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一個不是很熟的同學的生日會，燈紅酒綠的KTV，嬉鬧的人和人。

蘇品清挂着慣常的笑容，沒有很排斥，也沒有很融入。

這一切很平常，因為她有挺多關系一般卻喜愛聚會的所謂朋友。壽星杜明若就是她在社團認識的其中之一。

今天卻又有點不一樣。

顧放也來了，那個清冷孤高的、總是吸引少女目光的少年。

杜明若是顧放高中同桌宋煜城的女朋友，倒也不奇怪。

蘇品清坐在偏角落的位置，握着冰涼的杯壁喝着啤酒。杜明若叫來了很多人，包括前兩天剛從桐城回來的她。

氣氛十分活躍，不時的起哄聲和從話筒裏傳來的時而高亢時而婉轉的歌聲襯得房間裏很是熱鬧。

蘇品清想，她也想過這樣正常的生活了，什麽東西也比不上正常的生活重要。

斷斷續續考慮了不少時間，她越來越堅定。

結束的時候快要淩晨兩點，喝得七葷八素的人也都被各自架走，同在法語社的一個比較熟悉的學長開車停在蘇品清面前。

“品清，回家還是宿舍？”他看看蘇品清的四周，“還有誰一起的嗎？要不要送你們一程？”

想着時間太晚了，蘇品清就爽快開口：“就我，回家，就在這附近。那麻煩師兄了。”

蘇品清邊說邊往前走了兩步，車門剛拉開一條縫，一只纖長白皙的手伸了過來一把推上了門。

蘇品清下意識要擡頭看過去，那熟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她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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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懶得擡頭了。

學長在兩人之間疑惑地打量了一下，最後詢問地看向蘇品清。

蘇品清笑了笑，混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遇到熟人了，那我跟他一塊吧。師兄慢走。”

學長點點頭，開車離開了。

蘇品清斂去笑意，也沒回頭，擡腳就走。

顧放的腳步聲就在身後。她都能想象到他清隽的身形跟在後頭的樣子。

很久了，她有點煩了。

不，不是一點，她真的太厭煩了。

她不由地加快腳步，剛拉開一點距離那人就趕了上來，拽住她胳膊跨步到她面前。

她擡頭看着他，無意識地皺眉，眼神中是不想掩蓋的不耐。

顧放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眼神，刻意去忽略。

“你喝了酒，別走那麽快。”顧放垂眸看着蘇品清，胸膛不受他控制地起伏的幅度有些大。

“那你就擋着我？”蘇品清語氣平靜無波，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他的腳下。

猶豫了一會兒，顧放小聲開口：“我不擋着。那你可以跟我好好說話嗎？”

蘇品清輕蔑地笑了笑：“你是覺得我不會好好說話是吧？”

顧放不知道怎麽辦了。

實際上他這三個月已經絞盡腦汁，依然沒想到該怎麽面對蘇品清态度的急轉直下。

明明三個月之前蘇品清還能跟他有說有笑，他又有哪裏做得不好惹她厭煩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顧放慣來清冷的臉上有些無措和無奈，“我是想，我們可以好好談談。行嗎？”

“行，怎麽不行。”蘇品清退開一步，歪頭挑了挑眉，“談吧。”

顧放握了握突然空掉的一只手，頹然地垂在身側。

“我要是哪裏惹你不高興了，你可以直接跟我說。”顧放盯着蘇品清，有些不知從何說起，頓了好久才接着說下去，“我想了很久，你生氣确實是有原因的。是因為我媽嗎？”

蘇品清挑了挑嘴角，看着她這個異父異母的“便宜哥哥”。

她笑着，眼中卻毫無熱意。

她從來不會主動提起顧放的媽媽，一是因為厭惡，二是因為不想徒增煩惱。

其實顧放也從來不在她面前提起，她想他是知道她對他們的态度的。

聽到顧放提到他的小三媽，蘇品清眼中那一點譏諷幾乎瞬間就被顧放捕捉到了。

他知道在他們之間這個話題非常敏感，但凡觸及都會是以不快收場，可是他不得不試探着問一下。

“她之前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替她跟你道歉，對不起。”顧放語氣誠懇，道歉态度十分端正，這樣輕柔的語氣配上他的臉，換個人站在他面前大概早就原諒了他一百次。

