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人在過于落魄的時候是無尊嚴可言的，對薛燃來說亦是如此。

比如他可以不告而別，那也可以厚着臉皮求借住。丢人是一回事，填飽肚子又是另一回事。

這兩天裏他算是知道，語言不通又沒錢在異國他鄉是多麽的寸步難行了。不僅止于寸步難行，他還身心俱疲，新傷疊舊傷，再年輕力壯也不頂用。

況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再這樣下去怕是耽誤事。

薛燃跟着蘇品清回到小別墅，進屋後就站在客廳裏，眼神是難掩的灰暗。

蘇品清進屋後就去了廚房，翻了一陣冰箱，又對着微波爐鼓搗了一通。

弄了這麽半天，見蘇品清并不理自己，薛燃走近，對着她的背影說道：“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蘇品清旋好微波爐的計時，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有。”她轉身，很是坦誠地說道，“但你會回答嗎？”

薛燃想了想：“也許。”

蘇品清點點頭，輕輕靠在流理臺邊，擡眼看向他：“為什麽來賽城？”

薛燃沒有猶豫地答道：“找人。”

“找到了嗎？”

“嗯。”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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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這個答案倒是特別。短暫的沉默後，蘇品清笑了一下：“不告而別，也是為了救人？”

“是。”

“剛才被人追，也是為了救人？”

薛燃聽了似乎有些窘迫。他兩次遇到她，他都在被人追，這一點倒實在不是什麽非常值得炫耀的事。即便有些丢人，他卻仍說道：“是。”

“要救的是誰？”

“家人。”

兩人之間一時安靜了下來。

說到底他們不熟，得到了“家人”這個答案，蘇品清覺得或許不該再問下去。她便轉了話鋒，說道：“那群人看起來不好惹。”

其實何止不好惹，每次遇到他，他身邊都萦繞着危險的氣息。

第一次，她在雨夜裏見到一群人高馬大的外國人叫嚣着辱罵着追趕他，他滿臉血地倒在地上。第二次，青.天白.日的就又被盯上了，逼到巷子角落，如果沒人幫他引開，就他這種狀态，跑不跑得掉真是難說。

薛燃垂眸想了好一會兒，本想開口說些什麽，蘇品清的聲音卻繼續傳來：“我幫你，會不會惹上什麽麻煩？”

薛燃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很快認真回道：“不用你幫我別的。我只是想借住幾天。”

蘇品清聽了卻笑了：“我說的幫你就是指這個，你以為呢？”

薛燃噎了一下，目光四處轉了轉，最後又回到她臉上，信誓旦旦：“你放心吧，我又不是□□。”

“那他們呢？”

見薛燃不說話了，蘇品清故作驚訝地追問：“你連對方是做什麽的都不知道？還是說他們确實在違法犯罪，你卻不告訴我，還讓我收留你？”

薛燃覺得語義的勢頭不太對，趕忙彌補：“他們的确不是什麽好人，但做了什麽勾當我不清楚，我只是來救我家人的。”

蘇品清雙臂抱在胸前，語氣平靜：“那好，其他的我不問，我只問你，你要怎麽做？”

薛燃卻并不想答，抿抿唇沉默不語。蘇品清再一次反問道：“像今天一樣？”

他皺了皺眉，眼裏似乎浮上無奈和自責。然而蘇品清卻并沒有因此戛然而止，反倒有些真切的不解：“你什麽打算都沒有，還救什麽人？”

片刻後，薛燃才低聲說：“我來不及想。”

“是來不及想，還是确實沒有辦法？”他的這個回答屬實遮掩，蘇品清一語道破，“這兩次你不是被打就是被追，你要是還有其他的辦法怎麽至于這樣。”

薛燃聞言，默默握緊拳頭，皺眉盯着地面，此刻所有的無能為力似乎一齊湧了上來。

突然“叮”的一聲，微波爐提示音響起，兩人的問答活動中斷。

蘇品清轉身戴上手套，打開微波爐端出一盒現成的中式便餐。

原本正自閉着的薛燃聞着香味就不太好了，視線不自覺鎖定蘇品清手裏的飯菜，就在肚子也跟着叫的時候，他聽見她說：“你先去洗把臉吧，一會兒過來吃東西。眉骨的傷盡量別碰，等那個庸醫回來再處理，我也不太會。”

薛燃擡眼對上她的目光，乖乖地點了點頭。

就在轉身要去洗手間的時候，他頓了一頓，又轉了回來。

“那個……”薛燃有些猶豫地叫住正往餐廳走的蘇品清，見她回頭，開口道：“我叫薛燃，燃燒的燃。”

