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車內開着燈,保養得宜的婦人長頸微側,嘴邊暈開小小的梨渦,跟堂屋裏那張照片上的女人一樣,幹淨地叫人舍不得去破壞。
壓在心頭上的煩躁莫名被撫平,寧熹摁住小黑貓幾番冒出的腦袋,點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
吳媽立即開門下去坐到前排副駕,系上安全帶後,側着頭問:“小少爺去哪兒啊。”
“栖霞路388號。”寧熹邊說邊掏出紙巾,裹住尖刀揣羽絨服外口袋裏。
司機将地址輸進導航啓動車輛。
小黑貓忍不住探出腦袋,茫然地看看四周,仰起頭,“喵~”
“別叫。”
寧熹又用手指摁着它的頭往下壓,惹來旁邊一聲低笑。
孟繁星:“車裏暖和,你就放它出來透透氣吧。”
寧熹:“它是野貓。”
不管她是出于什麽心理搭自己一程,單看這車也知道對方非富即貴,旁人随便這麽一說,他不能随便一聽。
孟繁星詫異不已,再看他懷裏不過巴掌大小的貓,也不強求,只道:“它有主了,就不是野貓了。”
“它叫什麽呀?”孟繁星接着又問。
青年許久都沒回。
撿來好幾天,寧熹也沒想到要給小黑貓取名字,平時只在飯點“喂”一聲,貓就知道是在叫自己,颠兒颠兒地跑去吃罐頭。
最關鍵的是,他懶得想。
這會兒被人問及,寧熹不得不去正視這個問題,低頭俯視小黑貓那雙黃澄澄的眼珠子,試探着叫:“大胖?”
小黑貓:……
寧熹撓撓頭,又叫:“小胖?”
小黑貓:“喵~”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幹什麽,它到底哪裏跟胖這個字沾邊啦!
但它叫了一聲,寧熹就覺得應該是挺滿意這個名字的,回孟繁星:“叫小胖。”
小黑貓:毀滅吧,世界。
這胡亂又頗為謹慎的取名方式再次逗笑孟繁星,她伸出手指挪過去,輕輕點了點小胖的腦袋,“挺好的,俗話說賴名好養活。”
“夫人不怕麽?”寧熹沒有阻攔她摸小胖,只是雙手牢牢鉗制着小胖的四肢,不讓它有亂動的機會。
小胖估計還沉浸在得名字的“喜悅”中,這會兒也生不起半點反抗。
孟繁星很快收回手搖頭。
“我說的是我。”寧熹松開小胖,肯定道:“夫人是從寧家出來的。”
與衆不同總能叫人印象深刻,寧熹最擅長找不同這種游戲,打個照面就認出來她是剛剛還在寧家的客人。
孟繁星沒有否認,笑着回答他上一問:“誰都怕持刀行兇的人,可你剛剛已經将刀具收起來了,不正代表你與我沒有任何惡意麽?況且,你我從無恩怨。”
“夫人說話真好聽,不過您下次還是防着點人吧。”寧熹指指早已經升上去的隔音板,“在瘋子眼裏可不管到底有沒有仇。”
孟繁星臉色不變點頭應好。
-
約莫四十分鐘後,邁巴赫駛入老城區停在了栖霞路的胡同口,再往前車就開不進去了。
“就停這兒吧。”等車停穩,寧熹開門下車,“謝謝您了夫人。”
孟繁星往窗外四處看看,在他關門前問:“我送你回來,不請我喝杯水麽?”
“我家挺髒的。”寧熹歪頭盯着她看了一陣兒,“您要是不介意的話。”
車內外完全兩個季節。寒風在胡同巷裏肆意穿梭,腳下青磚凍得梆硬,走在上頭哐當哐當,腳步聲傳出去很遠,偶爾下了夜班的人開着電瓶車左轉右拐,突然滴滴兩聲,吓得孟繁星心都差點快跳出來了。
寧熹瞥眼這位嬌弱的貴夫人,走在前頭放慢腳步擋着點風,長巷直走到頭左拐,在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門前停下。
推開門,黑夜中,是一座不大的小院子。
寧熹加快腳步走到堂屋,摁亮牆上的開關,瓦斯燈泡啪地亮起,孟繁星還沒進門就先看到屋內櫃臺上兩張放大的遺照,冷不丁吓得往後退,好在吳媽及時扶着。
“那是寧……是我爸媽。”寧熹把小胖從懷裏扒拉出來,給它打開兩瓶罐頭,走到左側牆邊,手伸到前兩天才買回來的立式飲水機後摁下按鈕,“水需要燒一會兒,您先坐。”
他又搬出八仙桌旁的長板凳,才看見桌上放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奶油蛋糕和一個禮品袋,蛋糕下還壓着一張卡片。
上面寫着:
“哥,生日快樂!”
