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撥片撞擊在弦上，電吉他特有的失真音色嘈雜中充斥着重金屬律動。

顧初翻個身，抱緊小鯊魚靠墊朝被子裏縮。

蓬松柔軟的被子覆蓋住輪廓分明的下颌，覆蓋住白淨如雪的臉頰，緊接着又覆蓋住抖動着的纖長睫毛。

直到被子外只剩下幾縷深棕色發絲，顧初才仿佛滿意般停了下來。迷迷糊糊之中，他用臉頰輕輕蹭了蹭毛茸茸的小鯊魚靠墊，正打算重返夢鄉...重金屬旋律陡然停止。

片刻後，嘭的一聲。

重物砸擊聲和清脆的尖叫聲混雜交織，又快速回複平靜，顧初愣了愣，猛地睜開眼睛。

今天是選秀節目《流量之王》開播第一天，也是顧初重生的第二天。

經歷完昨天的迷茫和震驚，顧初對重生這事已經徹底接受，并且計劃好了要早起，飽飽美餐一頓，然後半步不離的在大門口蹲守那個人。

但可能是因為昨天消化重生這件事消耗了太多精力，原本的早起計劃泡了湯，等顧初套着卡通衛衣，趿拉着靠墊同款毛茸茸小鯊魚拖鞋抵達餐廳的時候，兩張黑色圓形餐桌上已經沒剩下什麽吃的。

反倒是地上散落了幾個碎裂的白瓷餐具，甚至還有個歪倒的粥碗，金燦燦的小米粥從破碎的邊緣濺灑出來，浸潤了地面，散發出不合時宜的香氣。

顧初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好餓。”

聽見聲音，餐廳裏僵直站着的幾個人仿佛終于從驚吓裏回過神。緊接着，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眼底又透出驚訝和遲疑。

“我記得昨天見面會上，我做過自我介紹？”顧初揉着頭發，笑眯眯問，“你們怎麽跟沒見過我一樣？”

“見倒是見過。”有個梳着長發的男生抿了抿嘴角，朝着顧初身上比劃，“只是你這造型...昨天還頭發一絲不茍、西裝革履黑皮鞋、活脫脫冷酷霸總，今天突然就軟萌居家、走上可愛範兒了，我們有點反應不過來。”

顧初沒說什麽，只是輕輕擡了下腳趾，于是，拖鞋上的小鯊魚便随着他的動作擡起頭，又慢悠悠垂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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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挺可愛的。”盯着小鯊魚低垂着的腦袋，顧初笑笑，再次把目光投到餐桌上，“但你們也不能看我變可愛了，就剝奪我吃早餐的權利吧？”

這算是個帶着小小質問的玩笑。

并不算劍拔弩張，但依舊能體現出提問者的抱怨和不滿。

說完這話，顧初偏頭看向在場的人。

上輩子，顧初也參加了這個選秀，只不過開播第一天他心裏有事，起了個大早，所以沒遇上餐具被打落滿地的情況，更沒錯失那碗金燦燦的小米粥——雖然當時他滿腹心事，只喝了幾口就是了。

重活一世，竟然連幾口小米粥都沒撈着？

顧初有點無奈。

而且，他也不太确定早餐被砸是偶然事件，還是蝴蝶效應，或者是哪個對他心存不滿的選手的借機報複——畢竟作為傳說中背景了得、甚至被內定了冠軍的空降選手，要說不會遭到其他選手的妒忌和敵視，顧初自己都不信。

聽他這麽問，其他人下意識瞄向餐桌，臉色又逐漸精彩起來。

“是謝星澤，昨天見面會上沒到的那個選手。”沉默幾秒後，長發男再次充當解說者，“早上我們到餐廳的時候，他剛進門，正在調吉他。小韻眼饞他吉他，摸了兩下，他随手就把吉他砸了。”

“你說誰？”顧初微微瞪圓眼睛。

上輩子，那個人明明是午餐時才抵達，這輩子怎麽會早早就到了？

“謝星澤啊。”其他人只當他不信，“你早上沒聽見聲兒嗎？那手吉他真是絕了，失真音色配金屬撥片，每一聲都嘶吼着往耳膜裏鑽。之前節目組說有空降選手的時候我還不服，連名都沒聽過的搖滾吉他手，再好能有多好？誰知道今天算是開了眼。”

“你那是開了耳。”另一個人也跟着嘀咕，“要說開眼，那得是長相。我在圈裏混了這麽多年，那麽精致耀眼的人還是頭次見。”

“那麽陰晴不定的脾氣我也頭一次見。”長發男接話，“吉他對吉他手是重要，但小韻就只是摸了他吉他幾下，還問了他的，他也沒說不行，至于砸嗎？吉他壞了不說，滿地盤子碗的，你那份早餐也...”

邊說，長發男邊打量顧初神色。

顧初并沒看他。

早在聽見“謝星澤”三個字的時候，顧初就已經沒心思考慮早餐了。

作為重活一世的人，顧初清楚的明白自己生活的世界是本書，謝星澤就是書裏男主。抛開上輩子恩怨情仇不論，這輩子“謝星澤”這三個字在顧初心裏，基本就跟“大腿”畫等號。

為了抱住男主粗壯的大腿，顧初昨天冥思苦想到半夜，甚至做了幾個相遇方案并且預演，最終敲定在門口蹲守。

誰能料到，男主這輩子提早來了？

提早來了不算，還大清早的跑去餐廳彈吉他，并且莫名其妙砸碎了滿桌碗筷？

說起來，上輩子謝星澤雖然性格也挺恣意妄為，但也不至于陰晴不定？至少，在餐廳砸吉他這種事是沒發生過。也不知道他這輩子在搞什麽。

不過，那手吉他倒真是一如既往的厚重與搖滾。

一邊往房間走，顧初一邊暗自反省：早在睡夢裏聽見充斥着重金屬律動的失真音色時，他就應該反應過來的。

這首曲子是謝星澤最愛。

上輩子，謝星澤就是憑借這首曲子拿到的選秀冠軍。後來更是借着冠軍出道，憑借那手吉他紅遍大江南北，斬獲瘋狂粉絲無數——顧初也沒能幸免。

不過，顧初并不是在謝星澤出道後粉上他的，甚至也不是在選秀期間，早在更早，早到顧初剛剛被顧家找回，帶去謝家參加那個晚宴的時候，落地窗外驚鴻一瞥，那人眼底的桀骜和恣意就如紛擾星火般燎入顧初心田。

