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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75年夏。

知了在樹上哇啦哇啦的叫，太陽打頭頂曬下來，氣溫高，心更燥。

桃源村頭的河裏，小孩子們光溜溜的在裏面嬉笑打鬧，年紀稍長一些的女孩兒們已經知道了害羞，大多都坐在水邊的大石頭上，挽起褲腳，只把腳放進水裏，晃着腳尖戲水。

“姐，回家了！”少年清冽的聲音穿過蘆葦蕩傳到了河邊。

“娃娃”群中站起來個窈窕的姑娘，她穿了件無袖的藏藍色粗布短衫，兩條長長的辮子一前一後的搭在肩上，灰褲子半挽在小腿處，露出兩截細白的小腿。

“呦呦姐，你別走，我們再玩一會兒。”一個肉嘟嘟的小崽子抱住了女孩兒的小腿。

鹿呦呦回頭，微微一笑，嘴角挂了兩個小梨渦，眸子跟鑽石似的閃亮，她微微附身摸了摸小崽子的頭。

小崽子鼓着肉嘟嘟的腮幫子看着鹿呦呦一臉不舍，又伸出小拇指奶聲奶氣道：“那我們拉勾勾，改天一起玩。”

鹿呦呦擡手跟小崽子勾了兩下，又拍了拍她的腦袋才轉身離開。

河邊的同齡人瞧着少女曼妙的身姿消失在濃密的蘆葦後，不由看了看自己幹癟的胸脯，李雙雙感嘆，“人家長得可真好看。”

年長一些的周荷雙腳踢着溪水，低着眉眼道：“好看有什麽用，還不是個啞巴，啞巴你知道嗎？”說話間，她看向不遠處在水裏撲騰的少年，眸子裏全是少女的春心蕩漾，“啞巴只能嫁給啞巴，咱們村裏就有個啞巴，都四十多了沒媳婦兒呢。”

嘩啦一聲，水裏的少年破水而出，寬闊的大手裏多了一條鯉魚，周圍的孩子看呆了眼，紛紛鼓掌叫好。

歡笑聲中，少年大步越過蘆葦蕩跑到了鹿呦呦身邊，紅着臉把魚塞她手裏轉身就跑。

李雙雙瞧着鹿呦呦的方向撲哧一聲笑出來，“啞巴有什麽關系，長得好看喜歡的人多啊。”

周荷被駁了面子，臉黑的跟鍋底似的，她狠狠的朝着水面踩了一腳，水花四濺，李雙雙下意識的擡手擋了下臉，沒好氣道：“我又沒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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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鹿呦呦看看手上的魚，再看看跑遠的少年，這年代大家頓頓野菜窩窩頭，能吃上葷腥是件頂奢侈的事兒，對方能把東西給自己，少年的心思昭然若揭。

只可惜啊，她對這十幾歲的小屁孩兒不感興趣。

背着書包的陸程禹小跑了過來，他的臉頰被太陽曬的黝黑泛紅，嘴裏緊張道：“姐，剛剛那人幹嘛的？”

鹿呦呦舉了舉手裏的魚。

姐姐招人喜歡，村裏很多人給她送東西，陸程禹沒多問，他接過鹿呦呦手裏的魚，另一只手還舉着一片大荷葉遮陽，“走，我們回家。”

——

桃源村位于北方中部的一個小山凹裏，有山有水，村子裏旁邊有大片大片的蘆葦蕩，蓮花并蒂，夏風一吹，格外舒服。

鹿呦呦家就住在村尾，還蓋的是磚瓦房，她父親是村裏的支書，母親又會繡活兒，家裏一兒一女，弟弟陸程禹在鎮子上讀書，自己又生的落落大方，放在鄉村八裏的都是不錯的戶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鹿呦呦不會說話。

可這再好的戶口怎麽能跟後世的生活比呢？

沒錯，二十三歲的鹿呦呦因為一場車禍穿書了，還穿成了一本年代文裏的炮灰真千金。

按照劇情，真千金漂亮溫柔，人見人愛，偏偏是個啞巴，她被城裏來的知青騙心騙身，最終難産，死在了親身父母找到自己的前一天，而那知青卻随着回城潮到城市裏大展拳腳，高考上榜，又遇到了假千金擦出火花，兩人最終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至于真千金，他只一句是我辜負了她便徹底洗白了。

而作為這本文主角的假千金，後來當然是打臉原主全家，還理所當然的利用原主的家庭背景平步青雲，問就是女主光環。

幸好現在鹿呦呦穿過來只有十五歲，離悲劇發生還有三年，這年代說好不好，但是說壞也不壞，變化多，機會更多，抓住了那以後就能成為新時代第一批致富的人，反正來都來了，那就避免悲劇，好好致富吧！

老榆木門推開，陸程禹舉着鯉魚大喊道：“媽，我回來了。”

劉紅梅系着圍裙從西屋的小廚房裏探出頭來，“回來就回來，嚷嚷什麽嚷嚷？！”

陸程禹小跑到劉紅梅跟前，“媽！魚。”

劉紅梅驚喜的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卻勃然大怒，随即附身脫鞋，操着鞋底兒就打在陸程禹身上，她惡狠狠道：“跟你說多少遍了，別下河摸魚，前年才死了個孩子，你到底怕不怕。”

陸程禹吓的就往遠處跑，嘴裏解釋道：“我沒下河，這是別人送我姐姐的魚。”

