳來,謝敏的心頓時落回肚子裏。
傅聞安死死扣住窗框,粉末狀的牆灰在過于緊箍的動作中向下崩落,灑在謝敏沾滿血的臉上,他手臂與頸間暴起青筋,慢慢把人往上帶。
謝敏抓住他的胳膊,爬回斑駁垮塌的牆邊,他只匆匆掃了眼門邊躺在血泊裏的人,就被傅聞安強硬的動作移轉了視線。
“唔!”
死裏逃生的謝敏還沒來得及多呼吸幾口空氣,傅聞安便掐着他下巴往前拖,兩人的唇齒磕在一起,不像是接吻,反倒跟打架一樣暴力又互不相讓。
謝敏懵了一瞬,不知是先前生死一線的絕處逢生令他心跳鼓噪不休,還是突如其來的強硬的觸碰令他心動,仍殘留噪音的鼓膜一開始只能聽到胸膛裏傳來的咚咚聲。
牙關被撬開,對方挺立的鼻梁擦過他臉頰細小的傷痕,這個吻并不溫情,宣洩着暴力與沖擊性,震得謝敏脊背發麻,渾身血液仿佛倒流了,一股勁兒沖上天靈蓋,四肢末端抖的不得了。
舌尖被勾住吮吸,吞咽般攪弄的力道是謝敏并不陌生的,但他怔怔地呆了幾秒,才猛然意識到眼下處境。
他渾身一激靈,右手被刺了一刀擡不起來,便用左手攏住對方的耳後,整個人攀上去回吻。
“怎麽還咬人呢?”
不多時,傅聞安低啞的嗓音摩挲在謝敏耳邊,他松開下意識合攏的牙齒,想說些反駁的話,又被對方鑽了空子,探進來占據吮吸。
“我救你你還咬我,不開心?還是怕還不上我人情?”傅聞安單手把他支起來,瞟了眼謝敏的手傷,血流了很多,他面色不好,看人會讓對方有壓力,但這個對方是謝敏,謝敏并不怕他。
“我有什麽人情可還你,該還的我都還了。”謝敏嘟哝着,他靠在傅聞安身上,理所當然地讓對方撐着他。他在心裏回味剛才的吻,下意識吞咽,沒看到傅聞安看他的眼神變得怪異難辨。
那是一個現在的謝敏絕不願意看到的眼神。
“還差一個你沒還。”傅聞安道。
“什麽?”謝敏沒覺得自己欠了對方什麽債。
“自己想,今晚告訴我。”傅聞安無視一地屍體,兩個人并排向外走,姿勢親密,回頭說話時鼻尖挨得近,是個輕輕踮腳就能親上的距離。
提到晚上,謝敏腦子裏立刻跳出些混亂不堪的畫面,周圍炸起一圈無形的毛,像貓應激時候的狀态。他臉上的表情僵硬住,視線不着痕跡地往旁邊瞟,似是在尋找可供逃生的路。
傅聞安睨着他,把謝敏的一切小動作都看在眼裏,心裏冷笑,面上倒是不顯,只是把人攥得更緊,擺出一副任你折騰反正我不會令你如願的态度。
樓外的戰火已然平息,廢墟連成一片,無窮無盡的火焰正在被撲滅,空氣中飄散着極其刺鼻的、專屬于戰場的味道,混雜着新鮮血腥的氣息,融合成一股令人作嘔的味。忙碌的人群将屍體對方在一處,醫療兵在給傷員包紮,戰士們清點人數和槍械數量,就地焚燒敵人一動不動的軀體。
風要吹一天一宿才能撫平這裏的痕跡,但地上的瘡痍卻需要五年十年。
謝敏被傅聞安帶到一輛車上,有了先前的教訓,對方一刻也不肯令謝敏逃出自己的視線。他轉頭看向窗外,溪崖正坐在角落裏聽黑枭說着什麽,謝敏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對方做了什麽選擇。
謝敏心裏覺得那不算明智,但他仰頭看傅聞安冷酷的臉,又覺得不賴。
“你怎麽知道子爵會派人來這裏?”謝敏問道。
傅聞安打開醫藥箱,娴熟地撸起謝敏的袖子幫他包紮,索性紮得不深,但痊愈前會阻礙發力。他一邊上藥一邊道:“我讓徐裏檢查了堡壘基地的備用車輛,發現每輛車的油箱外側都有信號發射器,我猜測是子爵疑心你的身份和立場而故意放上去的。他猜到一號基地會被襲擊,但他不确定開車出來的是死裏逃生的溪崖本人還是僞裝成溪崖的你。”
“然後?”謝敏盯着手臂上徐徐塗開的消炎液,挑眉繼續問。
“他了解你,知道你在猜測實情後會報複溪崖,且你獲得溪崖位置信息的方式過于輕易,不難想這其中是否有子爵推波助瀾。我記得你有個同事對黑市情報十分精通,叫什麽來着?”傅聞安随口問。
“郵差。”謝敏回道。
“是啊,郵差,你還和他單獨出去喝過酒。”傅聞安拿起紗布把謝敏手臂上的傷口包好,說這話時語氣怪怪的,酸味不明顯,又帶着唬人的冷意。
