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決定

決定

電影冗長，內容也沒有任何新意，不過是些男歡女愛的故事。宿眠卻看的津津有味。自從開始流浪後，他很久沒有過這麽放松地看過電影了。

“尋培，你今年有二十一歲了吧，有遇到喜歡的女孩子嗎？”宿眠問道。

周尋培的身體一動未動，但宿眠卻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氛僵硬了下來。

宿眠知道，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果然，下一刻只聽周尋培自嘲：“沒有，喜歡的男孩子，倒有一個。”

“你.....？”宿眠聞言，驚訝地看向他，自古陰陽相合，男女相愛才是正道。之前宿眠只聽說過有變異者的情感發生了變化，會讓男人喜歡男人，或者女人喜歡女人，可是只是聽說，宿眠還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人。

不過周尋培這樣說，莫非他的基因也發生了變異？

看着他呆愣的模樣，微微睜大的雙眸，極為熟悉。周尋培壓下心中的異樣，伸出拇指撫着宿眠的嘴唇，說話吓他：“所以今夜，你要小心了。”

宿眠吓的縮了一下。

周尋培被他的反應逗的笑出聲來，笑的他眼眶帶淚：“我騙你的。”

宿眠松口氣：“尋培，你吓死我了，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周尋培笑完，靠着沙發背：“不逗你了，看電影吧。”

心中存着這個顧忌，接下來宿眠窩在沙發裏，一動也不敢再動。

引得周尋培暗自笑了好幾次。

電影結束之後，周尋培臉上出現了疲态：“有些累了，我回房間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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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吓的宿眠忙去扶他：“我送你回房吧。”

周尋培答應了。

周尋培沒說大話，他的房間真的很大，除了正中間那個睡三個人都綽綽有餘的床外，還有沙發，書桌，甚至窗戶旁邊還有一個單獨的游戲小角落。

宿眠把他扶到床邊，等他躺下之後又幫他蓋好被子，然後才蹲坐在床邊等他睡着。

周尋培卻沒閉眼，他看着宿眠：“你在這裏守着我，不許走。”

霸道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宿眠覺得有些好笑。可是眉宇間病恹恹的樣子，又讓宿眠有些心疼，他哄勸道：“好，我不走，我就在這裏。”

周尋培這才安心地閉了眼。

宿眠說不走，就真的一步都沒走。

他盤腿坐在地上，看着周尋培的臉，腦子裏胡思亂想了許久，從前兩人一起玩，也曾睡在一個被窩裏，甚至還曾在一個花灑下洗過滿身泥污的澡，他們親密的像同父同母的兄弟一樣。

可是事情在五年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母親成了基因變異者，然後家破人亡，宿眠開始到處流浪。還記得當時事情太多，離開的時候，宿眠甚至都沒來得及和尋培告別。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生自己的氣。

想着想着，宿眠想的入了神。

再反應過來，是周尋培滿頭大汗，雙眼緊閉，右手緊緊地攥着宿眠的手，在低聲喊着：“阿舒。”

阿舒，那是宿眠從前的名字，楊舒童。

“阿舒！阿舒別走！”周尋培大聲喊叫着，猛然醒來。

見到自己握着宿眠的手，周尋培立刻松開，大拇指揉着太陽穴：“不好意思，我做噩夢了。”

他的脊背彎着，神情落寞頹喪，宿眠有些心疼。

這一刻，宿眠多想開口，告訴尋培，自己就是阿舒。

可是不知為何，宿眠猶豫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冥冥之中，潛意識萌發，讓他控制了自己想要開口的沖動。

“尋培，阿舒是誰啊？”

周尋培沒有回答他的話：“門口左拐是洗浴室，你去換身衣服吧。”

這話一說，宿眠仿佛又聞到了之前在車上時，那股自己身上難聞的味道。宿眠愣愣地起身，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有些結巴：“好，好的。”

浴室裏的布局，和宿眠記憶中相似。他花了半個小時，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了幹淨，确保再沒有一絲味道之後，宿眠穿着衣架上放着的家居服，走了出去。

