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稻神

稻神

哪怕桑燦燦現在是喪屍，血肉對她同樣有吸引力，眼前這幕還是讓她心裏一陣翻騰作嘔。

人類世代種植稻谷為食，怎能想到竟有一日成了稻谷的“肥料”。

這和系統回收屍體再制造出食物完全不一樣，村莊裏那些人顯然早已知道稻田以血肉為食，特地為它準備好了“肥料”，換取它結出的稻谷帶回去吃。一個是無意識的生産，一個是有意識的供養。

而且，看這些血肉的新鮮程度，顯然并非來自喪屍，也不是死去多日的腐屍，到底怎麽來的，就讓人不得不多想了。

再回想起村民們挑着滿籮筐稻谷回去時滿臉的笑容，桑燦燦不寒而栗。

這哪是什麽世外桃源，分明就是人間煉獄！

不過她一只喪屍，倒也沒有什麽為人類懲惡揚善打抱不平之類的崇高思想，就是想着，不能讓這種“非法交易”持續下去了。

用人的血肉換食物，簡直比她這個黑心中間商還要黑心啊！萬一讓這稻田蔓延擴散了出去，她的生意肯定會受到影響。而且，與她交易的顧客都是人，被獻祭去供養稻田的人多了，她的潛在客戶也就減少了，怎麽想都是損失巨大。

她得打聽清楚這稻田到底是怎麽回事，最好把它毀了。

不過現在還不着急動手，先要知己知彼。

整塊稻田的面積大概有一兩畝，就算放把火也不可能一口氣全燒光，萬一把村民們引來了，她可能沒法脫身。

桑燦燦趁黑悄悄摸進村莊，找到一套沒人住的房子，和狗子一起藏了進去。看屋子裏還挺幹淨整潔，空置時間頂多兩三個月，應該是主人在末世後出了事。

這村裏的人也是心大，晚上竟然敢不安排人防守，大概是那邪門的稻田帶給他們的底氣。不過附近倒也看不到其他喪屍，滿打滿算就桑燦燦一只，比城市确實安全得多。

一夜無事，第二天天一亮，村裏有人出來走動了。桑燦燦藏在屋子裏張起耳朵，悶不吭聲地偷聽他們的說話。

升級為二級喪屍後她的五感都有提升，其中屬原本就很敏銳的聽覺提升得最明顯，現在甚至可以聽到一公裏之外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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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去看了沒，稻神大人又抽穗了，今晚又有稻谷可以收割咯。”

“還用你提醒，早就看到了，不愧是稻神大人！”

“昨天剛施了肥，今天的産量應該很不錯，都能多分點。”

“那些稻谷你們怎麽吃的？我舂了點米，都沒淘，就加點水煮了一鍋飯，菜也用不着，那滋味，絕了，比炖肉還香！”

“別說米了，米糠都好吃，做成糠粑粑又香又酥。”

原來他們把那片稻田稱作“稻神”。用人的血肉滋養起來的稻谷，也真虧她們吃得那麽起勁。

“吃是真的好吃，就是三天要施一次肥，還挺費事。下次輪到誰家了？”

“趙老幺家吧，他家有個丫頭，之前就說可以送出去，不過要多給他家分點稻子。七八歲的黃毛丫頭，夠用兩三次的。”

“那這十幾的糧食天就有着落咯。”

桑燦燦聽着他們用輕松平淡的語氣說着把人送出去當肥料的話，突然就覺得，人和人之間的思想差別真的挺大的，可能比人和喪屍的差別還要大。

兩個村民閑聊了一會就各自回家了，桑燦燦又繼續偷聽其他人，末世連地都種不了了，村裏人閑下來無事就喜歡瞎唠嗑，偷聽了一整天，她把村子裏大大小小的事都聽了個遍。

撇開這家的漢子和那家的寡婦有一腿，那家的男人晚上那啥時喜歡被媳婦打之類的無聊八卦，桑燦燦也把村外那塊稻田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

這個村莊叫福樂村，是個挺窮的小村子，前些年因為修高速附近好幾個村莊都遷移了，他們離得遠了點沒遷成。如今的年頭種地賺不到錢，村裏許多人都去外面打工，慢慢就不回來了，留下來的也就還剩十幾戶，小幾十個人。

村外那片稻田在末世開始沒多久就發生了異變。

下完三天三夜的黑雨，村裏也有幾個人變成了喪屍，不過人口本來就少，倒也沒城市那麽混亂。不久之後還有兩個人覺醒了異能，而村民們飼養的家禽家畜、種植的各種作物，也絕大部分都發生了感染和變異。

村裏人基本都是沾親帶故的，遇到事了比城裏人更容易團結，雨停後上面讓他們在家等待救援，他們也就老實等着。

可沒幾天電停了，手機也沒了信號，上面的救援卻遲遲沒有來，大家只好聚在一起商量接下來的打算。

一個村民家裏有面包車，于是召集幾個男人一起開車去鎮上求助，哪知道附近的公路都被亂停的車子堵了，路上還有許多喪屍在徘徊，他們只好灰溜溜地回來。出路還是要靠自己找。

末世後村長不幸變成了喪屍，沒人領頭，兩個異能者就站了出來，組織村民們一起清理了村裏村外的喪屍，把感染或變異的動植物也都處理掉了，能吃的留着吃，不能吃的去村外焚燒掩埋，然後他們就發現了村外稻田的不對勁。

