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看到他來,寧母臉色明顯好轉,又故意唬着臉嗔怪:“上哪兒野去了?還知道回來。”

“哎呀,朋友生日嘛。”寧弈安忙走過去抱住人,嘟着唇解釋。

本就讨喜的娃娃臉長相,再做出一點俏皮的小表情,怎樣都讓人讨厭不起來。

陳枝本來也不是責怪,兒子一撒嬌,故作嚴肅的臉就繃不住笑了,“好啦,快把圍巾摘了,坐下吃飯。”

“好~”

寧弈安拖長音應道,卻沒有摘下圍巾。

坐到她身旁,才像剛看到長桌對面的寧熹,“呀!原來哥哥也在啊。”

“吸溜。”

回應他的,就只有喝粥聲。

寧熹抱着碗頭都沒擡,兩側腮幫被小籠包塞地鼓鼓囊囊。

這在喜歡的人眼裏約莫像只倉鼠,可要落到本就對他有偏見的人眼中,大概就是餓死鬼投胎,幾輩子沒吃過飯。

不過這話倒也不完全錯,寧熹确實沒吃過這麽豐盛的早餐。醫院食堂早上一般也就是稀飯包子茶葉蛋,包子皮厚餡少,稀飯稀的剩水,茶葉蛋還得去得早,晚了就剩一電飯鍋茶葉湯,哪像現在,光是包子就有五六種,白粥裏還摻了點小黃米,噴香。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麽好吃的早飯……

“我知道哥哥不喜歡我。”

誰在說話?

寧熹沿碗邊轉着圈喝粥,正打算再拿一只麻球就被這聲哭腔打斷,擡頭先撞見名義上的母親,看他一眼後嫌棄的眼神。

這有什麽可嫌的?

粥燙不就得轉着圈喝麽。

寧熹無視她發出的不滿信號,抓過麻球狠狠咬上一口,滾燙的黑芝麻糖餡兒在舌尖爆開,愣是半點沒看寧弈安,又埋頭于他的早餐大計。

居然敢無視他!寧弈安抱着牛奶杯輕咬下唇,眼尾漸漸逼出紅意,“哥哥不喜歡我也是應該的,畢竟我搶了原本屬于哥哥的人生,我看我還是走吧。”

“說什麽傻話。”寧熹還沒說什麽,寧母先急了,“你是我養大的兒子,走哪兒去?這個家,誰也不能把你趕走。”

最後一句就差指着寧熹鼻子。

寧弈安又趁勢抱住寧母的腰,沖寧熹得意地翹起嘴角挑釁。

哪知對面的人吃完兩只大.麻球後,手又伸向一盤水晶蒸餃,壓根兒沒把他們的話聽進耳。

寧弈安不得不放大聲量喊:“哥哥!”

寧熹手一抖,蒸餃從筷間快速溜走,打算再夾,又聽人逼逼賴賴,“我知道這麽多年委屈哥哥……”

“你他媽到底還吃不吃,不吃,滾!”寧熹徹底怒了。

阻人吃飯,天打雷劈。

桌上因他這句話徹底安靜下來。

被認回寧家後,寧熹一直都表現地十分乖巧,誰都沒想到他會說這麽重的話,還是對寧弈安。

方才半天都沒開口的寧國平迅速冷下臉,低斥:“你這是怎麽說話,還不快給安安道歉。”

存心不讓他吃飯是吧。

寧熹眉一挑,放下筷子起身離開餐廳。

“真是半點教養都沒有!”寧國平臉更臭了,在這個家,他是一家之長,他沒發話竟然就敢走,“改天好好教教他規矩,別到時候送去傅家丢人現眼。”

沖喜的人選這就算正式定下來了。

寧弈安悄悄松口氣。

得知要跟傅家聯姻,他其實很害怕,就算爸媽因為這麽多年感情舍不得他,寧熹畢竟才是他們親生的。

況且他一回來就裝柔弱裝可憐,寧弈安真怕爸媽最後會愧疚地改變主意。

這下,打回原形叫爸媽知道寧熹的嘴臉,他就徹底安全了。

寧弈安放下心,乖巧地給寧母拍背順氣,“爸,媽,你們也別太怪哥哥,他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我看他是故意!”寧母捂着胸口上下起伏,被寧弈安拍背安撫一番,緊皺的眉眼這才緩緩舒展開,看着養在身邊多年懂事聽話的兒子,再對比那個上不了臺面的,越發厭惡。

“寧熹要是能有你一半聽話就好了。”

寧弈安笑了:“媽,你可別誇我,我會驕傲的。”

話落,餐廳入口突然傳來腳步聲。

寧熹回來了。

同時懷裏還抱着十幾只拳頭大小的雪球,一只一只往寧弈安身上砸。

雪球擲到臉上散開,寧弈安才反應過來大叫,“你幹什麽!”

