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淩晨兩點，顧放才開完了視頻會議。

他尚未洗漱就倒在酒店的床上，擡手蓋住自己的雙眼，疲憊不堪。

房間裏安靜冷清，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公司裏的其他勢力仍然蠢蠢欲動，他才被蘇品清趕出來，明天就不得不回去。

捷洛集團的事解決起來不容易，前有顧天海，後有沈媚，這段時間以來顧放幾乎元氣大傷才獲得短暫喘息。

剛一閑下來，他就休整了一通打算去找蘇品清。然而從她的住處找到她的學校，卻怎麽也找不到。

他依然記着她的禁忌，連打聽都不敢透露出直接的信息，當天幾乎一無所獲。

此時距離顧放上一次見蘇品清已經半個月，然而他把留雅市幾乎翻過來又花了兩個多星期。

他動用了一些手段，卻依然沒有任何進展。

因為他根本就沒想到蘇品清還有出國這種可能，也沒想到蘇茂為了降低她在國外的風險，把隐私信息封鎖得很好。

顧放其實不願再跟蘇家的其他人有什麽聯系，然而在走投無路時，最終還是站在了老宅門口。

面前的大門緊閉，莫名散發出威嚴的氣息。顧放的确很少來這裏，也盡量遠離這裏，畢竟沒有人喜歡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但很多他珍藏的回憶都與這個老宅有關。

顧放看着一處鋪就着碎石的牆面，記憶不受控制地回到了蘇品清高三那年的除夕。

他站在牆角把手中的保溫盒遞給她，一臉期待地輕聲說：“品清，除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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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品清并沒有伸手，只看了一眼就露出疑惑的眼神。

他笑着解釋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八寶飯，出門之前熱過了。”

“你上個星期路過那家店的時候不是說看着覺得很好吃嗎？我去學了，味道應該還可以。本來想除夕前幾天找個機會現做，然後和你一起吃的，可你一直沒回來……”

蘇品清不知道為什麽始終不開口，顧放也不介意，繼續說下去。

“品清，今年不能一起守歲，有點遺憾。不過明年、後年……還有很多機會。”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天上飄着小雪，雪花間或落在蘇品清的頭發上，又很快融化。

顧放看着她微垂的眼睫，聲音放得更加輕柔：“我不知道除夕對你來說是什麽樣的，但它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過了今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可能會有很多不同。”

他的手伸在空中半天，蘇品清終于接過他手裏的飯盒，像是随口問道：“你除夕跑出來，你媽不知道嗎？”

顧放笑着搖搖頭：“她不管我。以前的每個除夕，她也都不在。”

然後蘇品清就又沉默下來。

顧放知道自己對着她有些嘴笨，時常令兩人之間無話可說，他只覺得是又讓她不知道接些什麽了。

他懊惱卻也不想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再惹她生氣，便又自顧自地認真說着，像是說給自己聽：“品清，明年，好像真的可以不一樣了。”

可是他沒想到，他們居然再沒有那樣的除夕。

***

顧放終是敲開了老宅的大門。

老宅的人對他皆是疏離禮貌，蘇茂甚至一開始都并不想見他。只是仍是不忍，不論他身世如何，畢竟也是無辜。

顧放迂回曲折地噓寒問暖了一陣，雖然有真情實感，但蘇茂還是感覺到他目的不在此。等了大半天，他終于開始切入正題。

只是蘇茂倒是沒想到，他再次開口，問的就是蘇品清。

“爺爺，您知道……品清在哪嗎？”

蘇茂睜開威嚴冷靜的雙眼，盯着面前輪廓已然成熟的年輕人。

見蘇茂沉默着不回答，顧放又斟酌了一番：“我和她之間有些誤會，本來應該好好解釋的，但這段時間顧家出了些事……我現在找不到她。”

司機李叔站在蘇茂身後，聞言微微吃了一驚。

要說這話其實似乎也并不難當作字面意思來理解，只是不論是從這位顧少爺的表情來看，還是從他的語氣來分辨，都不是簡單的字面意思。

蘇茂作為一個馳騁商業沙場多年的人精，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再聯系曾經的一些細節，顧放的言外之意呼之欲出。