孟繁星走近看到那張賀卡,沒等開口,寧熹将卡片收到禮品袋裏,點點桌上不過兩只手大的蛋糕,“正好有點心,夫人要來點麽。”
孟繁星本想拒絕,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好啊。”
寧熹轉頭撕了蛋糕盒子,拿出幾只一次性的紙杯,将蛋糕分四份,他一份,孟繁星一份,保姆吳媽一份,還有一份留着明天當早飯。
奶油蛋糕很甜,像孟繁星這樣常年吃素齋的人不大能吃得慣,寧熹倒是很喜歡,甜膩的奶油入口即化,眉眼都舒展了不少,四口吃完,甚至連附着在紙杯壁上的奶油都刮了個幹淨。
吃完,飲水機的顯示燈也跳到了綠色,寧熹又抽出兩只紙杯,倒了大半杯熱水混摻點冷水,遞給孟繁星和吳媽。
“礦泉水,幹淨的。”
二人謝着接過紙杯,不冷不燙的溫水入喉,總算沖淡了卡在喉間的那股奶油味。
“寧熹哥哥。”
喝完水,屋外忽然傳來一道小孩兒的聲音。
大門口探出一只小腦袋往裏瞄,發現有人,抱着盒子一瘸一拐走進來。
寧熹眉頭狠狠皺起,迎出堂屋蹲在小女孩兒面前,“大冷天的往外跑,腿不疼了?”
“有一點。”林綿綿誠實點頭,又道:“不過沒有前兩天疼了,我媽晚上多做了點紅燒肉,叫我拿過來給你。”
她把抱在懷裏的盒子往前送。
寧熹接過來打開一看,除了紅燒肉,還有青椒炒雞蛋、油焖大蝦。
他笑着問:“你家今天發財了?”
“小珠姐姐晚上來送東西撞見我媽,說今天是哥哥生日。”她發現堂屋裏有不認識的人,往前走兩步踮起腳抱住他的脖子,小聲地說:“哥哥,生日快樂。”
說完,在他臉頰上快速親了一口轉身就走。
“……等等。”寧熹将飯盒子放回八仙桌上,拿起剩下的蛋糕,向孟繁星解釋:“大晚上的,我送她回去,很快回來。”
孟繁星沒有任何異議。
林綿綿卻有點懵,連連搖頭,“哥哥,很近的不用送。”
“笨,人販子可不管你在哪兒。”寧熹戳了戳她腦袋,彎腰将小姑娘從地上抱起來,将蛋糕塞她手裏大步跨出門。
出去了還能聽到他在訓人家小孩兒。
吳媽轉着手裏的紙杯道:“寧家這少爺的脾氣跟傳聞有誤啊。”
“是不一樣。”孟繁星望向大門,眼底漾開笑意,“我倒是更喜歡了。”
吳媽不忍潑她冷水,又不禁提醒:“可以他的性子,怕是不會嫁過來。”
這孩子人是不錯,卻是個壓不住的,強硬将他帶回傅家給大少爺沖喜,只怕中途都能破窗跳車。
臉上的笑漸漸淡下去,孟繁星蹙眉輕嘆:“我知道,所以……”
正說着話,寧熹送完孩子回來了。
她立刻站起身,猶豫再三問:“你可知我是什麽人。”
寧熹收拾着桌上的飯盒,抽空看她一眼,“傅夫人?”
孟繁星訝然,“你知道!”
寧熹:“猜得。”
剛開始并不知道,他又不是天師會掐指算,直到人送他到胡同口還要到他家來。
不是他說,享受慣了奢侈精致的生活,沒人會願意跨進這髒兮兮的小院兒,就連寧弈安也一次都沒踏足過,但眼前這位貴夫人,不僅進來了,還吃了他的蛋糕喝了他的水。
這不僅僅只是吃喝這麽簡單,她在偷偷打量他,觀察他,就跟精神病院裏那些裝作無意路過的醫生一樣,寧熹熟悉得很。
“既然知道,那你也該明白我此番用意。”身份既然已經被識破,孟繁星也不再隐瞞,實話實說道:“我兒子已經躺了五年,身體越來越不好,我也是病急亂投醫。”
但凡能讓聞禮醒來的法子,她都想去試試。
寧熹:“那如果我不願意呢。”
孟繁星早有被他拒絕的準備,但聽他這麽說心裏還是止不住失落,她強打起精神回之一笑,“我不勉強,或許這就是我兒命中的定數。”
寧熹沒再說話,孟繁星也知道了他的意思,穿戴好圍巾離開。
走出堂屋,又停下腳步回過頭道:“無關其他,還是想對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停在巷口外的邁巴赫很快駛離。
孟繁星回到車上,說不難過不可能,這畢竟是眼下唯一沒試過的法子,“吳媽,回去挑件禮物,明天送到栖霞路這兒來。”
“可是夫人……”
“我知道人不願意,說再多做再多都沒用,可我不甘心吶。你随我去寧家也看到另外一個了,跟這個完全沒法兒比,這個雖說性子暴躁點,到底還是個好孩子。既然兩個都不願意,我不如選個讓我舒心的。”
回到傅宅,孟繁星摘了圍巾就往三樓走。
來到兒子房間,推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眼角霎時紅了一圈。
吩咐人打盆熱水,邊給兒子擦臉擦手,邊跟他說起今天的事。
傅聞禮:寧熹不願意過來沖喜!!!
通過母親描述,基本可以确定這就是他所熟知的那個人,但他怎麽不走劇情啊?不僅不走劇情,還什麽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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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