那之後，顧初為了接近謝星澤做過不少努力，連這次選秀都有顧初手筆，雖然選秀後倆人也沒太多交集，但借着選秀的機會，顧初曾經偷錄過謝星澤的吉他曲，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播了過無數遍。

所以，夢裏聽見曲子卻沒反應過來，也算有情可原？顧初在心裏替自己開解完，又揉了兩把頭發，才小心翼翼扣響熟悉的原木色門板。

幾分鐘之前，他剛在這間屋子裏爬起來，并趿拉着拖鞋走向餐廳，按說是不用這麽謹慎。

但麻煩就麻煩在為了近水樓臺，顧初曾經用投資當借口，要求把自己安排跟謝星澤同寝。

換句話說，這房間的歸屬權也有謝星澤一半，現在謝星澤砸完餐具不見蹤影，很可能是搬運行李進了房間。

為了給對方臉留下個好印象，敲響房門的同時，顧初迅速展露笑顏，在聽見門裏腳步聲後，他又特意扯拉兩下衣擺，以期衛衣上的卡通貓咪能更加端正并惹人憐愛。

等房門被慢悠悠打開，顧初更是清了清嗓子，聲音明朗又誠懇：“我們之前見過，但你肯定不記得了。重新認識一下呀，我叫顧初，顧念過往的顧，回到...”

話沒說完，門裏的人側身，從顧初身邊繞了出去。

刀削斧鑿般的下颌線條，薄薄的淡色雙唇，高挺的鼻梁，純黑的桃花眼卻透着恣意、仿佛能攝人心魄，偏長的發尾更是被精心修成狼尾造型、半明半暗的光影下隐約顯露出幾縷挑染的紫紅。

擦肩而過的瞬間，顧初隐約聞到極淡的香氣，好似凜冽冬日松枝上的落雪，卻又更加純粹而悠遠。

直到謝星澤背影徹底消失在樓梯盡頭，顧初才擡了擡腳趾，小鯊魚拖鞋随着他的動作先揚起腦袋，又慢慢垂下。

盯着小鯊魚低垂着的腦袋，顧初默默嘆了口氣。

雖然計劃做的挺好，但到底是上輩子暗戀過那麽多年的人，何況還是這麽張美豔到極具沖擊性的面龐——這麽張臉陡然出現在眼前，是個人心跳都得漏掉幾拍吧？

好在上輩子心跳漏拍次數不少，顧初回神回得也挺快。只是，追上樓梯、争取再次把謝星澤找到這個最新計劃，在跟拍導演的抵達下暫時擱淺。

《流量之王》節目如其名，重中之重是流量。為此，節目組給每位選手抽取了展示任務，配備跟拍，并且将選手的任務完成情況和日常活動實時在網絡直播。不過考慮到隐私性，是否開啓直播，究竟哪些時間段開放直播，這些都是選手自行決定的。

顧初的跟拍導演叫葉民，四十出頭，戴着副黑框眼鏡。

上輩子對接顧初的也是葉民。抛開對于顧初唱跳能力的質疑和不滿，兩人相處還算愉快。不過跟拍機制是開播當天才吐露的，這輩子顧初跟葉民算是第一次見。

簡短寒暄，接受任務，順帶着吃了頓簡易到人都沒到齊的午餐，直到下午三四點，顧初才得空重啓尋人計劃。

等他終于在遠離別墅的礁石岸邊發現謝星澤身影，又過去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估計是上午擦肩而過太過短暫，這會兒顧初才看清，謝星澤身上穿的是件暗色風衣，肩膀和袖口都裝飾了金屬鏈條，在獵獵寒風裏，鏈條肆意搖擺，狂妄而張揚。

還好，雖然早到了不少，但衣服還是上輩子那套。

這意味着，脫離上輩子認知的事情并不算那麽多。

這應該也意味着，自己的抱大腿計劃有望。

拒絕掉葉民貼身跟拍後，顧初賣力攀上礁石，趿拉着小鯊魚拖鞋努力站到了謝星澤面前。

擺出最溫和明媚的笑容，顧初小聲開口：“重新認識一下呀，我叫顧初，顧念過往的顧，回到最初的初。”

“我知道你有個花容月貌的心上人，我會為你保守秘密、竭盡全力幫你抱得美人歸。”

“所以，我們可以算是結盟了嗎？”

背完準備了整晚的臺詞，顧初偷偷深吸口氣，對着謝星澤伸出手。

謝星澤沒出聲，也沒伸手，他甚至連頭都沒朝顧初偏一下。

這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啊？顧初下意識動了動腳指頭。在小鯊魚擡起頭又垂下腦袋的間隙，顧初遲疑、猶豫、糾結...就在他下定決心、打算再講一遍開場白時，謝星澤終于偏頭面向他。

純黑色的瞳仁純粹幽邃，薄薄的淡色雙唇微動。

顧初忐忑地注視謝星澤。

那對黑色瞳仁裏終于映出顧初身影，聲音卻比翻滾的海水還要冰冷。

“滾。”謝星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