蘇茂看得很清楚，即便一開始不清楚，現在也該清楚了。

這個顧家的小子，很明顯喜歡自家孫女。

他的臉上仍是一派平靜，只是雖然不動聲色，卻依然不怒而威。

“她自然在她想去的地方。”隔了好半天，蘇茂沉聲開口。

顧放此時想開口說些什麽，蘇茂的聲音卻繼續傳來。

“年輕人的事，我本來沒精力管。”他的聲音震懾力十足，“可安安不一樣。她的事，我不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拘束坐在對面的顧放聽出話中隐隐的不滿，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你，”蘇茂握着手中的楊木拐杖，聲音又涼了幾度，“最好不要有什麽非分之想。”

似乎是早有預料，顧放對這樣的态度并沒有太驚訝，反而自嘲地笑了一下，很禮貌地問道：“爺爺連一點想法都不讓我有嗎？”

“即便你現在已經是顧家的人，也沒有資格。”

蘇茂說得絲毫不留情面，但顧放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任何話都沒能對他造成影響。

他仍是低眉順眼的，卻堅持問道：“爺爺，麻煩你告訴我品清在哪。”

實在執拗得很。

蘇茂的語調辨別不出起伏，也感受不到溫度：“你既然今天能來問我，那就說明安安的選擇已經很明确了。”

他重新閉上眼，沉聲說道：“送客。”

顧放被趕出老宅。

他本以為得另覓他路，沒想到事情出了些意外。

如果不是他去醫院看蘇茂的時候不小心聽到關于賽城的消息，他大概至今也仍是不知道蘇品清身在何處。

那時候顧放站在門口，透過半掩的門聽見蘇茂和下屬說了幾句關于“證據”“抓捕”的事，夾雜在其中的“小姐”“安安”之類的零碎字眼讓他心驚肉跳。

于是顧放不管不顧地沖進了病房，在蘇茂的怒目而視下請求他讓自己去找蘇品清。

蘇茂怎麽可能輕易答應，叫來人要把顧放趕出去。

顧放被兩個保镖架着往外推，在快要被推出門的時候朝蘇茂喊道：“爺爺，求求你，你讓我去找品清吧，求求你——”

他蹲守在病房兩天，保證了一次又一次，最後蘇茂也不知道出于什麽考量，在警方行動的前一天，終于答應讓他同行。

***

周五，捷洛大樓。

“行為不檢點的全部辭退，沒有餘地。商務部和市場部結構優化下周五之前完成，跟Ethan說直接給我結果就好。鳴輝集團的合作案這周四開第三次會議，你來主持，其他的細節問題可以再讨論，你和高總先把關。”

魏旭覺得哪裏不對勁，伸着脖子問道：“那你呢？”

顧放頭也沒擡：“我有事。”

得，想都不用想。

魏旭絲毫不帶疑問：“你不會又要去賽城吧？”

顧放懶得回答，收拾文件的手不停。

“大哥，你上周才回來。”

顧放并不回應，魏旭轉轉眼珠，摸了摸下巴：“你家小仙女是個成年人，你有必要嗎？”

聽了這話顧放停頓了片刻，皺着眉頭：“畢竟是國外，很多地方不方便，而且她難免會覺得孤單……”

“你不是吧？你還擔心她沒人陪啊？”魏旭簡直被他打敗，“你之前不還說那個她很熟的無良醫生也在嗎？”

“況且，難不成還缺你一個？”魏旭加重語氣，頓了一頓才說道，“再者說了，她不是巴不得看不見你嗎，你這樣會不會适得其反？”

“她不想見到我是她的事。我總不能就這樣斷了聯系。”顧放用普通敘事一般的語氣陳述，可話說出口，心髒仍是難免泛出酸楚。

他的手指拂過白紙黑字的文件，眼神還有些空蕩，不知道說給誰聽：“這些年，她不說，可我知道她想有人陪着的。她對我再冷淡都好……”

顧放閉了閉眼：“肯定還有機會的。”

魏旭聽着聽着就皺起了眉，他腦海裏浮現出蘇品清的臉。

這個女孩雖說明豔動人，眼神卻很是淩厲，尤其有一股說不上來的……不會善罷甘休的勁。

魏旭與她不熟，印象卻相當深刻，他還記得那種被她對顧放的絕情深深地……傷害的感覺。

曾經的他總覺得談個戀愛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怎麽顧放和她之間的感覺卻這麽別扭呢？不像是簡單的矛盾可以解釋。

他也想要順手幫幫顧放，可哪知道這不是順手可以解決的事。

因為任何破鏡重圓，起碼需要雙方都有那麽一絲顧念舊情。

魏旭深深地嘆口氣。

距離他上次在學校裏見到蘇品清都過去一年了，他的疑惑依然沒得到解答，而顧放這糟糕的情況也沒有絲毫好轉，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