可蘇品清并不在意他道歉與否，更不在意方婷玉說過什麽，也不想知道顧放為什麽認為她生氣了，并且還是因為他的小三媽說的話。

她今天只有一件事想跟顧放說。

顧放說完觀察着蘇品清的表情，她卻在短暫的沉默後冷靜地開口：“我們結束吧。”

不是分手，不是切斷聯系，只是結束。

只是結束，結束這段難以定義并且尴尬開始的關系。

這是蘇品清的想法。

顧放愣住了，整個人僵在原地。

夜風将他額前的碎劉海吹起，他的襯衫衣擺也被風撩動着，在空中劃着溫柔的弧度。

“你說……什麽？”顧放艱澀開口，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聽得懂就聽，聽不懂就算了。”蘇品清不想再廢話，說着就要從他身側繞過去。

顧放擡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來，眼角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通紅：“分手？”

蘇品清想要抽回被他抓住的手臂，掙紮兩下無果，便放棄了，語氣淡漠至極：“算不上吧，畢竟我們也從來沒真正在一起過。”

聽到這話顧放瞪大雙眼，瞬間收緊了手上的力量，蘇品清感覺手臂上傳來一陣猛烈的疼痛。

“你究竟什麽意思？”顧放刻意壓制着自己的音量，但聲音中的怒意已然滿溢，蘇品清想忽略都沒有辦法。

蘇品清并不想示弱，所以即便她的手臂已經疼麻了還是沒有喊出聲。

“什麽叫沒有真正在一起過？蘇品清，你給我說清楚。”

顧放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他一時已經分不清應該想“分手”這件事還是想“沒有在一起過”這件事。

他只知道質問眼前這個人。

他只能抓住她。

她還是那麽明豔漂亮，一雙杏眼永遠水汪汪的，她或許自己都不知道，那雙眼睛裏總是透出一股倔強。

但她這雙水汪汪的眼睛，卻幾乎從來沒在他面前露出過鮮明波動的情緒，永遠都那麽冷靜。

為什麽會那麽冷靜呢？

他以為她不想公開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因為法律上那些尴尬的名頭，他以為他們之間的不愉快只是因為他的媽媽，而他這個人對她來說是不一樣的。

就算以前她對他沒有感情，在兩人在一起這麽久後也應該有所改變了，不是嗎？

他以為，他以為……

“放手！”蘇品清實在疼得難受，趁着顧放不注意推了他一把，終于把手臂從他的鉗制中解放了出來。

顧放還想再上前抓住她，她戒備地提高聲音：“你別再過來了，再靠近我就報警。”

淩晨的街道過于寂靜，顧放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急促而慌亂。

蘇品清和顧放保持着一段距離，她并不是怕他做什麽傷害她的事，相反，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動手。

只是這樣讓她覺得安全，心裏安全。

她沒覺得自己錯了，只是或許有些莽撞，他們大概可以用一種更加溫和的方式結束這一切。

顧放停在原地，肩膀無聲地起伏。路燈的光打在他頭頂，隐去了他大部分的表情。

蘇品清看出他的情緒還處于波動狀态，有些無奈，但她知道心中更多的還是厭煩。

她不願再理睬顧放，更不可能因為這種插曲在街上徘徊一晚上。所以她理了理弄亂的衣服，繞過顧放往那個所謂家的方向走去。

聚會的KTV離蘇品清家并不很遠，而且蘇正德和方婷玉旅游去了，家裏沒有別人，這也是她選擇回家而不是回宿舍的原因。

蘇品清以為照剛才顧放那個狀态，怎麽也得再争吵幾句他才能不拉扯，沒想到他只是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像一開始一樣。

再轉念一想，蘇品清也坦然了，這倒是很容易明白的。

顧放是個很驕傲的人，從她認識他開始他在人前就一直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說得好聽點就是寵辱不驚，說得難聽點就是油鹽不進，就連面對羞澀的女孩的表白都是直接走開，那張冷臉也不知道擺給誰看。

蘇品清從來不願以惡毒的心思揣度別人，但是她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他媽媽都是個不要臉的小三了，他那種優越感究竟是哪裏來的。

