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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餘霞成绮，倦鳥徐徐，雲被晚風扯散，餘晖與群山交融。

一只靈巧的手随風而動，像是要抓住過往的清風。寧域在瞭望臺上望着遠方，眼前的美景卻填不滿他空虛的心靈。

相傳因上古煞氣爆發，世間出現了無數恐怖的厄靈。厄靈形态各異，大部分莽撞如野畜，只知殺人吃人，但也有狡詐詭異的，會想方設法将人折磨至死。

為了保護世人，世間漸漸有了能斬殺厄靈的斬靈人。

要想成為斬靈人，首先需要有靈根，有靈根才能修煉，而十歲的寧域至今沒有一點靈根，因此即使他再想成為斬靈人也無計可施。

寧域放下手，探出身子努力眺望遠方，他極想看看最遠處的大海，但此處離海太遠，根本望不到。

據說自厄靈出現以後，不少人嘗試坐船逃離，四處尋找世外桃源。

寧域的祖先就是在幾百年前尋到了這處避世島嶼。島嶼名為童決島，地域甚廣，但因會有厄靈自大海而來，所以除了斬靈人其他人只能生活在島嶼中央的村莊裏。

寧域從未見過大海，他姐姐寧傾見過一次。寧傾是斬靈人，随前輩們去過一次海邊，一望無際的大海讓她震撼了好久，她回家講述了大海的美後寧域也無限神往。

可惜寧域沒有靈根，當不了斬靈人，就連今日來瞭望臺都是姐姐悄悄帶他來的，為了讓他看看他向往已久的遠方。

“你怎麽在這兒？”

寧域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一回頭，是一臉鄙夷的單牧。單牧也是斬靈人，但卻是裝腔作勢、拈輕怕重之流，寧域很不喜歡他。

在最上面放哨的寧傾聽到聲音立刻下來，看到單牧後她不禁眉心緊蹙。此處是離村莊最遠的一個瞭望臺，通常除了放哨的人不會有人再來。寧域求了她好多次，她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帶寧域來這裏，沒想到會碰上這種難纏的家夥。

“你這種什麽都不會的草包是不準出村的！遇上厄靈還不是要麻煩斬靈人來救。再說了，萬一把厄靈引到村裏去你就是大罪人！”單牧裝模作樣地對着寧域大吼，接着又看向寧傾，“寧傾，你偷偷帶他出來壞了規矩，要受重罰的！”

“不關我阿姐的事，是我偷偷……”

寧傾攔下激動的寧域，對單牧道：“明日外出斬除厄靈的隊伍有你吧？我剛好明日休沐，我替你去。”

“呵，你倒是識趣。”單牧露出得意的笑容，擺擺手轉身離開，“我大人有大量，這次就當沒看見。”

為保證村莊的安全，村裏會定時派出斬靈人隊伍外出斬除附近的厄靈。這是件危險的苦差，像單牧這類人，有人願意替他去他當然樂意。

“阿姐，你怎麽能答應他這種事？他……”寧域清楚外出斬除厄靈有多危險，寧傾上一次回來時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他記憶猶新，他想攔住單牧，自己承擔懲罰，可寧傾拉住了他。

“此事絕不可鬧大。”寧傾耐心地小聲解釋，“單牧那種人，不得到點好處是不會罷休的，萬一牽連到爹娘就不好了。”

寧域聽到爹娘瞬間蔫了，垂頭喪氣道：“抱歉阿姐，是我闖禍了，我不該纏着你讓你帶我出來……”

“說什麽呢！”寧傾揉揉寧域的頭，潇灑道，“時間不早了，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該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去上面吧。”

“好。”寧域下來這一層是想獨待一會兒，可不料會遇見這樣的事，他嘆了口氣望向遠處的晚霞，忽地看見一個人影閃進樹林，“那裏有人！”

寧傾順着寧域指的方向望去，什麽也沒看見：“那麽遠不會有人的，怕是你看太久夕陽，花了眼。”

“我真的看見了，像是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一閃而……”寧域轉念一想，自己已經給姐姐添了麻煩，不宜再節外生枝，他便改了口，“可能是我眼花把石頭當人了吧。”

之後寧域一直盯着看到人影的那一片，不過直到兩人離開都沒有再發現什麽，或許真是他看花眼了。

-

寧域随寧傾回到了被圍起來的村莊之中。

為抵禦厄靈，村莊依山而建，不靠山的邊緣處均有磚石樹木砌成的壁壘，共有三個村門，但能進出的只有斬靈人。寧傾這次偷偷帶寧域進出費了好大神。

村莊名叫蒼溪村，幾百年間擴展得非常大，如今村裏生活着數萬人，有斬靈人一百餘人，不過能力參差不齊，寧傾算得上佼佼者。

姐弟兩剛到家門口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父母均已回到家中。

兩人的母親謝纾曾是名出色的繡娘，至今都有人希望能買她的繡品。父親寧尋轍是名夫子，普通的教書夫子。如今厄靈層出不窮，大家都希望拜斬靈人為師，教書夫子變得無足輕重。

“阿域，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謝纾明顯很擔心，邊端菜邊詢問。

“阿域在村門等我！”寧傾搶着回答，“他總是很擔心我。”

“村門不安全，別再去了。”這次開口的是在整理東西的寧尋轍，“你阿姐和那些酒囊飯袋不一樣，不必擔心。”

寧域神色複雜，沉默不語。

寧傾見狀立刻道：“好餓啊，趕緊開飯吧！方才在小院裏就聞到飯菜的香味了。”