“……”謝敏噎了一下,心裏暗罵溪崖是個漏勺,心下又好笑起來,覺得傅聞安今天有點不對勁——他平時一副高高在上手拿把掐的樣子,從未表現出這樣‘不成熟’的情緒。
可能跟對方沒被壓徹底的易感期有關。
“總之子爵意識到你有很高的叛變幾率,你的反追蹤意識強,有極大概率為了逃避監管炸掉追蹤器,油箱滲漏後需要補油,所以他命人提前在這裏等你。”傅聞安繼續道。
“如果我選擇不炸掉追蹤器,在無補給的情況下就會面臨第一道關口全副武裝的排查,他照樣會檢查出我是否與你有過交易。”謝敏閉上眼,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聽見對方從箱子裏又翻着什麽,發出嘩啦的聲音。
“可你不該在加油站附近開火,你把加油站炸了,我……”謝敏發了句牢騷,說到最後咬着牙沒說下去,他知道傅聞安是故意讓他沒法開車也走不了,但心裏還是不甘心,非要戳對方幾句才好。
傅聞安沒接話,車內一時間靜了下來,謝敏睜開一只眼看去,發現對方指尖繞着尼龍紅繩,眸子裏神采晦暗不明,正在幽幽地盯着他。
一種被餓急的頭狼盯上的錯覺令謝敏脊背發麻,他挺直脊背,手摸向後排座的把手。
兩人僵持着,均不吝以最嚴肅的警惕與防備盯着對方,謝敏猛地一彈,他向門撲去,手拉起把手,卻發現車門鎖了。
還沒等他第二次嘗試,腳踝便被人掐住,五根手指緊緊烙在凸起的皮肉上,謝敏被扔在後座,還沒等掙紮,傅聞安便用繩子把他捆了起來,捆的時候避開了他受傷的右手。
“你給我松開,你要綁架是嗎?你打不過我就玩陰的,你他媽要不要臉!”謝敏破口大罵,罵得再大聲也掩蓋不了他的外強中幹、色厲內荏。
兩人在車裏鬧了一陣,謝敏試圖反抗過,但他缺了一條能用的胳膊,戰鬥力大幅下降,比不過老成熟練的傅聞安。
傅聞安綁人技術娴熟,把謝敏綁了還不算完,臉朝下壓在大腿上,手掌按着對方的肩胛,無情地垂下視線,又揉了揉謝敏毛毛刺刺的後腦勺。
他像對待一條不聽話沖主人呲牙咧嘴的狗,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但主要是巴掌響。
謝敏被壓的沒法呼吸,下意識把臉轉向一邊,但下巴不小心就磕上了對方的皮帶扣,冰冷又梆硬的金屬質感抵着他的腮部,他渾身僵硬了一下,這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麽。
他柔軟的臉頰正壓在什麽東西上,更可怕的是他發現對方那裏有逐漸轉醒的趨勢。
謝敏無措地張了張嘴,誰知傅聞安朝他嘴裏伸了一根手指,指腹壓着他內唇的軟肉,從齒列間往裏探,壓着舌面緩緩進出,欲蓋彌彰。
“不用急,有你吃的時候。”
傅聞安淡淡道,他抽出手,拽了張紙巾擦幹淨手指,一根一根慢條斯理,視線卻壓抑着旺盛的欲火,在黑暗裏染上深邃漆黑的色澤,看得謝敏口幹舌燥。他下意識閉上眼,又被對方那裏頂到嘴唇,只能抿緊了不說話也不回應。
有人上來了,謝敏聽清了對方的聲音,是黑枭。
車開動了,謝敏被傅聞安摁着忍受煎熬,他看不清窗外的景色,自然分不清對方要去哪裏。他心如死灰,像一只掙紮着從蛛網上撲騰的蛾,越努力越只會陷得越深粘得越緊,最後被吃的一點渣都不剩。
事實也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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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就更下一章,不卡那個,懂吧(蒼蠅搓手),會玩的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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