劉紅梅不依不饒道：“還撒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母子倆滿院子你追我趕的跑，那魚在陸程禹的手裏搖來搖去，最後還是鹿呦呦及時拉住了劉紅梅的胳膊點頭表示，确實是別人送的。

劉紅梅半信半疑，又問道：“真的？”

鹿呦呦認真的點了點頭。

陸程禹在一旁道：“我都說了你還不信。”

女兒的話自然是要信的，劉紅梅穿上鞋子同陸程禹道：“我這是給你個教訓，以後敢去河邊撈魚，看我不打死你。”說着她看向鹿呦呦紅撲撲的小臉兒，“河邊曬吧。”

鹿呦呦搖了搖頭。

劉紅梅拍拍她的手背道：“快去屋裏涼快涼快，午飯馬上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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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窩頭，紅燒大鯉魚，油渣炒蘿蔔絲外加一盆子蓮藕湯。

餐桌上，劉紅梅跟陸劍民又在說地裏的莊稼以及工分，現在的農村是工分制，每家每人都有任務，年底分糧食的時候，工分占七成，人數又占三成，人口越多那分的糧食也越多，但是陸劍民早先結婚的時候被家裏另出來，現在只有一家四口，想要多分點糧食那只能多弄點工分，還好他有支書的頭銜，別人搶破頭都弄不到的割豬草任務就輪到他家孩子頭上了。

劉紅梅道：“讓程禹去割就好了，女兒的手嫩，割草會紮傷。”

陸劍民點了點頭，他本來也是這麽想的。

劉紅梅又把臉往他邊兒上湊了湊，壓低了嗓子道：“現在都平反了，你那老朋友咋還沒消息。”

陸劍民皺起眉頭道：“當着孩子面瞎說什麽，趕緊吃飯。”

劉紅梅聞聲便閉嘴了，又給鹿呦呦夾了一塊魚肉道：“這塊沒刺，多吃點。”

鹿呦呦捏着筷子表示感謝，劉紅梅瞧着這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一臉心疼，又說：“過兩天有集，你們姐弟倆去鎮子上趕集吧，到時候去買點東西，我跟你爸就不去了，我們還要上工。”

趕集？現在私人不能做生意，賣東西那就是投機倒把，但是在集上大家可以出售點自己家的農産品賺點小錢，還能不用票購置一些東西。

鹿呦呦心想，自己這幾天看看能不能撿點野貨，正好趕集的時候去賣。

聽到趕集，陸程禹很是高興，他道：“媽，放心吧，到時候我會把姐姐帶好的。”

吃過飯，鹿喲呦便跟弟弟午睡去了，留下陸劍民老兩口繼續剛才的話題。

劉紅梅邊收拾碗筷邊道：“我剛才說的你上心了沒？”

陸劍民抽了袋煙道：“以後別在呦呦面前說這些，當着孩子說這些我怕她多想。”

劉紅梅道：“我也沒別的意思，瞧着呦喲一天天的長大了，這喉嚨總得治，不然耽誤她一輩子。鹿首長好歹是有身份的人，到時候把孩子接到城裏，城裏肯定能治好孩子的喉嚨。”

鹿喲呦并非陸劍民夫婦的親生女兒，而是陸劍民好友鹿榮的女兒，十五年前，浩劫來臨之際，鹿榮未雨綢缪提前把剛出生的小女兒寄養到了鄉下，這麽多年，陸劍民夫妻倆對鹿呦呦視如己出，眼見着大環境開始好轉，鹿昌卻毫無音訊。陸劍民倒不是介意多養一個孩子，而是鹿喲呦十歲時因為地地震受了驚吓便不能再說話，到處是看醫生也沒看好，就因為這個耽誤了上學，那以後再耽誤下去可得了。

再說，當年鹿榮是在桃源村附近駐紮才認識的陸劍民，而鹿榮所在的部隊卻跟桃源村相差千裏，天南海北的，不好聯系不說，陸劍民也走不出去，打聽都打聽不到，只能聽村裏的喇叭了解現在的情況。

陸劍民嘆了口氣道：“平反也要有人寫信做擔保，流程多的很，可能還沒輪到他。”

劉紅梅捏着手道：“他不會把這孩子給忘了吧。”

“不可能。”陸劍民擺手，“鹿首長的人品我敢保證，那時候咱們都快餓死了，還是他省下糧食來接濟我們，你別瞎想了，等着就是。”

于此同時，鹿呦呦已經開始謀劃自己的趕集大計了，陸程禹告訴她離趕集還有四天，四天時間，她雖然不知道自己能搞點啥，想想自己在後世好歹也是個優秀的社會搬磚人，雖然說不是十項全能，但也會的不少，做飯/釣魚/游泳/騎馬……全都試試，總能找到點賺錢的門路。

陸程禹瞧着姐姐興沖沖的在找籃子，便道：“姐，我們今天放假，我跟你一起去山上。”

現在的孩子，但凡能幹活的都算家裏的一口勞力，勞動為主的年代，學校課程安排也沒那麽緊張，還會隔三差五的放假讓學生回家做農活，五一十一這些還沒提上日程，但是秋收什麽的都放假，有時候甚至能放一個多月。

這個時間，孩子們不是在地裏幫忙，就是在山上跑摘點野菜回來填肚子。

說完陸程禹從床底翻出一團麻繩來，還背了個筐子道：“咱們去套兔子吧，套了給你烤着吃。”

鹿呦呦喜滋滋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