眼看第二只雪球呈抛物狀飛過來,猛地起身踢倒椅子退寧母身後。

母子倆雙雙被砸,雪球落到餐桌上,撞進牛奶杯裏,濺了寧母滿臉。

“寧熹!你瘋了麽!”

瘋?這叫什麽話,他就沒正常過。

“不讓我吃飯,那大家就都別吃了。”

寧熹又接連投出第三只,第四只,專門逮着寧弈安砸,他躲誰身後砸誰。

邊砸邊罵:“我特麽從坐下到剛才有開口說過話麽?”

“還哥哥,誰他媽你哥哥,咱倆誰大?”

“我喜不喜歡你,你心裏沒點數麽?一天天地,跟個臭蟲往前湊,咋地,喜歡老子啊!”

“來,把屁.股撅好,老子給你喂個,大寶貝!”

說着,抓起一只雪球就往寧弈安屁.股上砸,配上這些粗鄙不堪的話,寧弈安氣得滿臉通紅,卻也只能到處躲。

直到手裏十幾只雪球全砸完,餐廳裏也已經是不能看了。

寧熹出了那口吃不到蒸餃的惡氣,不等寧父氣急敗壞指着他鼻子罵,拍拍手轉頭就走。

拎着剛去收拾好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推開別墅大門。

“寧熹!”

剛走下臺階,寧弈安喘着粗氣,狼狽不堪地追出來。

寧熹揚眉上挑,朝陽初升,半張臉浸在金光裏洋溢着勃勃生機。

“怎麽?要跟老子私奔?”

寧弈安被他這話一噎,不複寧父寧母面前的乖巧,沉下臉:“別以為這樣就能逃脫聯姻,就算你去找許惟清,他也不會幫你!”

他高傲地昂起腦袋,扯動脖子上那條顯眼的黛藍色圍巾,“他現在是我的。”

寧熹被他的動作吸引過去,之前一心撲在幹飯上沒注意,這會兒仔細看,那條圍巾不正是原主手機屏保照片裏的。

寧熹:“手織的……”

原主的記憶斷斷續續,有些卻格外深刻,就比如這條圍巾,原主兼顧學業和打工間隙,熬了一星期的夜織給男友的禮物,現在居然戴在他的脖子上。

見他目光落到圍巾上怔怔失神,寧弈安像只鬥贏了的大公雞,揚起勝利的笑,“昨晚我們一直在一起,今天早上惟清怕我冷,特意給我戴……你,你要幹什麽!”

寧熹大步上前,拽住圍巾尾端往他脖子上繞兩圈,用力往兩側拉。

“寧熹的東西,你也配?”

“你……”寧弈安漲紅了臉,抓住圍巾狠拍他的手。

随後趕來的寧母看到這一幕,眼前一陣眩暈,“寧熹!你在幹什麽!快住手!”

寧熹仰起頭微眯着眼看她,越發用力勒緊寧弈安的脖子,直到人額角青筋暴起都快翻着白眼暈過去了,抽走圍巾推向跑過來的寧母。

推着行李箱,毫不留戀地走出寧家別墅。

“你要去哪兒!”周遭住的也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寧母接住寧弈安,只能小聲又急切地問。

寧熹脫口而出:“回家。”

這裏既不是寧熹的家,也不是原主的家。

-

栖霞路388號,老城區一處舊胡同深處,踏過長長的青磚路走到頭左拐,就到了原主養父母的家。

家門前已長滿雜草,木門年久失修又常年被雨水浸泡,脆地像是一塊酥皮一推就倒,門扉銅環上落了把大鎖,鏽跡斑斑。

自從父母去世被接去親戚家暫住後,原主就很少再回到這裏。

寧熹取出一把鑰匙插進鎖孔,咔噠一聲轉開,小心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

跨進小院,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長滿青苔,昨夜下過的雪正在融化,需得慢慢行走。