蘇品清捧着香氣撲鼻熱氣蒸騰的中餐，想了想，稍稍點頭：“蘇安安。”

薛燃吃東西的時候，蘇品清本打算整理一下買回來的東西，門鈴卻突然響了。

她一開門，就見鄰居的外國小正太仰着一張白皙軟糯的小臉看她，開口是黏糊糊的可愛語調：“安，下午好，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蘇品清笑着蹲下身：“下午好本尼，什麽忙？”

小本尼一本正經：“我們要粉刷牆壁，奶奶一個人我怕她太辛苦。”

這話沒頭沒腦，蘇品清又問了幾句才搞清楚怎麽回事。原來是隔壁的老太太打算自己粉刷別墅的一面外牆，可四歲的小孫子很擔心她，又沒辦法勸阻，便想到了平時打過幾次招呼的蘇品清他們。

忙當然要幫，隔壁這一戶就只住了老太太和她的小孫子，在來賽城這段日子裏，對她和唐良玉也多有關照，這種舉手之勞她自然義不容辭。

于是蘇品清讓本尼先回家，她換身方便的衣服就過去。

她剛送走本尼，門一關，轉身就被站在他身後的薛燃吓了一跳。

她撫了撫胸口：“吓死我了。”

薛燃一臉好奇：“剛才那是誰？”

“鄰居的小朋友。”蘇品清随口答道，也交待了一聲，“我等會兒去幫他們刷牆，你就先待着吧，另一個人大概晚上七八點會到家。”

薛燃下意識點頭，突然捕捉到什麽，奇怪地問道：“你說什麽？刷牆？”

蘇品清本想點點頭，突然想到他剛才明明離得很近，便笑着有些促狹地問道：“你一點都聽不懂啊？”

薛燃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欲蓋彌彰地看向別處，憋出一句：“我英語一直都不好。”

蘇品清露出欽佩的表情：“那你還敢一個人跑到這來，也挺厲害的。”

她打趣完，迅速地跑去了樓上換衣服，等她換完衣服下來，就見薛燃居然還站在剛才的地方。

蘇品清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吃完了？”

薛燃點頭，随後很快突兀地開口：“我和你一起去吧。”

蘇品清眨眨眼：“刷牆？”

他很堅定地又點了點頭

蘇品清一邊換鞋一邊拒絕：“不用。”

薛燃卻很堅持：“我也是可以幫上忙的。我幹過這個。”

此話一出，蘇品清似乎瞬間就明白了薛燃的用意。畢竟白吃白住對一個正常人來說的确難以心安理得。

她打量他一陣，同意了他同行。

蘇品清和外國老太太打招呼交流的時候，薛燃就在鋪滿青草的院子裏等着，期間小正太牽着一只大金毛跑到他身邊，唧唧歪歪了幾句，他是一句沒聽懂。

小正太又是個話唠，扯着他的衣擺不停嘴，焦心之下他只得求助地看向蘇品清的背影，這時她剛好轉身朝這邊走來，身邊還有那位老太太。

老太太喊一聲：“本尼！”

小正太就歪七扭八地拉着大金毛朝她跑去。

祖孫兩個連同大金毛又跟蘇品清友好交流了一番，随後薛燃看見老太太朝自己友好地點了點頭，他便也點了點頭。

老太太和小正太朝屋裏走去，蘇品清來到薛燃身邊，指了指側邊的外牆：“老太太之前自己把刷牆的工具還有梯.子都搬出來了，咱們直接動手吧。”

薛燃反正是早已接受自己什麽都聽不懂搞不懂的現實，指哪打哪，跟着蘇品清就開始準備刷牆。

蘇品清一邊幫着擺梯.子一邊解釋：“老太太說本來想親手給她孫子弄一個童話感覺的外牆，但是難度有些大，就想着刷一個比較童話的顏色。哪知道小孫子這麽懂事，心疼她。咱們就盡量配個夢幻些的顏色吧。”

薛燃聽完問道：“所以他們本來是想在牆上畫畫？”

“對，老太太想畫個城堡來着。哦對了，”蘇品清掏出手機，點開幾張圖給薛燃看，“她還給我看了一些本來選好的樣式。嗯……不得不說，難度确實有些大。不過沒事，咱們就按照她後來的想法，刷刷顏色吧，這張圖是她比較心儀的配色。”

蘇品清展示完就蹲下身開始調配顏料，薛燃卻若有所思。

等到終于準備動手，薛燃拿着刷子有些猶豫地開口：“我可以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