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施言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腳下的高跟鞋被踢下,她的目光倉促躲避着門口的穿衣鏡,生怕從鏡子裏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

仿佛只要她不看見,就還能掩耳盜鈴地認為自己還美貌着。

那穿衣鏡是她在獲得系統後特意購置的,足有一面牆那麽大。

那時候她滿心歡喜地想要随時欣賞自己的美貌,所以盡力延展能看到鏡子的空間。

而如今,這成了摧毀她自信的利器。

鏡子裏的臃腫身影出現在她餘光裏,她用力一閉眼,本是試圖平複心緒,淚卻大顆大顆地掉落了下來。

反手關了門,她像被抽去脊梁一般靠在了牆上,向下滑去。

她捂住嘴無聲地嘶吼着,淚雨越發磅礴,很快将自己的情緒淹沒。

【叮!檢測到系統情緒值達标,可升級系統,是否升級?】

提示音出現在腦海裏的時候,施言整個人都是懵的。

而後她欣喜若狂地開始确認,發現系統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升級了!

她且驚且喜,并沒有發覺“升級”後的系統和從前的系統全然不同。

當然,即便她真的發現了,大概也不會覺得自己先後被兩個系統選中沒什麽問題,甚至有可能覺得這是上天給她的憐愛。

施言急不可耐地開始查看新系統的功能,而後發現系統商城裏的東西多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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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砰跳着,嘴角的幅度怎麽也壓不下去。

施言查看任務欄,發現新系統發布的第一個任務,是阻止連先生和許輕舟的複合、盡快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系。

于是她知道了,許輕舟和連先生已經分手了。

那訂婚宴上,連先生給出的解釋,大概只是他最後給許輕舟留下的體面。

想到這些,施言心中更加振奮,幾乎忘了訂婚宴上面對許輕舟時的恐懼。

她的下巴矜貴地微微擡了一下,眼底是灼熱的戰歌。

施言盡力讓自己顯得淡定一些,開口的時候聲音卻仍然難掩激動:“你得幫我善後,今天我見過的人,他們的記憶都需要處理。”

那聲音微微顫抖着,像是還帶着未散盡的恐懼,又像是極致的憤怒。

系統冷漠地提醒施言,這不是它分內之中的事情,她需要預支一些東西來交換。

施言想也不想地順着系統的說辭交托了自己的靈魂。

——比起靈魂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她更在乎當下。

見施言如此輕易就上鈎,系統心滿意足地答應了幫她處理今日的狼狽。

細碎的粉末憑空出現,而後開始聚集、旋轉,最後自窗外開始散落,沿着不同的方向奔赴。

朦胧夜色之下,城市的燈光裏,一切都悄無聲息。

連先生沒從施言口中問出有價值的話來,十分焦躁,立即找人聯系了有名望的玄學大師們,并且誘之以高價,一一将他們請到家中來。

如今的連家燈火通明,如火如荼地讨論着許輕舟身上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道摸着胡子道:“或許是被有心人使用邪術托了夢,讓她誤以為自己與先生不得善終,所以才會沖動之下做出這樣的決定。”

另有一位身材纖細一身長袍的青年立即反駁:“不可能!如果這麽簡單,她怎麽能讓連先生也看到她的夢?”

老道臉上有些挂不住,有些憤怒,橫了青年一眼道:“怎麽就不可能了?這世上能讓人看見自己夢境的法寶多的是!”

青年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許小姐只是個普通人!就算真有那樣的法寶在她手上,她怎麽能用得出來?!”

一位穿着刺繡短裙的少女嘻嘻地笑道:“你們呀……也太着急了,要是這件事情這麽簡單,連先生也不會大費周章地把我們都叫來了呀……我們還是先見許小姐一面吧,不然呢,怎麽說都是空談。”

少女的音色婉轉,如山間的百靈,說話時眉目轉向連先生,抛了個橫波千裏的媚眼,臉上卻笑得天真,撒嬌搬繼續道:“連先生,你說對不對呀?”

連先生坐在主位上,被這些人吵得心浮氣躁、臉上卻一直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他冷眼看了少女一眼:“別自作聰明。沒商量出章程來之前,你們都別去打擾她。”

少女被連先生淩厲的眼睛一驚,不服氣地皺了皺鼻子,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

角落的窗簾無風而起。

那細微得常人難以察覺的粉末自窗外向連先生的方向飛去的時候,一籌莫展的衆大師都着實驚喜了一番。

衆人皆以最快的速度祭出法寶,而後舞桃木劍的、提筆畫符的、擡手放蠱的,都施展了起來。

連先生看着衆人臉上的喜色,心中的煩躁終于少了些。

這至少說明,他們有頭緒了。

一如他所料,在分析了那粉末的效用之後,大師們終于找到了方向,開始仔細詢問連先生今日所經歷的每一件事,遇見過的每一個人。

另一邊。

奔赴向許輕舟的粉末也抵達了目的地。

許輕舟剛洗過澡準備睡覺,就察覺到有一股力量試圖篡改她的記憶,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好多年沒人敢這麽挑釁她了,還真是有些懷念呢。

