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

簡橙背着雙肩包跟在張老師身後，懷裏抱着校服和厚厚一摞教科書。

爬上二樓，張老師停在高二三班門口。有人發現他，自以為隐蔽地瞄一眼，用胳膊肘碰碰身旁開小差的同桌。

“你暫時坐靠窗最後一排。”張老師說着，視線從左至右緩緩掠過，似乎發現什麽，眼神一定，率先提步走了進去。

一部分目光跟着他走，一部分目光好奇地落在簡橙身上。

簡橙抱着書，小心穿過狹窄的過道，向張老師指給她的位置走去。

“顧揚一，”另外一頭，張老師拍拍桌子，“手機拿來。”

“啊？什、什麽手機？”

“別跟我裝糊塗，你先站起來說話。”

一陣桌椅碰撞聲，手機從他的衣服下擺滑出來，啪地落在地上。

顧揚一認栽，彎腰撿起手機，不情不願地交了出去。

“你同桌呢？哪去了？”

“不知道，玩去了呗。”

“嗯。”張老師沒再問什麽，沉聲道：“你跟我出來。”

顧揚一只得跟張老師走了。門關上，兩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教室裏漸漸湧起一片竊竊私語聲。不時有人回頭打量簡橙，與相鄰座位的同學頭碰頭說着什麽。

簡橙把校服塞進桌洞，一本本碼好課本。身邊的同桌動動椅子，移她稍微遠了一些。

Advertisement

簡橙動作一頓，側過頭看他。

他不知從哪摸出手機，佝偻着上半身玩起了游戲。

-

下課鈴打響，教室一片嘈雜。嘭地一聲，門被人用力撞開。

“顧揚一你個龜孫，趕緊把老子手機還回來！”

“哎呦二胖，你冷靜、冷靜！暴力是不可取的，暴力不能解決問題！”

“冷靜個屁啊我冷靜！”二胖照着顧揚一屁股踹一腳，顧揚一沒來得及躲，嗷嗷叫着帶翻了一張桌子，亂七八糟的東西頓時嘩啦啦灑了一地。

“你完蛋了我告訴你。”顧揚一趴在地上跟他貧：“你弄翻了我同桌桌子，等我同桌來了幹-死你。”

“嘿呦喂，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

“這！我在這！”顧揚一突然擡起胳膊沖門口揮了揮，“雲老大，你可終于來了，你的左護法被這胖子給欺負慘了！”

簡橙收拾好東西，聽見動靜，下意識擡頭看。

一只籃球從教室前排飛到後排，穿黑T的少年滿臉不耐：“大清早的，瞎嚷嚷什麽呢！”

嘭、嘭、嘭。一時間，教室靜得只剩籃球聲。

張老師站在雲霁身後，黑着臉點人：“你、你還有你，你們仨都跟我過來。”

“叮鈴鈴……”上課鈴響了。

語文老師抱着教案走進教室，屈起手指敲黑板：“好了好了，上課時間大家就不要再講話了。哎，第三排那個男生抻着脖子往外看什麽呢？舍不得你們張老師啊？要不要我幫你把人喊回來？倒數第二桌的女生別再睡了，開學第一天就睡……同桌喊一喊，哎，這就對了，想睡覺的站起來清醒清醒。現在把大家把書翻到第三十五頁，我們開始講課……”

簡橙翻開書，腳踝被不知何時滾過來的籃球碰了一下。她耷拉着眼皮，耳邊響起昨天傍晚那聲促狹的笑。

-

課上到一半，走廊響起一聲：“報告！”

語文老師講課聲一頓，“進來吧。”

顧揚一與雲霁一前一後走進來，前者嬉皮笑臉，後者面無表情。越過不知被誰收拾起來的座位，背對牆壁吊兒郎當地站好。

語文老師翻書：“好，我們來看下一道題。”

-

後半節課，語文老師留了幾分鐘時間給學生們自由讨論。

顧揚一等這會兒很久了，趁機跟雲霁說話：“你看，咱班新來了個女生。”

雲霁目光不自覺落在簡橙身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啧。”顧揚一靜片刻，壓低聲音說：“她脖子真白啊。”

雲霁皺起眉。

“胳膊也細，”顧揚一自言自語，“怎麽那麽細啊，又白又細，好像、好像那個……”

“滾你的！”雲霁忍不住踹他一腳，半是威脅半是警告：“你別打她主意。”

下課鈴響起，語文老師抱着教案離開教室。

顧揚一褲子腿上沾了半個鞋印，他沒注意到似的，也不去管。一臉驚奇地瞪着雲霁:“幹什麽？你該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雲霁拽他的衣領，“閉嘴，跟我出來。”

-

下一節課是數學。

雲霁與顧揚一踩着上課鈴走進教室，經過簡橙身邊時，她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煙草味。

數學老師打趣被罰站的兩人：“開學第一天就犯錯誤了？”

也沒等他們回答，左右指了指，“你們倆分開，一個靠窗戶一個靠後門，免得在一起不老實。”

雲霁懶洋洋地，要往自己的座位走。走兩步突然頓住，轉過身，把顧揚一拽到後門那邊，自己向窗戶去了。

“怎麽沒拿書？”數學老師又發話，“回座位拿書去，今天講練習冊上的題。大家都把練習冊拿出來，翻到第一頁。”

顧揚一在桌子上翻了翻，隔空扔給雲霁一本。雲霁接住，拿在手裏看了看，沒有翻來。

“前面就不說了，我們直接看後邊的大題……”

數學老師開始講題，簡橙坐在座位上幹着急。班主任只給了她教材，練習冊要放學後自己買，讓她今天先借着同桌的看。

可是，從上課開始，簡橙同桌的眼睛就沒從桌子底下的手機屏幕上移開過。估計連這節是什麽課都不清楚，更別提把練習冊拿出來借她看了。

“那麽下一道題呢，換你們來給我講。有沒有主動站起來的，有沒有？沒有我點名了啊……”

“同學……”她鼓起勇氣，“那個……”

啪——一本書從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她桌子上。

“哦，聽說我們班來了個新同學是吧？新同學在哪？這道題就讓新同學上前邊來給大家講一講。”

簡橙心髒突突跳得厲害，雙手撐着桌面站起來。頂着從四面彙聚而來的視線，深吸口氣，拿起書走了上去。

雲霁看着她的背影，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簡橙在之前學校的進度稍快一些，加上簡韻茹在她的數學成績上費了不少心思。這道題她大概掃一眼，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可是，看着下面幾十雙陌生的眼睛，簡橙緊張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不用緊張，”數學老師溫聲道:“把你的想法說出來，說錯了也沒有關系。”

她點點頭，拿一根粉筆，轉身畫輔助線。努力忽視下面黑壓壓一大片人，細聲講解自己的思路。

雲霁靠在牆上，遙遙望着講臺上的人。

她講話聲不大，怯生生的，像乍然闖進人群裏的小兔子。頭發半長，柔順地耷拉到肩膀上，顏色不是純黑，在陽光下偏棕褐色。襯衫雪白雪白，扣子扣到最上一顆，只有在突然轉身，頭發被甩開時，才露出一點脖子後的皮膚。

是很白，雲霁想。

這時候，題講完了，簡橙抱着書往回走。

雲霁迅速移開視線，眼皮一垂，發現她桌洞裏塞了本書皮包一半的《飛狐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