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顧放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抖，似是激動又似是後怕。

他臉色憔悴，卻也難掩眼中的欣喜。

蘇品清在他的目光下怔愣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後她向後退了一步，格開抓住她肩膀的手。

顧放的手僵了僵，随即垂落下來，還沒等他再開口說些什麽，蘇品清就十分疏離冷漠地問道：“你怎麽會在這？”

顧放臉上的焦急神色還未褪去，聞言心下卻突然咯噔一下，頓了頓說道：“我聽爺爺說的。”

蘇品清不動聲色地看着他，顯然并沒有相信。

顧放只能老老實實地說了真話：“……是我偷聽到的。”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求了蘇茂很久很久也探聽不到任何口風。要不是這次的事情出了點意外，蘇茂想要一個還算信得過的人照看蘇品清，顧放也得不到獲知蘇品清行蹤的機會。

蘇品清聽後提起嘴角笑了笑，似乎對他前後不一的說辭早已見怪不怪。

顧放抿着唇垂下眼，自知在蘇品清這裏他的信用度大概早就透支，任何說法都蒼白無力。

但他還是試圖解釋了：“品清，我很擔心你……”

蘇品清不想再理，朝身邊奇怪打量他們的警察示意，跟着他前往審訊室。

問詢時間不短，結束時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再出來的時候顧放還等在門口，聽見動靜站了起來。

蘇品清沒看他，徑自超前走去。

顧放跟上，在她身後說道：“這邊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後續我會讓人處理，你就不用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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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品清的态度一如既往，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顧放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似乎想了想，随之将聲音放得更低，語氣未明：“讓你卷進這件事的人，我會去查。”

蘇品清果然一頓，駐足朝他看去。顧放蹙着眉，臉色嚴肅，不像是随口一說。甚至，她覺得他似乎是有些生氣。

蘇品清感到莫名其妙，盯着他好一會兒，才勉強壓制住在大街上甩他一巴掌的沖動，盡量平靜地開口：“跟你有什麽關系嗎？”

顧放在蘇品清的注視下斂了眼神中輕微的戾氣，向她走近一步：“這些事牽扯得太多，具體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幸虧你安然無恙，但凡你出一點事，我——”

蘇品清聽不下去，打斷他再次強調：“跟你沒關系。”

“品清……”

“顧放，請你擺正自己的位置。爺爺都沒有指責我，你是以什麽身份來對我說教？”

顧放知道是自己那些着急的話讓她不舒服了，馬上解釋道：“我沒有說教，我只是……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害……”

蘇品清擡了擡手阻止他繼續剖白自己的心情：“我不想聽這些。”

沉默一陣，顧放似是妥協又似讨好：“好，我不說了。”

眼見着蘇品清要離開，他仍然緊跟着：“我送你回去吧。”

但他也只是跟着警察着急忙慌地趕來，身邊一個助理都沒有，說是送她，也不過是打算和她一起打車回去。

可蘇品清毫無所動，攔下一輛出租就要上去。

顧放伸手卡住車門，在她不帶溫度的注視下只能說道：“你總該讓我知道你現在衣食住行都是安全可靠的，我也好跟爺爺交待。”

把蘇茂搬出來蘇品清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她吐出一口氣，冷冷說道：“随便你。”

***

薛燃在醫院等了很久，小姨也一直沒有醒來，随行的跨國警察用中文跟他說讓他先回去休息，有情況了就會通知他。

這位臉生的警察又問他有沒有住處，他點了點頭。

薛燃走出醫院，擡頭看了看被夕陽染紅的天空，心裏終于松懈下來。

閉眼又重新睜眼，向四下望去，滿目都是陌生的臉。

這些人和他不同人種，有着和他不同的膚色，他甚至聽不太懂他們說話。

踏上這片土地前，他其實從未考慮過在這裏他無處可去，舉步維艱。可命運眷顧他，這樣的日子裏，在警察問他有沒有住處的時候，他還可以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朝着唯一熟悉的方位走去，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跟她說說今天的經過。

***

薛燃走到別墅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蘇品清正在把一個陌生男人往外趕。

他一時搞不清楚狀況，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上前去推開了那個男人，将蘇品清拉到身後。

對方似乎也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出現，驚訝地看着他。

薛燃打量他幾眼，稍稍側頭詢問蘇品清：“沒事吧？”

蘇品清下意識拉住薛燃的衣角，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顧放看着他們兩人之間的交流，漸漸掐住了手心，最後壓抑着情緒看着薛燃：“你是誰？”

薛燃在氣勢上絲毫不願輸人，挑着嘴角輕蔑地回問道：“你又是誰？”

顧放并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轉而看向蘇品清：“品清，不是唐良玉在照顧你嗎？”

在來賽城之前蘇茂把大概的情況告訴了他，他知道唐良玉因為放心不下蘇品清獨自待在國外，跟着她一起來了，他雖然嫉妒，卻也帶了絲感恩。

顧放心裏還是清楚蘇品清對唐良玉并不是男女之情，本想着多多少少應該對姓唐的友善一些……

所以，他人呢？不是說是唐良玉嗎？

這個人又是誰？

薛燃似乎是聽到什麽奇怪的事，眼裏露出片刻的茫然，随即順着顧放的目光重新扭頭看向身後的蘇品清。

蘇品清從剛才的突變狀況中恢複過來，後退了一些說道：“薛燃，進去了。”

