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身份

身份

沈執荑最近睡醒就到院子裏盯那些花有沒有破土而出，也為了照料這些花，她不再把自己關在屋內，反而每天都坐在回廊裏看向它們。

她總是一坐就是整日，目光始終不離開那些剛種下不久的花兒。

陳習彧來時，就看到她固執地坐在那裏，像是不等到這些花長出來就不罷休般。

他原本不想打擾沈執荑，負手站在她身後靜靜看她。

直到春雪消時，檐上落下的融水低落在她衣衫上，她渾身一個激靈，呆呆的仰起頭，然後往裏面挪了一下，避開會滴水的屋檐。

陳習彧見她還不高興地抿了下嘴角。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動作讓他覺得很熟悉，也讓他覺得沈執荑很可愛。

他為了掩飾笑意，輕咳了聲：“沈娘子又在看這些花。”

聽到動靜沈執荑想站起來，但被陳習彧按住肩：“不必這般拘謹。”

她聽到這話想起他最近奇怪的态度，他說重新來過，可自那晚的吻後，卻從不再逾矩半分。

以她從小到大對男人，尤其是那些處于上位的男人的了解。

不說她現在得靠陳習彧躲過劫難，就算她不需要他的幫助，以他現在的地位，他想要自己不過是一句話罷了。

他卻總是故意在她想進一步的時候退一步。

“你說它們還要多久能開花？”沈執荑道。

陳習彧想了會兒：“花匠說，如果順利的話，再等半月就能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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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快呀。

沈執荑突然想到離陳習彧把她帶回這裏的那個雪夜，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

确實如他所言，沒有任何人來找她麻煩。他真的為了自己擋下了所有風浪。

“謝謝你。”沈執荑不敢看陳習彧，只看着院子，“你其實可以不幫我的。”

他失憶了，沒有記憶，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的。

陳習彧沒有立刻答話，沈執荑還以為這話讓他生氣了，正想解釋，卻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緊。

“不用道謝。”陳習彧知道沈執荑因為過去的事情，很多時候都更喜歡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沈執荑又聽到陳習彧補了一句：“以後都不要再說謝謝。”

她聽到這話也沒辯駁，默默點頭。

人在屋檐下，這裏的主人怎麽說，她跟着照做就好。

沈執荑想現在的陳習彧可能不知道，教會自己說謝謝的就是他。

年少的自己可從不說謝謝，也從來不說對不起。

她只覺得這天下都欠她的，老天爺也最是不公，憑什麽讓她投胎成賤民，不讓她生在高門大戶。

至于其他人，也都是她向上爬的墊腳石，誰都不可靠，只有自己最可靠。

直到她認識陳習彧，認識那個總是待誰都有禮，做事對人都會有一絲悲憫的少年。

從那以後，她才漸漸學會道謝。

而現在，長大不記得過去的陳習彧告訴她，她不需要道謝。

“在想什麽？”陳習彧見沈執荑愣神問她。

沈執荑急忙轉過頭去，悶聲道：“想你。”

這話原本是她随口說的，只是說出口卻成了別的意味。

沈執荑梗着脖子想強裝鎮定，然後她聽到陳習彧促狹笑了聲，不過他還是繼續安慰她：“那……也好？”

沈執荑聽到這話終于忍不住了，她起身告辭回了自己屋。只剩下陳習彧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神情略有不解。

樂頤不是說要順着沈執荑說話嗎？他這是……把人氣跑呢？

沈執荑這些日子很平靜，甚至可以說一句歲月靜好。

直到某天她又坐在庭院裏無所事事，聽到熟悉的聲音，“外面都要吵翻天了，你這裏倒是還安靜。”

沈執荑聞聲轉過頭，就見花閑負劍在自己身後站着。

她笑：“你沒事就好。他們在吵些什麽？”

花閑震驚道：“你不知道？”

王諺得知兒子的死徹查這件事。雖然因為有人故意遮掩沒查到很多細節，但還是把沈執荑和花閑挖了出來。他這些天都在逼沈家交人。

但沈家那邊又與他們琅琊王氏的家主王谌有幾分交情，他不好自己出手，就去讓葉之玄出面。

結果，不管王諺開的條件再好，葉之玄都沒點頭。

旁人都說這是葉之玄重視和沈執荑的情誼，花閑卻知道幕後到底是誰在壓着。

花閑把這事給沈執荑說了，然後開玩笑般道：“王諺也是笨，都這樣了還沒察覺不對。我要是他現在就馬不停蹄離開南州，反正他又不止王諺一個兒子。”

這種可能會得罪琅琊王氏的事，葉之玄這個最心狠的人哪裏會顧念舊情？

他是天子近臣，也是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寒門。他的态度，說一句是陛下的态度也不為過。

都這樣了，王諺居然還沒猜到背後到底是誰在壓這件事。

啧，難怪那麽高的門第出身，卻混了這麽多年到致仕都還是個太守。

沈執荑聽到花閑說到王諺有些害怕。

她還以為都風平浪靜這些時日了，說明肯定是這件事已經被解決了，卻沒有想到這件事還沒被解決。

花閑看出她害怕緊張的眼神，不理解：“你在怕什麽？”

這個人有陛下護着，她還怕什麽。

難不成是只死王谌和王夫人她不滿意，想王家滿門全都死？

沈執荑搖頭，臉色卻還是蒼白一片。

“別擔心了，反正陛下會護着你。”花閑不知道沈執荑最近的病，只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

沈執荑渾身的血都像被凍結，她過了好久才顫抖着唇，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麽？”

花閑被她這個樣子吓到，皺眉道：“陛下啊，你不知道他是皇帝嗎？”

這兩個人看起來像是舊情人啊。而且她其實在早就在盯沈執荑了，只是因為她身邊一直都有近身護着的暗衛，她才拖到她身邊沒暗衛時才出手。

那些暗衛一看就是皇家的，陳習彧這可算是很護着她了。

而這次……她應該也是被故意放進來的。

這個院子裏的侍女、小厮都是白衣衛的人，前面這段時間她也蹲點守過想來見沈執荑，卻一直沒能成功。

這兩天她突然摸出來這些人的換班習慣—稍微想想就知道是他們故意放她進來的。

“你別說，陛下對你真的還挺上心的。”花閑這話是真心的。

沈執荑卻有些落寞，原來陳習彧是皇帝啊。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想過他可能和葉之玄一樣是被聖上提拔的寒門，也想過他可能是徐家的家臣，甚至猜過他是宗室子。

卻唯獨從不敢想象他是皇帝。

如果這樣的話，兩人之間何止是雲泥之別，他們隔的是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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