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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林子白被簡墨的動作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半晌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誰。

六七歲的小孩喜歡上一個人是很容易的。

當簡墨将燃着火焰的木條遞給他時，他就成了林子白的心中最好的存在。

于是林子白不再害怕這個哥哥，即便對方總是面無表情，說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他還是很喜歡。

他露出一個毛茸茸的笑來，而後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了一點，但環抱住簡墨的手依舊沒放下：“哥哥，你身上太涼了。”

他聲音軟糯，半夢半醒的狀态讓他不自覺地拖長了聲音，像在撒嬌。

他說完這句話，又一歪頭靠在了簡墨肩上。

他已經待在這個四處潛伏着危險的環境好幾天了，獨自一人，戰鬥力又極低，他壓根不敢睡覺。

突然有一個人陪在身邊，旁邊有火光，四周是山壁，他感到了久違的安心，困意也随之而來，睜開眼說了一句話，便又睡了過去。

簡墨神色動了動，身體僵硬的像一塊木頭。

一個奶團子挂在身上，半個身體都被一種陌生的溫度占領，那從未感受過的暖和，一點一朝他冰冷的四肢而去。

他幾乎忘記了怎麽呼吸。

許久，他擡起手，輕輕撫上林子白的手臂，心中被一種怪異的感填滿，有被困在牢籠裏的東西融化開來，變成了流動的河流。

他閉上眼，濃烈的困倦朝他襲來，林子白抱着他墜入沉沉的睡意，一夜無夢。

“阿白，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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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白聞聲轉過頭，興奮地朝簡墨跑去。

這是他們在這個森林裏的第五天，簡墨帶着林子白一路往磁場邊界趕。

最近兩天他們遇到的變異動物的數量明顯減少，簡墨粗略判定了一下，應該不出兩天就能離開這個地方。

他看着跑過來的林子白，順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天邊的烏雲沉得像是快要墜下來，簡墨擡手指向不遠處——山壁上凹進去一塊，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避雨棚。

簡墨伸手，握住了林子白抓着自己衣擺的手，道：“我們在那裏等雨停。”

“好！”林子白眼睛亮亮的。

雨淅淅瀝瀝地落着，林子白自從第一天晚上過後就很喜歡黏着簡墨，而他的解釋是：哥哥身上太冷，我幫忙暖和暖和。

這會兒也不例外，林子白挪了挪屁股，又一次抱着簡墨的手臂縮成一團。

簡墨剛開始不适應，但現在早已習以為常。

他擡起另一只手順了順林子白的頭發，說：“如果累了，可以休息。”

林子白沒有回答，似乎已經睡着了。

簡墨靠在山壁上，微涼的風卷着雨水落到他的臉上，他不禁看向遠處代表着邊界的半透明牆，幻想起外面世界的模樣。

“9905哥哥。”

林子白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低下頭看向身旁的男孩，回應道：“嗯？”

男孩依舊垂着頭，使得簡墨看不清他的表情：“你離開這裏之後會去找你的爸爸媽媽嗎？”

簡墨一怔，如實回答：“我沒有父母。”

林子白倏地擡起頭，眼中流露出欣喜，不過又迅速反應過來不妥，收住了情緒：“那你會去哪裏？”

簡墨：“不知道。”

“我也沒有父母，”林子白眨了眨眼，對于這件事情沒有太大的觸動，反而更關心簡墨的抉擇，“哥哥，你要不要來我們孤兒院？”

說完他連忙搖了搖頭，先行否定道：“不行不行。”

簡墨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沉默片刻，從腦海裏搜索着合适的詞語，“那裏有人欺負過你嗎？”

林子白張嘴發出了一個音節，猶豫半晌後什麽也沒有說。

他似乎不太想提起這件事。

簡墨觀察着林子白臉上的表情，用自己僅有的經驗作出判斷，語氣不善地開口道：“他們欺負過你。”

林子白沒有回答。

簡墨皺眉：“我幫你殺了他們。”

林子白雙眉上揚，一雙眼睛瞪圓，怎麽也沒想到對話會發展成這樣，連忙擺擺手道：“不行！那是違法的！”

簡墨：“你沒有反駁，那就是想殺的。”

林子白：“不是...”

簡墨垂下眼，最後想出一個自認為全的辦法：“那我殺了他們，不讓別人發現就行。”

林子白一噎，腦海中閃過這幾天簡墨殺死變異怪物時利落的動作，覺得簡墨确實能做到。

簡墨擡眼，看見林子白一臉為難，納悶地撇撇嘴，最後退而求其次，說：“那不殺，我也去孤兒院。”

林子白：“可是...”

簡墨打斷他：“我保護你。”

林子白愣住，心中升起酸澀的欣喜，眼眶落出一滴淚來。

“你怎麽哭了？”簡墨直起身，慌張地擡手去給他擦眼淚。

但是安慰人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更別說安慰一個七歲的小孩了。

簡墨着急忙慌地拿出一個漿果，他記得林子白每次吃這個都會很開心，便以為那是顆萬能的開心果。

他獻寶似的将漿果遞到林子白面前，嘴上哄道：“阿白不哭，阿白不哭。”

怎料林子白看見漿果哭得更兇了，一下子撲過來抱着簡墨，慣性讓兩人都倒在了地上。

溫熱的淚水糊在簡墨的脖頸，他聽見懷裏的小孩抽抽噎噎地道：“最...最喜歡你了。”

簡墨渾身一僵，又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升騰而起，他的心抽痛起來。

他不知道林子白為什麽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安慰，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難過，試探性地擡起手順了順身上人的後背，靜靜地陪着他的阿白發洩情緒。