這頓飯吃得不算愉快，寧域沒吃幾口就下了桌。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依舊悶悶不樂，桌上的書籍越看越不順眼，發洩似的将書籍扔了一地。

寧域聽過許多斬靈人斬殺厄靈、保護世人的故事，他從小就立志要成為優秀的斬靈人。然而事與願違，他沒有靈根，連修煉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晚寧域沒睡好，但次日他還是早早地醒來，因為寧傾天一亮就要外出斬除厄靈，他一定要去送寧傾。

一夜過後寧域的心情仿佛更糟糕，他心煩意燥地送走了寧傾。

寧尋轍有事要處理，得去別的地方一趟，謝纾和寧域母子倆先回家。

回家的路上遇見了守村人鋤頭。

自寧域記事起，鋤頭就是個瘋瘋癫癫的怪人，村裏哪兒都有他，神出鬼沒的。

大人說鋤頭雖奇怪，卻是為村莊消災擋難的，不可以欺負他。然而一些小孩總喜歡悄悄捉弄鋤頭，鋤頭通常不會生氣，有時還會傻樂，若實在被弄疼了，他就虛張聲勢大吼大跳吓吓捉弄他的小孩。而那些小孩根本不怕他，鋤頭越生氣，他們反而越開心。

和其他小孩不同，寧域很怕鋤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鋤頭就會從心底生出恐懼，因此他見了鋤頭總是繞着走。

這日鋤頭竟主動迎了上來。

謝纾一向很尊重人，不會置之不理。但寧域光看着鋤頭就毛骨悚然，今日他本就煩躁，一沖動直接先跑走了。

寧域一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裏。就連謝纾回來時他都沒出房間。

謝纾見寧域不對勁，她想試着開解兒子，于是叫其出來幫忙晾曬衣物。

“阿域，你聞到風裏的花香了嗎？”

寧域正氣鼓鼓地倒騰一件衣衫，謝纾的話讓他感到莫名其妙。

“還有日光灑在身上是暖暖的。”謝纾深吸一口氣，望着蒼穹繼續道，“能平靜地享受這一切真幸福。”

寧域愈發煩躁，根本不想接話，他心浮氣躁地踮起腳将手中的衣服往竹竿上扔。

“我來吧。”謝纾接過亂七八糟的衣衫，仔細地整理，“阿域，世間的人千千萬，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不是非得做出轟轟烈烈的事才行。”

“我一定要成為斬靈人。”寧域的語氣斬釘截鐵。

謝纾嘆了口氣，溫柔地看着寧域：“也對，只有經歷過才會真正懂得，阿娘說再多不如你經歷一次，可是……”

“在阿爹眼中某些斬靈人都是酒囊飯袋，那靈根都沒有的我連酒囊飯袋都不如！”寧域忍不住大喊出來。

“你阿爹不是這個意思……哎，阿域！”謝纾還沒來得及解釋，寧域已經賭氣跑出了小院。

心煩意亂的寧域一個勁兒往人少的地方跑，他想一個人靜一靜，可沒想到路上遇到三個冷嘲熱諷的攔路者。

“喲，這不是讀聖賢書的寧域嗎？怎麽有空到處跑啊？”

“對呀，大忙人今日不用背‘人之初，性本善’了嗎？”

“你們放尊重點，人家寧域沒靈根但有慧根，他可是要當狀元的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三人和寧域差不多大，還都曾跟随寧尋轍讀過一陣書。其中一個靈根還不錯，已有斬靈人收其為徒。寧域從小就聰明，不免招人妒忌，這三人見到沒有靈根的寧域可不得嘲諷一番。

寧域憤怒地握緊拳頭，他想過揮拳，可此時的他更想逃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于是他扔下一句“小人得志”便匆匆離開。

“狀元郎果真看不上我們這些粗人啊！”

“高傲個什麽勁兒啊？再聰明不還得靠斬靈人來保護嗎？”

……

那些難聽的話随風而去。

-

寧域跑到一處無人的橋邊，他正想抹眼淚，忽地瞥見遠處巍峨的山頂似乎有人，他立刻跑到橋上遠眺。

是那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昨日他沒有眼花！

普通人沒法出去，斬靈人不能随意走動，況且那樣奇怪的打扮也不像是島上的人。難道真的有外面的人來島上了？寧域異常興奮，拔腿就往山的方向跑。雖然他出不去，但他可以離近一點看看那個人。

寧域正激動地跑着，忽然一陣山搖地動，動靜大得差點讓幾個在路邊玩耍的小孩兒摔倒。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是地震嗎？”

“會不會是山塌了？”

驚魂未定的路人紛紛駐足。

“看！有煙！好大的濃煙！”

寧域轉身順着路人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了滾滾濃煙，不過估算距離肯定是在村莊外。他再一轉身，山頂上那個穿鬥篷的人影已經不見了，他焦急地用目光搜尋。

“有什麽東西飛過來了。”

“是鳥嗎？速度好快！”

“不會是石頭吧？”

“啊——”

伴随一陣尖叫聲，一個滿身是血的人重重摔落在寧域前面。

熾熱的鮮血濺了寧域一身，當他看清眼前人後瞬間吓得四肢發軟，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躺在血泊中的寧傾雙目爆凸，七竅流血，左腿像是被硬生生扯斷的，可以看見駭人的白骨，剩下的手腳詭異地扭曲着，整個人看起來跟一灘爛泥沒什麽區別。

四周刺耳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面如土色的寧域顫抖着爬向寧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