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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蕭常暮叫不更轶出去是詢問淩晰那邊的情況，同時想讓寧域獨自冷靜一下。

他自己也需要冷靜。

蕭常暮不知寧域和金眼眸之間是什麽關系，不知金眼眸在什麽情況下會出現，但對方絕非善茬。

他猜想在鏡子迷宮中打破迷宮的是金眼眸，當時他隐約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那股力量甚是獨特，不像斬靈人也不像厄靈，所以他印象深刻。

那般強大的力量想殺他确實不是特別難，再加之金眼眸神出鬼沒，他防不勝防，唯一的預防方式就是跟寧域分道揚镳，離得越遠越好。

可是……

“師尊！”寧域從房間裏沖出來，喘着氣很緊張，他頓了頓才鄭重其辭地說道，“師尊，我絕不會傷害你！比起你讓你受傷，我寧願傷的是我自己。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樣，但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我可以把劍、把一切能傷人的東西交給師尊，師尊亦可以封住我的靈力，只求……只求師尊別不要我……”

寧域說着取下手繩，雙手奉給蕭常暮。

寧域的真誠和緊張蕭常暮看在眼裏，他思忖片刻，嘆了口氣道：“斬靈人怎能沒有武器？都保持警惕，其他的往後再說吧。”

“師尊！”寧域驚異地擡起頭。他根本不知自己為何會殺蕭常暮，警惕也沒用，拿走利器和封住靈力才是有用的方法。

“我有些餓，你們去準備晚飯吧。”蕭常暮沒看寧域，說着轉身回屋。

蕭常暮等人要去尋法器，不可能永遠待在安全的地方，在如此危險的世界不随身攜帶武器跟自斷手臂無異。封住靈力也是可笑，解封靈力需要時間，危險随時會降臨，沒時間等着你解封靈力，封住靈力和任人宰割有何區別？

蕭常暮很無奈。

寧域很苦惱。

不更轶很煩憂。

-

村民相繼痊愈後整個村莊開始忙碌起來。

雖然蜂虎厄靈沒有再次襲擊村莊，但村莊需要加強防備，不僅如此，村民還要祭祀。

村裏有棵屹立不倒的枯木，是村莊的守護樹。每次遇到災禍，只要在枯木旁虔誠祭祀，就可以逢兇化吉。

祭祀是大事，需要全村人齋戒斷葷腥十日。

師徒三人自然需要入鄉随俗。

蕭常暮的身體本來好了許多，可上次寧域的刺殺讓他心神不寧，這兩日身子又有些不對勁，但他瞞下了這些，他不想再讓旁人擔心。

-

十日後的午後，除了放哨的人，村民都聚集到枯木前，他們要在日落前祭祀完畢。

師徒三人是外來人，不參與祭祀，但被邀請在遠處觀禮。

寧域這些日仍然很混亂，不想跟人接觸，也害怕跟人接觸，所以主動提出幫忙放哨。

蕭常暮對祭祀并無興趣，但他們借住于此，他是師尊，出于禮貌理應前去，于是他和不更轶一起去觀禮。

這日是個烏雲密布的陰天，到處灰蒙蒙的，時不時還吹過陣陣冷風，晚上應該會下雨。

四百餘人在枯木前的空地上一圈又一圈地圍坐起來，年長的在外，年幼的在內。

三歲以下的幼童和孕婦不參與，至于為何沒有高齡限制，因為村裏目前最年長的人也不過知命之年。

亂世之中長壽的人鳳毛麟角，就算沒死于災禍，本身的身體狀況也無法長壽，畢竟時有憂患，怪病叢生。

蕭常暮和不更轶伫立在十丈外的高處靜靜觀看，兩人脖子上皆搭着一根長長的白色編繩，編繩尾部吊着白色的鈴铛。這是村民為他們戴上的，說是對觀禮者的祝福。

蒼穹下的枯木高大而漂亮，曲折的枝幹如奔騰的水，似翻湧的雲，遠遠望去仿若一個伫立在大地上的滄桑老者，沉重神秘。

圍坐着的村民皆雙手合十，低頭念叨着什麽。

約莫一刻鐘後，所有人攤開雙手放于身體兩側，相鄰兩人的手相搭，接着衆人開始左右搖晃。低吟聲漸漸變大，變成了衆人一起吟誦，又或者叫吟唱，他們發出的聲音很特別，近似獸鳴鳥叫，是獨屬于這個村莊的。