但這到底對蘇品清來說根本不重要，她從來不在意顧放這個人是怎麽想的、怎麽做的，她寧願永遠看不到他。

如果他沒自己送上門來的話。

兩人相安無事地回到了牡丹區的別墅，家中果然空無一人。

蘇品清進門後照常走進廚房洗手、喝水，出來後看見顧放低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我們好好談談。”

蘇品清剛要上樓，顧放就開口叫住了她，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她已經太困了，真的沒有力氣再跟他耗着。

“還談什麽？我沒說清楚嗎？”蘇品清抱臂看着沙發上的顧放，語氣不耐。

顧放擡起頭，頓了幾秒站起身，朝她走了過來，走到還剩一步距離的時候停住了。

蘇品清想，他總是喜歡停在自己的安全距離之內，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可她沒有後退。

“為什麽要分手？”他顯然并不能認同蘇品清說的他們并沒有真正在一起過。

這時候蘇品清也并不想糾結字眼，只幹脆地說道：“沒為什麽，就是不想繼續了，覺得沒意思。”

顧放現在就像反應慢半拍一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開口說話。

“你是覺得我沒意思嗎？”他抿了抿嘴唇，低聲說道，“我知道我有些悶，但我一直在改的，你平時也不跟我說什麽，我不知道你對我有哪裏是特別不滿意的。要不你直接跟我說吧？這樣改得會快一些。你說呢？”

蘇品清笑了笑：“你悶不悶跟我沒關系，改不改也無所謂，你開心就好。你要是聽不懂我說的就算了。我困了，晚安。”

說完就要轉身，顧放着急拉住她，傾過身認真看着她的眼睛：“品清，你究竟對我有哪裏不滿意？我都會改的，真的。”

蘇品清淡漠地看着顧放那張精致的臉，心中沒什麽波動。

“你非得問嗎？好啊。”蘇品清笑得純良無害，“我對你最不滿意的地方，你不知道嗎？”

顧放愣住了。

他知道，他能不知道嗎。這是他最明白也最無力的東西——他是她家庭插足者的兒子，這個插足者還間接害死了她的媽媽。

顧放垂眸凝視着地面，過了一會又擡眼看蘇品清，苦笑了一下：“嗯，我知道。可我怎麽辦啊？你告訴我，我能怎麽辦？”

“好，我現在就告訴你方法。”蘇品清收斂起故意揚起的純良笑意，眼神迅速染上陰翳，“離我遠一點，別在我面前惡心我。”

顧放感覺到後背升騰起的涼意，這種涼意好像只有抓住手上的這個人才可以驅逐。

他不明白蘇品清為什麽可以那麽無所謂地說出“惡心”這種話。

她覺得他惡心，可他做錯了什麽？

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原因……

應該還是因為那件事，因為他媽媽前幾個月說的那些話。

“品清，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突然這樣？如果是因為我媽說的，你大可以放心，除了你我不會要蘇家的一分一毫，我什麽都不要，真的。欠的我以後都會還上，你相信我。”

顧放憑他自己的理解解釋着，但是看着蘇品清的表情，他覺得一直都猜錯了。

“原來你指的是她說的那些話啊。”蘇品清終于從只言片語中想起方婷玉的話，随之哼笑一聲，“你真是想多了。你們想要蘇家的財産，盡管拿去好了，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不要，”顧放緊緊握住她單薄的肩膀，“我只要你，只要你。你聽到了嗎？”

蘇品清拂開他的手，滿臉疑惑地看着他：“那我說的你聽到了嗎？”

“那到底是為什麽？我哪裏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什麽不能改？你什麽都不跟我說，我怎麽猜得到啊？”

顧放情緒有些激動，只想靠近蘇品清，他手往前伸着一把拉住蘇品清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帶，蘇品清趔趄一下跌進了他的懷中，被他緊緊箍住。

蘇品清僵直着脊背被顧放抱在懷中，眼神落在客廳落地窗外的大樹上。

“改？”蘇品清悶笑一陣，再出口語氣更加冰涼，“你跟你媽一樣，骨子裏的東西，改不了。”

顧放渾身一怔，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蒸騰上來。

他扶住蘇品清的肩膀拉開一點距離，仔細看着她的眼睛：“什麽意思？”

蘇品清推開他，嫌惡地拍拍衣服，仿佛衣服上沾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然後漫不經心地勾起嘴角，用一種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都跟別人上床了，還在這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