擡手手指輕輕在空中畫了個追蹤符映射在那粉末上,她走到床頭櫃前、順手拿了一根頭繩将長發束在腦後。

粉末乖巧地跟在她身後半米的位置懸浮着,像個不知道如何讨好主人的小狗。

“走吧。”

許輕舟的聲音很輕,迅速消散在了從窗外灑落的月光裏。

轉瞬之間,許輕舟便順着那粉末溯源到了施言的家中。

她身上穿着絲質睡衣、自月色中走來的時候顯得十分随意,見到施言的時候甚至還溫和地笑了一下。

施言感到背後一股涼意升起,渾身一個激靈,目光瞪大,耳邊“轟隆”一聲,整個人搖搖欲墜,吓得話都說不出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不可能是許輕舟!

她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施言滿眼恐懼地看着許輕舟,随着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施言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

她看到許輕舟開口說話了,耳邊卻只有震天的轟鳴聲。

她的手扶着牆壁,艱難維持着看向許輕舟的姿勢,從她的唇語中讀出了內容。

“是你?看來我今天還是太心軟了,不該放過你的。”

施言覺得許輕舟的話十分荒謬。

那一瞬間,系統離開前的慘叫在耳邊重現,反而給了她一種難以言說的勇氣。

她沖着許輕舟大喊道:“放過我?!你剝奪了我的系統,我的希望,居然還說放過我了?!……真可笑!許輕舟,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女主嗎,所以你就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

這話一說出來,施言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五感也回來了,甚至連脊柱都挺拔了不少。

她恨恨地看着許輕舟,咬牙切齒地道:“我明白了,你也有系統了對不對?也是,你是女主嘛,我不過一個炮灰,怎麽可能越過你呢?!許輕舟……我詛咒你!詛咒你衆叛親離、不得善終!”

許輕舟皺眉看着施言。

她沒看懂施言對她的仇恨從何而來,也沒心思去仔細了解。

她對附在施言靈魂上的魔物更有興趣。

稍微判斷了一下之後,許輕舟發現這只魔物比之前被她清理掉的那只要強上不少,也乖順不少。

——她能看得出魔物在拼命施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對她的審視十分畏懼。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會主動攻擊?

許輕舟擡手将施言身上的魔物提溜了出來,沒直接掐死,而是轉身帶回了自己家中。

離開前,她随手在施言靈魂上留下一個印記,而後附耳在施言耳邊道:“這樣,你就不會再被這些東西纏上了。”

施言不可置信地張大了眼。

而後她聽到許輕舟的聲音再次輕飄飄地響起:“另外,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執着……我還是回敬一下吧,從今天起,所有你執念的,都将以你最不希望的形式在你身邊,如影随形、至死方休。”

施言本就因為系統的得而複失處于崩潰的邊緣,再聽到許輕舟後面的話,徹底失控了。

她大聲謾罵着許輕舟,言語之中用上了所有她能想象到的最惡毒的詞彙,卻再沒得到許輕舟的半個眼神。

她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擡手抓住自己的頭發一扯,仰頭嚎啕大哭起來,一直到聲音徹底嘶啞也沒收撿好情緒。

許輕舟回到了家中。

魔物被丢在了地上。

她坐在梳妝臺的椅子上,皺眉盯着眼前瑟瑟發抖的魔物,聲音冷淡又随意。

“說說吧,你是個什麽東西,為什麽附在施言身上,為什麽想更改我的記憶?”

這審問實在随意,魔物卻吓得顫抖不停,連聲音都無法連續。

“誤會啊大人!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我只是想要許輕舟的氣運而已!”

魔物附身跪拜下去,恐懼的聲音裏帶着虔誠:“大人,要早知道她被您看上了,我怎麽也不敢冒犯的!我馬上就走還不成嗎?”

許輕舟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擊了幾下:“我的氣運?那你就說說,是怎麽盯上我的吧。”

魔物被許輕舟的話吓得悚然一驚:“大大大……大人?!您就是許輕舟?不可能啊!許輕舟明明只是個普通人啊!”

許輕舟輕輕笑了一聲:“所以呀……看來你也被騙了,不如和我合作,好好教訓這搬弄是非的人一番?”

她嘴上說着要合作,聲音也是近乎溫柔的,卻帶着一種壓迫感十足的威懾。

地下跪拜着的魔物一個戰栗,說話也開始颠三倒四。

“嗚嗚嗚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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