又過了一刻鐘，最內圈的孩童們從小到大依次起立，待一圈人都站起來後又依次雙手握拳交叉于胸前，然後同時開始順着圓圈踱步。

接着外面一圈的人也一樣，不過最後踱步的方向和最內圈相反。後面再外層幾圈的人亦是如此行動。

等所有人都走起來後女性開始高歌，男性開始低吼。如此過了一刻鐘，從外到裏開始停步伫立，所有人站定後又一起對着天空舉起左手，男性擡頭高歌，女性垂頭低吼。

一刻鐘後，所有人都同時停止出聲，繼而面向枯木靜默。

不一會兒，枯木的一根枝丫上竟生出幾片嫩芽。嫩芽很快長大，從青翠欲滴到碧沉沉再迅速泛黃，最後枯萎凋零。

“太好啦，上天答應了！”村民們歡呼起來，相擁而泣。

蕭常暮低頭，發現脖子上的白色編繩随着樹葉消失了，只留下一聲清脆的鈴響。

淩晰從人群中跑向蕭常暮和不更轶，她來邀請兩人去參加最後的祈福。

蕭常暮不想去，但不好掃興，只能跟着去，不過他只站在人群最外圈默默旁觀。

枯木前，衆人随意圍坐着。

中央有一女子拿出埙開始吹奏，埙聲飄散于大地上，空靈婉轉又滄桑沉重。

人群中走出一男一女開始随着埙聲起舞，柔中帶剛，輕盈靈巧。兩人似林中飛舞的鳥兒，又似水中嬉戲的魚兒，他們融于風雨，歸于天地。

圍坐在四周的村民有的緊抱孩子，有的相互依偎，有的牽手對視……

一片祥和。

埙聲傳得很遠，在村口瞭望臺上放哨的寧域也聽見了。

寧域想起了姐姐，想起了他曾和姐姐一起站于瞭望臺上。那日的晚霞很美，如果沒有某個不速之客會更美。

誰能想到那是他和姐姐待在一起的最後一個傍晚，也是和家人共度的最後安寧的一日。

家人拼了命讓他活了下來，如今他還活着，他一定要活着，活到最後。

他很想家人，不知什麽時候能再回童決島，再回蒼溪村，但一定會有那麽一日。

一陣涼風吹過，哀愁四起，驀然回首，第一眼望見的是挺立在人群外衣袂翻飛的黑鬥篷。

蕭常暮今日雖依然穿着鬥篷，但沒戴帽子，他仰頭望着枯木，青絲随風飄揚，漫不經心，超然獨立。

世間沒變，黑鬥篷沒變，變的只有他。

-

這晚寧域沒回山洞睡覺，他在瞭望臺守了一晚上。然而天一亮，換班的人還沒來，卻有兩個斬靈人和好幾個村民氣勢洶洶地沖來捉拿他。

“你們幹什麽？”寧域一臉茫然，生氣地甩開欲架住他的兩個村民。他感受到來者不善，像是有壞事發生，但一群人什麽都不說就直接上手讓他十分不滿。

“你殺了人還問我們幹什麽？”被甩開的村民怒氣沖沖，再次伸手去抓寧域。

“我沒有殺人，誰敢碰我！”寧域厲聲呵斥，吓退了想抓他的村民，“我一直在瞭望臺放哨，你們為何會認為我殺了人？”

“村莊從未出現過兇殺案，只可能是外來人行兇，而你有作案的時間。”領頭的斬靈人就是看到寧域刺殺蕭常暮的兩個斬靈人之一，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況且你的狀态極其不穩定，你連自己的師尊都敢殺，還有誰是你不敢殺的？”

“對！你就是個披着人皮的惡鬼！”村民們義憤填膺，“淩晰妹子好心讓你們入村借住，還以為你們真是會救人的好心斬靈人，沒想到居然轉頭就殺了淩叔，沒良心的狗東西！”

寧域臉色突變，瞪大雙眼：“淩叔……死了……”

“真會演。”領頭的斬靈人氣得咬牙切齒，揮劍指向寧域，“用菜刀割喉，而且扯斷雙臂還給拿走，你可真夠狠的。”

“為何如此狠心？淩家待你們不薄！”另一個斬靈人質問道，“你怎能連全屍都不給淩叔留？”

“不是我！”寧域再次否認，可昨晚他是主動要求守一整晚，又沒有旁人能證明他一直在瞭望臺，他簡直百口莫辯。

“不是你還能是誰？”村民又開始激動起來。

“故意幫忙放哨，然後趁機殺人！”

“趕快把他關起來，萬一他再殺人怎麽辦？”

“就是，聽說他還挺厲害。”

“別跟他廢話，斬靈人們快上啊！”

……

寧域想着清者自清，他雖不滿村民們的做法，但他若反抗肯定會引起更大的混亂，因此他只好先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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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域被押送到山洞後，蕭常暮和不更轶聞聲趕來。

“師尊！我沒有殺人，我整晚都在瞭望臺放哨，我沒有睡覺，所以也不可能是……”寧域急切地解釋，但他的話沒說完，有些事需要保密，只要蕭常暮懂就行。

蕭常暮看了一眼寧域，沒回應對方，轉而對領頭的斬靈人說道：“借一步說話。我只想了解些情況，若真是他犯下大罪，我會親手了結他。”

領頭的斬靈人對蕭常暮還算客氣，默默和蕭常暮到一旁交談。

寧域惘然若失，他望着蕭常暮，但聽不到遠處兩人的對話。就在這時，滿臉陰郁的淩晰出現了。

淩晰的姐姐是斬靈人，為守護村莊而死。她答應過姐姐要照顧好父母，可如今父親被殺，母親氣得暈過去，她感覺自己對不起全家人。

“是你殺了我爹嗎？”淩晰直勾勾盯着寧域，雙手握拳，強忍怒氣。

“不是我！”寧域堅定道，“我昨晚一直在瞭望臺放哨，況且我沒有理由殺淩叔！兇手另有其人，你們得當心。”

父親被殺，淩晰實在無法冷靜。所有線索都指向寧域，她親眼見過寧域刺殺蕭常暮，即使是被厄靈影響，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寧域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已經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鎮定：“會查清楚是誰殺了我爹的。而不管是誰殺了我爹，我定會讓其付出代價！”

淩晰說罷轉身離去。

寧域嘆了口氣，淩晰看到了他刺殺蕭常暮的一幕，再多的解釋也都蒼白無力。

他再次望向蕭常暮，看見蕭常暮跟斬靈人談完話後直接叫上不更轶離開，都沒看他一眼。

看着蕭常暮離去的背影，寧域的心揪在一起，難受極了，他想開口叫住蕭常暮，可嘴巴卻沉重得張不開。

身邊的人又開始推搡他，除了推搡還有謾罵，渾身無力的他無心反駁，緩緩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