這個季節水稻才剛開始抽穗，黑雨一淋絕大部分都爛了，沒爛的也瘋長成了野草一樣的東西，只有那片稻田，沒有腐爛也沒有瘋長，已經結出了顆粒飽滿的稻穗，稻穗轉眼就成熟，變成燦爛的金黃色，從附近走過時隐約還能聞到稻谷的清香。

農民對時節很敏感，這麽詭異的東西，起初自然是人人敬而遠之的，可時間一天天過去，村民家裏的物資開始告急，他們也慌了起來。

水相對來說好一點，每家每戶都有水缸，存的水應付了一陣。覺醒的兩個異能者中有一個就是水系，每天耗盡異能放出的水平分下去，能勉強保證大家一天能喝上一兩口，也就是不渴死，多的是沒有的。

可糧食就不夠了。

福樂村人雖然都是農民，但這年頭種糧食沒賺頭，大部分人都更願意去種植其他經濟作物，吃飯都得花錢去買米，也就不舍得多屯，一段時間過去，都吃的差不多了。

全村種稻谷的只有兩三家，上個季度收的谷子已經賣了出去，就留了點自家吃的，沒有糧食往外分。

救援隊似乎遺忘了這個小村子，眼看着米缸再也摸不出米，終于有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片金燦燦的稻田。

一開始是一個餓急了眼的熊孩子帶頭，沖進稻田，薅下一把稻粒就往嘴裏塞，嚼了嚼，還挺香甜，比以前吃過的米飯好吃得多。

熊孩子回家挨了父母的打，可吃下去的稻谷也吐不出來。其他人觀望了一天，發現他不但沒出事，精神反倒比之前好多了，提起稻子的味道更是贊不絕口，于是大家一擁而上，很快就把稻谷全收割了下來。割完分一分，一家能分好幾斤。

更讓他們驚喜的是，割完稻谷的第二天，田裏的稻杆又開始抽穗，到傍晚新長出來的稻穗再次成熟，可以再收割一次了！

一天收割一次，那他們豈不是永遠都不愁沒食物？村裏幾個年紀大的人就開始神神叨叨了，一定是他們村祖上積德，讓他們在這個鬼世道受到了稻神的庇護！

才這麽想着，連着收割三天後，稻田裏不再長稻子了。

可稻杆還是青的，也冒出了新芽，村民都不信邪，搬出以前家裏備的肥料施上去，氮磷鉀肥都施了，有機肥無機肥也都用上了，稻田沒有任何變化。

一籌莫展的時候，有幾個村民守在稻田邊，剛好看到一只受傷的田鼠闖進稻田，被稻杆根部冒出的無數白須勒死并撕扯成碎片吞噬下去的過程。

村民都被吓了一跳，這稻田竟然如此兇殘，他們之前割稻子的時候豈不也是把頭系在褲腰帶上。

可緊接着，這些村民們又看到，吞噬了黃鼠狼的那一片稻子在眨眼間就抽出了稻穗，飽滿沉重的稻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成熟，變成金黃色。

他們終于明白了稻田需要的“肥料”是什麽。

接着村民們就在異能者的帶領下，從周邊捕獲一些變異了的動物，剁碎後當作肥料，供養給稻田。變異動物肉質比普通動物更加腥臭，之前村裏有人吃了之後中毒了，現在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們是不敢直接吃的。

就這麽過了一個多月，附近能捕捉到的變異動物基本上都被村民們捉完了，再沒有東西可以供養給稻田，眼看着又要讓它荒廢下去了。

這時又發生了一件突破村民底線的事。

一個村民和大家一起出去捕捉變異動物時，遭到一頭變異牛的攻擊，肚子被牛角頂破，當場就死了。其他人沒能制服變異牛，倒是把他的屍體搬了回去，打算好好安葬。可就在準備下葬的前一晚，屍體從他家失蹤了。

第二天村民們發現，好幾天沒抽穗的稻田裏又挂上了金黃色的稻穗。

村裏沒有不透風的強，很快大家都知道，是村裏有兩個餓急了的光棍趁夜把死者的屍體搬去了稻田，給稻田當肥料吸收了。

在那之後，恐慌的情緒就開始在福樂村蔓延。

村民們既擔心自己會被人敲暈了送去給稻田當肥料，又擔心稻田沒有供養不長稻子人會餓死。

村裏人心惶惶，天天吵架打架，兩個異能者眼看着這樣不行，帶頭制定了新規矩。

大夥都是沾親帶故的老鄉親，絕對不能做出互相殘殺這種事，但什麽都不做幹等死也不是辦法，好不容易得到稻神的眷顧，別的地方還沒有這樣的機會呢，他們也不能辜負稻神大人的一番好意。

那塊稻田還是要繼續供着，但是不能私下傷人性命，每家每戶都要參與進來，公平公正公開，輪流出人。

按照稻神大人這些天吸收肥料的規律，一個成年人大概能供養稻神5次，個頭小點的孩子也能供養兩三次，一次管三天。等他們熬過這一陣最艱難的時光，有了新的人口來到村莊，就不用繼續犧牲自己人了。

事實證明，吃了稻田裏長出來的稻子，明面上看不到什麽危害，顯然對人的神智有非常大的影響，這個荒謬至極的“新規矩”竟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

甚至還有父母帶頭獻出自己的孩子，說能上供給稻神是他們的福氣，能保佑他們下輩子投個好胎。

桑燦燦在旁邊偷聽八卦，聽得滿腦門黑線。這些人可真是太擅長給自己洗腦，都快自創□□了。

她一點都不懷疑，她現在要是出去毀了稻田，能被村民給活活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