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絕斷路

絕斷路

陳橋的手扶在赫爾墨斯肩膀上，心髒正劇烈地疼痛着，好似維持他活下去的每一次跳動都促使他使勁渾身解數的往死亡邁去。

赫爾墨斯擦去他唇下的鮮血，心疼地跪在他身邊：“橋，你聽到了嗎，造物主的基地離我們并不遠，我們堅持一下好嗎？”

陳橋靠在他的身前，這時候他沒力氣說什麽了，他感受到赫爾墨斯的心跳比他跳動地還厲害，仿佛立刻就能躍出來。

也是，他能控制這具身體，自然也能不去感受痛苦，真不公平啊……

耳邊盡是隆隆的聲音，他快要聽不見赫爾墨斯的聲音了，空洞的窒息感包裹住了他，酸痛的四肢也在微微顫抖。

“你……不是……意識遷躍導體嗎？”陳橋呼吸逐漸變淺，“可以……将我遷躍到你那處去嗎？”

“做不到……我做不到，”赫爾墨斯說道，“我沒有那能力了……對不起……對不起……”

“別……別難過……”陳橋閉上雙眼，“背……背我去……”

赫爾墨斯感受到肩膀上稍稍用力的手，立刻會意，将人“故技重施”背起，也顧不上其他了，就在光源微弱的森林中穿行，并催動了自己的能力，直徑幾十公裏範圍的地形都在他腦海中鋪展開來。

疾馳時迎面而來的風吹拂在陳橋面上，他忽然有些慶幸，幸虧陪他前來的是非人類的赫爾墨斯，不然他也不敢肯定江懷元亦或是歐左有沒有這個求生的能力。

赫爾墨斯的體溫很快升高，陳橋趴在他背上，也能感受到那溫度升高的速度之快，幾乎是眨眼之間，他們相貼的部位就已經燙得不成樣子。

身後的菌絲随有溫度的他們蔓延，陳橋偶爾睜開眼，颠簸的身軀讓他的身軀莫名好受不少，然後他看到樹木之上的星河雲團。

——有生之年能夠看上別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漫步宇宙的畫面，他确也死而無憾。

他想到赫爾墨斯之前說的，他本應是人類強大的軍事預測武器和經濟研究的突破型機器，可惜父親的自私不僅束縛了他，也束縛了陳橋自己，他本可以不被任何人記得，在某處安然無恙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可以死在阿倫的暴怒下，死在造物主的飛船上，死在當年遇見江懷元的那個夜晚，多麽的悄無聲息，多麽的默默無聞。

這樣往後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他開始熱淚盈眶，可就在這時，赫爾墨斯停下了，随之而來的是森林一體的振動，某處正湧來一大批人。

陳橋稍稍撐開眼皮，他猛地睜開，只因看到了遠處的白色移動之物，他渾身猛地一顫，讓赫爾墨斯一驚，轉過頭來也看到了那白色巨物。

赫爾墨斯後退幾步，探測到熟悉的氣息：“……橋，他視力和聽力似乎并不是很好。”

陳橋循他說的方向看去，瞳孔驟然一縮：阿……阿倫？！”

“什麽——”赫爾墨斯也是一愣，不料阿倫立刻邁開腳步朝他們走來，體型劇增的異人沒看見他們似的，從他們頭頂跨過去，震懾一般的響聲使他們一時失去接收音量的能力。

阿倫慌慌張張地離去，他們正想從一棵樹木上走上小徑，卻又被沖上雲霄的尖嘯吓得躲了回去，然後他們的不認識的飛行猛禽穿過上空，它們通體烏黑，羽尖點綴上豔麗的色彩，掠過高空時是如高山之泉奔湧而下的虹霓流雲。

“它是在逃跑，看來我們離那地方已經不遠了，”赫爾墨斯背着陳橋重新上路，腦海之中的建築就在右上方，他往那處走去，被幹擾到亂碼的數據使他本身也亂起來，“我們快到了……橋……”

交錯的體溫在赫爾墨斯身上體現，現在的他莫名有些興奮，他有一種預感，當他們看見所謂“造物主”的那一刻，就如同直視美杜莎的雙眼一樣，他們身上所有象征生命的特征都将變得毫無意義。

——

陳橋目睹了他們是如何穿過宇宙之林、來到統治者的栖息地下的全過程，現在矗立在他們眼前的，是高聳入雲的三棱錐尖塔，而尖塔頂端逐漸淡出他們的視線，并且在距地五十米處，莫名橫亘出了一塊镂空的長方體，錯綜複雜的構造好似将人引入秘境的迷宮，從上墜下幾道之前在異人巢穴也見到的巨大鐵索條。

長方體的遠處，另一端通往另一座尖塔，旋轉的能源軌道色彩夢幻，環繞在塔身呈螺旋狀流動，有一列車從上下來，目測是個長2米寬1米高0.2米的扁型運輸車。

赫爾墨斯背上陳橋繞到那邊建築的盲區，在底下四處尋找通往塔內的入口。

“赫……赫爾墨斯……”陳橋貼近他耳畔，生怕自己的聲音不夠大，“我……快，快不行了……”

“你會沒事的，”赫爾墨斯将他放下來，靠在建築上，免他受颠簸，恰好地上是菌絲鋪墊而成的軟地，“你會沒事的。”

說完，他憐惜似的吻了吻陳橋的唇，微弱的血腥味刺激了他，待他們唇分後，陳橋睜開眼睛，就看見赫爾墨斯流下了眼淚：“橋，倘若有來日，記得活着來見我。”

陳橋被赫爾墨斯現實的當頭一棒打醒，連疼痛也顧不得了，極力想發出聲音，卻不知何時被束縛在了原地，被赫爾墨斯利用能源牆封閉起來。

“赫爾墨斯！你做什麽？！你給我回來！這是命令！赫爾墨斯！！赫爾墨斯！”陳橋聲音愈喊愈啞，緊接着他猛咳幾聲，鮮血從喉間溢出，痛感皆凝聚在了腹部，他迫不得已蜷縮起來，已然沒了力氣。

他的四肢百骸都在被疼痛虐殺，仿佛被浸入了劇毒，細密的如針似的傷口在其中被緩緩擴大，血液倒流、肢體老化、神經衰微，都使他現出苦不堪言的表情。

——赫爾墨斯就應該去死。

這是他唯一罵出的話，死的越慘越好。

因為他得先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