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乘洗白白出來的時候,身上只被了一身單薄且不合身的裏衣。

那真看到他的時候,他就那麽站在那裏,瘦削的身子立在夜色中仿佛随時會被黑暗吞噬。

廚房裏不止備有食材還存着藥材,她用這些藥材現做了幾貼膏藥,又拿了外面藥店裏買來的藥油,準備給那孩子治一治身上的傷。

見到他只穿着裏衣立在院子裏,秋風一陣陣吹過,吓了一跳,她明明在浴房裏給他留了披風,這孩子怎麽不穿,這麽着,可要得風寒的。

她走過去,連忙将孩子推回了浴房裏,浴房裏頭倒是暖乎乎的,還氤氲着熱騰騰的水汽,那真走到屏風後面,拿起放在那裏的藍色披風,回頭披在了乘的身上。

将做好的膏藥和藥油放到了房間裏的木桶裏,一手提着木桶一手牽着娃子走出浴房走進隔壁的房間。

将門關上,牽着人走到床榻邊,放開對方已經被她捂暖的手,讓他在床榻邊坐好,那真解下他身上的披風,又讓他在床上躺好。

乘聞言動了動眸子,還是照做了,他平躺在床上,雙手交疊于腹部,躺的很端正。

她看着忍不住手有些犯抽,上去一把拿開了兩只交疊的手,撩起了對方的衣服,白白軟軟的肚皮浮現在她眼前,那真趁手摸了一把,溫軟滑膩,嗯……小肚皮倒是沒受什麽傷。

躺在床上的人整個身體一抖一僵,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奇奇怪怪。

“咳——”那真咳了一聲,尴尬又不失禮貌還不失溫柔的笑了笑,扯過疊在床榻一邊的被子蓋住了小少年的身軀。

還是先讓這孩子暖暖身子,再給他塗藥。

将木桶裏的膏藥和藥油放到房間裏的小木桌上,回頭看向床上的人,“我去廚房給你倒些熱白水,夜寒露重,你身單體薄,方才剛出浴時又只穿着我的一身裏衣,卻站在秋夜冷風裏,容易沾染風寒,喝些熱白水暖暖身,明早我再煮些姜湯與你喝。”

說完了,她轉身向門口走去。

她的裏衣,乘的腦海裏盤桓着這句話,染了緋色的臉更紅了些。

這裏并沒有适合自己的衣服,但這身衣服,他以為是她去逝的丈夫的,不曾想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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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提溜着一壺熱水很快回來,倒了一杯遞給床上的小少年,杯中水還冒着熱氣,小少年張口要喝,她不忘提醒一句,“小心燙。”

喝了熱水,又在被子裏捂了這一會子,身體已經變得暖融融的,乘這時候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那真覺着差不多了,一雙手拿了小木桌上放着的藥,對着床上的人說道,“乘兒,你趴在床上,我給你的傷擦擦藥。”

乘透紅着臉回答,“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小少年還害羞了,她的心中不由得失笑,作為一個過活了百多歲的人,那真對床上的小少年可一直是老奶奶的心态,她不禁笑語,“子己來?背上的傷你可怎麽擦的到,還是我來吧。”

沒有多餘的廢話,那真直接上手,掀開了被子,憑着一把大力氣直接将床上的人抱起翻了個身。

乘還在忸怩的時候,就這麽一臉懵的發現自己已經被翻了身趴在了床上,緊接而來背部一涼,一只手貼到了他後背的肌膚上,帶着勁力揉擦,藥油的藥力發散,并着背上的傷,火辣辣的疼痛一下子席卷而來,忘記了羞赧,當下他只咬着牙承受疼痛。

手下的肌膚布滿傷痕,紫黑色的黑紅色的淤青密密麻麻遍布交錯,難以相信這個瘦弱的孩子竟然承受了這樣的傷痛。

那真給孩子擦了藥油,貼了幾貼膏藥後,留下裝着藥油的瓶子,叮囑他若有什麽事情就到隔壁的房間找她,身上若還有什麽地方傷着沒擦到藥的,要自己擦好,又囑咐他好生休息,這才離開房間。

夜已然深,小院裏不止一間卧房,這一晚她就睡在那孩子隔壁的房間。

睡前,她躺在床上,整理被子的時候,許久不見,一直宿在手機裏的咕啾跑了出來。

還是不變的哈士驢模樣,“咕啾咕啾”的對她說着話。

“你為何要給那張臉的身份的名字取作沈念棠呢?”