好不容易到堂屋,開門就先看到兩張遺照,一男一女兩個人,離世的時候都還很年輕。

眉眼間藏着淡淡的暖意,想必生前都是溫柔和善的人。

寧熹放下行李箱,熟練地翻出一小把線香,又到廚房找來一盒藏在竈臺下的火柴,蹲着劃了兩下,點上香。

望着兩張遺照,心裏出奇地平靜下來,“……你們放心,我會給他報仇的。在那之前,先讓我住着吧。”

等香燃過,寧熹重新打量起這間五髒俱全的小院。

堂屋左右各一間卧房,只落了一層薄薄的灰,除此之外倒還幹淨,蛛網也極少。

記憶裏,原主每年都會趁着寒暑假有空的時候,過來打掃兩回。

在他心裏,這裏有爸爸媽媽,永遠都是他的家。

寧熹到院子井邊打兩盆水,先用布擦一下遺照,再去清理房間。

一通忙活,臨近中午才結束,寧熹腰都快直不起來了,搬張椅子坐堂屋門口,拿着他來時在便利店買的面包和水大口地啃。

這時,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來電顯示:許惟清。

他還沒去找他,就敢送上門!

寧熹摁下接聽鍵。

“熹熹。”

我還哈哈呢。

“熹熹你在哪兒。”

不得不說,這許惟清的聲音倒是好聽,清冷的語調夾雜着微微電流聲,聽得人耳朵一陣酥麻。

寧熹咽下最後一口面包,報了個地名。

二十分鐘後,人匆匆趕來,穿過鵝卵石小徑,腳下打滑差點摔倒,緩慢移動到堂屋門口,寧熹正靠着木門坐在矮凳上,兩條長腿交疊翹在門檻假寐。

一陣走路帶過的風吹開額前碎發,瞧見他額頭上的傷,許惟清瞳孔微縮,立刻蹲在他面前,“怎麽受傷了!”

寧熹剛夢到烤羊腿,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被人叫醒,火氣蹭蹭上湧,睜眼看到他伸過來的手,先擡起一腳踹過去,“怎麽受傷?不是被人打,難不成自己磕成這樣!”

許惟清被他一腳正中心窩,悶哼了一聲,轉頭注意到堂屋八仙桌上的手織圍巾,下意識撇開視線。

“你就沒什麽要說的?”寧熹抱臂沖他笑。

許惟清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除了他那一腳印子,不見絲毫狼狽,垂眼道:“對不起。”

寧熹:“這就完了?”

許惟清沉默半晌,嗓音喑啞:“嫁去傅家是你現在最好的出路,熹熹……”

“我他媽讓你說這個了麽?”寧熹火氣又蹭地竄上來,抄起手邊的掃帚往他臉上擲,“出軌就是出軌,別整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許惟清躲閃不及被他打了一掃帚,眼鏡歪向一邊,不可置信。

“打今兒個起,咱倆拜拜,這是一,以後我怎樣都跟你無關,第二,”寧熹晃了晃手機裏的備忘錄,氣得不輕,“還錢!”

他昨天晚上就奇怪,原主一個大三學生,成績好到年年拿獎學金,又兼職打零工,平常還不怎麽花銷,按理說不該只存下這幾百塊錢。

打掃完房間閑下來,他又翻到需要密碼解鎖的私密備忘錄,這才發現,原主每個月都會定期給許惟清轉錢,起步就是一千,這幾年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三萬多了。

他看到的時候,血壓差點飚上來。

這得虧現在是他的身體,要不然高低也得來兩拳。

“你這些年用了我多少錢,你心裏有數。”寧熹伸長手揪住許惟清的衣領拉近,“全部還給我!”

許惟清張了張口,苦澀一笑,“好,我還。但是熹熹,寧伯父是不會舍得讓寧弈安去沖喜的,你就算跑得了一時,跑得了一世麽?”

“那是我的事,跟你沒關系。”寧熹用力推開他,“現在就把錢給我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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