外面的雨勢漸漸小了，林子白的哭聲也随之停了下來。

林子白起身，揉了揉自己哭紅的眼，咧開嘴露出一個微笑，又變回了那副開朗模樣，對簡墨道：“我哭完了。”

“好，”簡墨點點頭，生疏地安慰道：“你不要不開心。”

林子白撥浪鼓似的搖頭，說：“我很少不開心！我就是發散一下！”

簡墨輕笑出聲，伸手捏捏林子白的耳垂：“那個詞叫發洩。”

他們很快重新啓程。

經過一個日夜，終于在黃昏時爬上了一座上頭。

“哥哥快看！”

簡墨順着林子白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帶着波紋的半透明牆落于他們不遠處的山腳。

只需要踏出那裏，他們便等到達外面的世界。

簡墨看向林子白，昏黃的陽光落在身上，他露出一個笑：“我們走——”

簡墨臉色一變，突然撲向林子白，将他攬在懷裏，兩人順着山坡滾了下去。

下一瞬，一枚子彈飛過了林子白剛剛站的位置。

山的那一頭，一個穿着純白色重甲的人放下手中的槍，對着手腕上的傳聲機說了些什麽，而後腳下噴出藍色火焰，以極快的速度到達了山頂。

一陣天旋地轉中，簡墨身上劃出數道傷口。

他撞上一塊形狀尖銳的石頭，後背瞬間裂開一道猙獰的血痕，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但他不敢有片刻遲疑，确保懷中的林子白沒事以後，迅速站了起來。

他沉聲：“走。”

而後他牽起林子白的手，躲進一旁的矮叢。

穿着重甲的人從天而降，緩緩落到方才那塊石頭旁，罩在臉上的眼鏡發出一排激光，将石頭上的血跡掃描了一遍，然後擡腳往兩人所在的方向走來。

簡墨握着林子白的手緊了緊，身體開始不住地顫抖。

林子白将手抽出，反過來用雙手攏住那只冰涼的手。

他的手汗津津的，即便害怕也強撐着想要安慰簡墨。

矮叢以外，那人略過了他們所在的位置。

從這裏到邊界沒有任何掩體，想要直接沖過去是不可能的。

只能正面對抗。

簡墨無聲地舒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微微顫動，三秒後重新睜開眼，神色驀地堅定了下來。

他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林子白的手背，用口型道：“別怕。”

下一秒，簡墨不等林子白反應，腳跟發力猛地沖了出去。

林子白一驚，擡手捂住自己的嘴，強迫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他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簡墨。

重甲雖有極強的防禦能力，但同時也會讓人的行動變得遲緩。

簡墨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身形小、行動快。

他以極快的速度沖過去，在那人轉身之前彈跳起身，雙手撐住對方肩膀，借力又上升一段距離，一個剪刀腿鉗住對方脖頸，借着重力往地面一帶，将那人壓在身下。

他擡起舉起右手，一只形狀尖銳的樹枝出現在他手中，狠狠地刺穿了那人臉上罩着的眼鏡。

那人擡手，在樹枝刺進他眼睛的前一秒抓住了簡墨的手。

他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時拿了一把機械□□。

“嘭——”

簡墨後腳一蹬，往前空翻，腹部堪堪躲過子彈，卻又打中了他的腳踝。

他倒吸一口涼氣，穩住身形落地轉身，他咬破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他的唇腔內化開。

他對上剛剛站起身的重甲人，面上露出一個猙獰的笑。

藍色的微光從他腳踝的傷口騰出，迅速朝他的手心聚攏。

一把相同的機械槍落到簡墨的手中。

放保險，上膛，拉槍筒，“嘭——”

重甲人渾身一滞，鮮血自他的眉心流出。

而簡墨的笑意還未來得及到達眼底，一陣疼痛刺過來。

他一寸一寸地低下頭，有血液從他腹部流出，染透了那髒得看不出底色的實驗服。

身後，又一個穿着同樣重甲的人舉着槍，槍口冒着輕煙。

簡墨感到雙腿傳來無力感，身體重心不斷往前傾，最後再難維持戰立，重重地跌倒在地。

他手中脫力，機械槍順着慣性滑出去數米。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重甲人發出一聲輕笑，緩步朝他走來。

“別...別動！”

簡墨驀地睜大眼，仰起頭，看見了握着□□的林子白。

重甲人腳步一頓，嗤笑出聲，逗弄似的又邁出兩步。

“說了別動！”林子白的語氣冷下來，握着槍的手不再顫抖。

重甲人腳步未停，完全沒将他的話放心上。

“阿白，”簡墨慌了，“你走，他們抓的是我。”

林子白沒有回答，似乎懶得和他掰扯，只迅速瞟了他一眼便又盯住重甲人。

“阿白，我求你——”簡墨掙紮着想起身，卻被走過來的重甲人踩住後背，重重地跌了回去。

“嘭——”

林子白扣動扳機。

簡墨艱難的擡起頭，睜大的雙眼裏閃過一絲慶幸。

只見強大的後坐力将林子白一推，順勢把林子白帶進了邊界牆裏。

簡墨看着雙目圓睜的林子白，眉眼一彎露出笑來。

而後他趁重甲人還未反應，猛地一掙，翻身站了起來。

剛才那一槍，雖然沒能給重甲人致命一擊，但卻擊中了對方的手臂，打飛了他手中的機械槍。

而簡墨手腕一轉，那把機械槍又重新出現在他的手中。

又一道槍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