“因為,我想他了呀。”

“你出來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嗎?”那真有些疑惑的問道,但并未多思。

咕啾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默默轉過身背對後面的人。

在給自己也擦過藥油,又貼了膏藥後,她摸了摸咕啾背間的軟軟毛發,“好了,我要睡了,晚安,咕啾。”

蹲坐在床上的哈士驢,四只腿子站起,轉了個身兒,恢複蹲坐的姿勢,望着床上閉眼睡去的人兒,冰藍色的眸子略過一絲不可追尋的複雜。

下一剎那,床上的狗子消失在了房間裏。

她怕乘兒那孩子得了風寒,結果第二日早上起來,那孩子倒是好端端的,她自己卻有些風寒,鼻塞頭暈,狀态不大好。

雖如此,那真還是起來去廚房下了碗面做早餐又熬了姜湯。

面與昨晚一般還是陽春面,乘洗漱完後就跑到廚房看着她煮面熬姜湯,時不時搭把下手。

這孩子心細,似乎察覺到她身體有些不适,她要做什麽了,他總緊着幫忙。

等吃過了早飯,那真将搪瓷鍋裏熬好的姜湯直接盛了一大盅,又拿出碗,用湯勺給乘兒舀了一碗,而後給自己也舀了一碗,暗暗的深紅色的姜湯散發着熱氣,因她熬的時候放了紅糖,喝到嘴裏,辣中帶着甜味兒,味道确是不錯,一碗喝下去,教她的鼻子都通暢許多。

乘兒這孩子身上還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喝過姜湯她便要去集市上替他買幾身衣服,只是不好帶着他去,長安人多眼雜,端王府的眼線暗布,這孩子與寶兒生得像極,若是被察覺便不好。

她日後要帶着他,那麽長安終歸不是久留之地,等稍作安頓,這孩子身上的傷好些,還要帶他離開此處。

将乘兒留在城東小院,叮囑他好好在家養傷,她去集市上買些東西便回。

她懂些醫理,前些年沐雪棠還在的時候,因着他的身體她又跟着大夫也學過一些,關于這孩子的傷,她昨天看過,傷的不輕,但虧得未傷及肺腑,主要是外傷,皮下淤血較重,活血的藥油擦上一陣子,膏藥貼一陣子,再休養些時日,當是無礙。

那真離了城東小院,先要回一趟端王府,這些年她少有在府外過夜不回的,偶有過幾次,第二日寶兒那孩子勢必要去到棠梨院問她昨夜去了哪裏,睡在何處,為何過夜不歸,一問接一問,一雙眼睛緊緊盯住她,直到從她這裏得到滿意的回答,那孩子才複又露出笑容,如常用溫潤的聲音喚她一聲“舅母”,像幼時在山洞鐵籠中叫她姨姨一樣。

果不其然,她回到棠梨院時,聽院裏人說的話就知道了,府裏的世子一早便來了,此時正坐在院裏的堂屋,等她回來。

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棠梨院乃至端王府的人心中都已有個數,這小世子,未來王府的主子十分看中他這位舅母,府裏的人慣會看眼色的,是以那真這些年在府中不曾被薄待,不是因着曾是表少奶奶這一個身份,更多的還是因為寶兒。

她心裏都清楚,但這種過分的看中,緊盯,久而久之,反而成為一種壓迫和負擔,這樣的看中她承受不起。

有時候那真真覺得他是知道的,知道她知道他是誰,知道她知道他是曾經她在山洞中照料過的孩子,知道她知道他不是原來的那個小世子。

他那樣聰明的人,那真并不覺得自己的小伎倆能瞞過他多久,只是如今誰都不點破罷。

她進到堂屋裏,寶兒見到她,嘴角淺笑喊了一聲“舅母”,卻是皮笑肉不笑。

喊的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仍是笑着回應,“宸兒來棠梨院是有事尋我嗎?”

“無事便不能找舅母了嗎?”他還是笑着,“舅母可是徹夜未歸,不知昨日去了何處,要費這許多的時間?”

“你不曉得嗎?”那真一早想好說辭,她勾了勾嘴角,“我去城外寒山上的姑蘇寺了,在寺裏祈了一夜的福,又求了一張平安符。”

坐在她一邊的小少年默了片刻,用平淡的語氣,卻緊緊逼問,“舅母為何要去姑蘇寺,為何祈福,又為誰求的平安符?”

“為你。”一句話堵了小少年的嘴。

“你生在十月份,再過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這求來的平安符原是想在生辰那日并着你的生辰禮物再給你的,如今你這樣問起,看來我是要先送出去了。”

那真便從袖中拿出一枚三角形折起的平安符,上面串着一根紅繩子,遞過去。

小少年接過平安符,珍惜的拿在手裏,小心翼翼的用紅繩将之系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她看見對方揚起的眉梢嘴角,止不住歡喜的樣子,溫潤的臉,溫柔的眼,輕快了許多的聲音,“謝謝姨姨。”他不叫她舅母了,叫的是姨姨,真正如幼時一般。

他定是曉得她知道了,但看着那張臉上浮現的歡喜的樣子,那真心裏的愧疚一時又升湧起來,她又騙了他。

實際上,那平安符不過是她找長安城東街頭的一個平日裏一直擺攤算命的道士那付了錢,找了張黃紙要他随便臨摹着畫的。

忍不住在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端王府這些年,她說的謊怕是比從前現代那二十多年的生活加起來所說的都要多得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作者很懶,什麽話也沒留下,但還是要刷一波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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