周尋培已經不在房間裏了，宿眠在樓上找了一圈，最後才在客廳的沙發上找到他。

此時外面的天色有些發暗，已經靠近黃昏了。宿眠沿着樓梯下來的時候，順手打開了燈：“尋培。”

周尋培正看着窗外發呆，聽到聲音他反應過來：“嗯，餓了吧，我叫人送晚餐過來。”

他的及肩長發披散着，可能是起床之後沒有打理，此時有些亂，卻也顯得周尋培有地氣了些，像個活生生的人。

宿眠道：“不用，你忘記了，我是你的長工，給你做飯是我的義務。你想吃什麽？”

他說着，打開冰箱，看到裏面只有兩塊牛肉和雞蛋：“只能做煎牛排和雞蛋了，尋培，你能吃嗎？”

周尋培點頭：“可以。”

到最後，宿眠又找到了些面包，烤的焦焦的，和煎牛排一起端到了餐桌上：“嘗嘗吧，我在西餐廳打過工，手藝很不錯的。”

“是嗎，你還去過哪些地方？”

“唔，都有吧，養雞養鴨養豬養牛，掃大街收破爛，也扛過沙袋當陪練，對了，我還下過水井當水鬼呢，工地上的井口小，他們都下不去，只有我能下去，而且下一回井，他們給的薪水夠我花好幾個月的。”

“那你很厲害。”

“那是，雇我當你的長工，尋培，你賺了。”

他眼中的熱情，擋都擋不住。好像經歷了這麽多苦難，也并未把他打倒，反而讓他愈挫愈勇，更激發了他積極生活的勇氣。

周尋培喃喃道：“是啊，我賺了。”

他的聲音有些小，宿眠并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尋培，你說什麽啊？”

周尋培放下刀叉：“沒什麽，我吃好了，去休息一下，你繼續。”

宿眠想叫他，可是看他臉上的疲累，又說不出口。

他的目光落在周尋培面前的餐盤上，煎的牛排和太陽蛋一口未動，滿打滿算也就熱牛奶喝了兩口，烤面包只撕了一點皮，吃了有大拇指那麽長的面包皮。

看來尋培說的沒錯，他的胃口真的很差。

宿眠有些擔心，按照尋培的話，應該是他身體某個部位出了問題。長年累月下來，讓他的精神氣越來越差。

可是據宿眠了解，周家是有一定的家境和背景的，而且宿眠也知道他的父親不是尋常的人物，對周尋培也是很疼愛的，不可能放任他的身體就這麽一直糟糕下去。

那唯有一點。

周尋培的病，已經到了現在醫術也無法拯救醫治的地步。

看着他手背上凸出的青筋和骨頭，宿眠的心揪了起來。

他把廚房收拾幹淨，走過去坐到周尋培的旁邊：“尋培，我都打掃幹淨了。”

周尋培聞言擡頭，朝宿眠勉強地笑笑：“辛苦你了，坐着休息一下吧。”

說着，他重新靠着沙發椅背，眼皮耷拉着，似是睡着了，又像是清醒着。

宿眠有些擔心地看着他，晚上的溫度有些涼，怕他如此再感冒了，宿眠起身走向旁邊的木架，那上面搭着疊好的毯子，他想拿着給周尋培蓋上。

架子旁，是一個吧臺，上面放着一個已經開封的文件袋——京都第一醫院報告單。像是被人匆匆塞到裏面的，報告單并沒有完全進去，露出的一角讓宿眠看清了，那是周尋培的檢測報告。

回頭看周尋培似是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宿眠小心地抽出裏面的報告：肝髒機制已經損壞，血液也被污染，如果想醫治，必須更換新的肝/源，或者更換全身血液，再慢慢淨化養育肝髒。

在這一刻，宿眠終于明白了自己下午，為何沒有在周尋培面前承認自己身份的原因了。

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裏，已經為了救治周尋培，而做出了決定。

如果對他說了實話，讓尋培知道了自己就是阿舒，那他一定不會同意的。

也只有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可能周尋培才會接受自己的幫助。

宿眠把報告單放回原位，拿着毯子坐回去，周尋培的呼吸很緩慢，靜靜的，如果不是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到他胸膛的起伏。

他的病，不能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