薛燃警惕炸毛的狀态在這句話下偃旗息鼓，跟随着轉身的蘇品清往大門走去。

顧放心下慌亂，往前追了幾步，薛燃卻快他一步把鐵門在他面前關上，迎上他并不友善的目光。

顧放伸手抓住冰涼的鐵欄，盯着薛燃警告道：“不管你是誰，離她遠一點。”

薛燃不再看他，朝屋裏走去。

屋裏的蘇品清似乎又恢複了平靜，她端來了兩杯熱水放在茶幾上，叫了一聲沙發上正發着呆的薛燃。

薛燃擡起頭來正對上她帶着關切的眼睛。

“你小姨怎麽樣了？”蘇品清問道。

半點不提剛才的事。

薛燃端起杯子，低下頭看着清澈的白開水，緩聲回答：“醫生說沒什麽大事，很快會醒的。”

蘇品清的語氣帶上了些輕松：“那就好。”

片刻的沉默後薛燃突然說道：“因為楊寧的事，警方說等小姨的身體恢複一些，希望她一起回國配合調查。”

蘇品清毫無所覺他話中的其他意思，點點頭：“也好，遲早要回國的，你小姨也應該要好好休養。”

似乎是等了一會兒，薛燃才擡起頭看向她，聲音沒有波動：“我也要回去了。”

這倒是有些猝不及防，雖然合理，但蘇品清似乎沒想到這個問題。

于是稍有停頓後她才“嗯”了一聲，随之補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跟你外公外婆那邊好好溝通一下，我聽你的意思，你的家族應該挺大的，多少能庇護一下你小姨。”

薛燃點點頭。

最後蘇品清有些安慰性質地說道：“你這幾天都沒怎麽好好休息，這下總算可以睡個好覺了。”

薛燃又點點頭。

可是他當晚并沒有睡好。他失眠了。

比前幾天還嚴重。

他的腦海中反反複複出現那個被蘇品清推出院子的男人的身影，耳邊不斷響起他遠遠聽到的充滿哀求的“品清”。

是品清……不是蘇安安。

他有很多疑惑，也突然發現自己對那個女孩幾乎一無所知。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那麽煩躁的表情，也第一次知道她動起手來也毫不客氣。

她對面的男人任她發火任她推搡，一步步趔趄着後退到院門外，卻還小心翼翼着不磕碰到她。還有他看到自己時那種錯愕和壓抑的怒意……

他們兩人的關系很明顯不一般，薛燃卻不願再想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怎麽了，其實明明一開始真的只是因為不知道她的真名而生氣。

真的是這樣……而已。

***

第二天一大早薛燃就被叫走了，賀霜終于醒了過來。

他跑去醫院照看他的小姨，陪着她接受警察簡單的詢問。

只是賀霜身體仍是虛弱，和警察溝通完後幾乎沒什麽力氣，只簡單問了問薛燃的情況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薛燃心情有些沉悶。

他突然覺得自己孤獨了起來。

這個城市相當陌生。

眼裏看到的都是陌生面孔，耳邊充斥的都是陌生的語言，唯一熟悉的小姨閉眼躺在病床上……

賽城，實在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

薛燃晚上從醫院回去，剛一進門就聽見唐良玉拿着手機鬼哭狼嚎。

“行了我知道了！回回回，我回還不成嗎？”

薛燃走過去，發現蘇品清和唐良玉正坐在餐廳吃晚飯，晚飯是普通卻熱騰騰的餃子。

蘇品清看見薛燃招呼他過來，指了指一旁擺了碗的空位：“吃了嗎？也準備了你的份，沒吃的話一起吃點。”

薛燃剛要開口回應，唐良玉就抓耳撓腮地無奈叫嚣着：“我的老母親，我不都說了嗎，明天就回去看您，我給您磕頭了……”

然後薛燃就閉嘴了，默默拿起碗給自己盛餃子。

唐良玉挂了電話後氣若游絲：“我媽保準又搞了什麽幺蛾子非得讓我見識見識。”

蘇品清見怪不怪：“那你就回去領教一下嘛。阿姨其實也很少打擾你，一般都是大事。”

她說得很對，唐良玉無從反駁，只能快速吸入剩下的美味速凍餃子，然後老老實實回房收拾行李。

唐良玉走後餐廳就只剩蘇品清和薛燃兩人，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見薛燃只低着頭慢吞吞吃着餃子，表情悶悶的，蘇品清随口問道：“你心情不好？”

薛燃擡眸看她兩眼，暗自咬了咬嘴角，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只吐出僵硬異常的“沒有”兩個字。

蘇品清也并不放在心上，點點頭繼續吃東西。

這下薛燃就更不是滋味了，他皺着眉開口：“蘇……”

蘇品清扭頭看過來，他很不自然地繼續說道：“……蘇品清是吧？”

蘇品清挑挑眉，嘴裏的咀嚼動作不停，甚至還有閑情眨眨眼。

這表情在薛燃看來相當挑釁，仿佛把“薛燃大傻×”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他郁悶又氣憤，終于開口控訴：“你連名字都告訴我假的。”

誰能想到呢，他被唐良玉天天“安安”“安安”的叫給蒙蔽了雙眼，從來沒想過她居然連名字都是假的。

……哪有正常人會想這個啊！

雖說他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怎麽說……也不該連名字都是假的啊。

其實薛燃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小氣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給他帶來的打擊居然會這麽大，氣得他整晚都沒睡好。

品清……品清……

那個人叫她，品清。

這名字好适合她啊……

……！！？

薛燃突然意識到自己思路飄遠了，立時拉了回來，目光重新聚焦在蘇品清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