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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桌上放着今日的報紙，沈曼卿拿起來看，每一份報紙頭版頭條都是報道沈家二小姐沈曼卿無罪釋放，通篇案件的經過，推理分析，法庭辯護，比真實的法庭還生動。

幾日前的報紙還報道沈二小姐秘密幽會情人，掩蓋奸情殺死情夫，庭審後，報紙風向轉了，輿論急轉直下，沈家二小姐無辜受人陷害，吳蓨生家境貧寒，騙富家小姐到旅店，意圖不軌，被人謀殺，兇手逍遙法外。

這些報紙無非制造嗜頭，吸人眼球，增加發行量。

昨天她聽到大哥沈家祥在客廳裏給報社打電話，譴責幾家報紙的不實報道，影響沈家聲譽。

把報紙放下，許潤成拿起看，“全是一派胡說八道，這些記者捕風捉影，頂讨厭了。”

蔣世君說：“現在的報紙一通亂寫，前幾天批評二妹妹的文章，陳詞濫調，抨擊女性解放過頭了，世風日下，今天像是忘了他們昨天說的話，二妹妹是出了名了，我來時門口還有記者蹲守。”

“我把報社買下來。”

麥天麟財大氣粗，并非口出狂言。

“二小姐，東西不收，那天我請你去百樂門？”

麥天麒對沈曼卿的拒絕絕不灰心。

“麥少爺，就請曼卿妹妹一個人，不帶着我們，我們可是都聽到了。”

許琪兒笑得天真無邪。

“一起，一起去。”

“麥少爺，琴行把鋼琴送來了？”聽差進來說。

“退回去吧！”沈曼卿說。

“擡進來，擡進來，已經付了錢了。”麥天麟揮揮手。

聽差指揮人擡鋼琴，麥天麟對沈曼娜說：“三小姐，鋼琴送你了。”

沈曼娜撇撇嘴，“別人不要的，我才不稀罕呢！”

一扭身走了。

“麥少爺，我們三缺一，你來湊個手。”

三太太蔣雲芳笑着走過來。

“我這兩天手氣不好，三太太找別人玩吧。”

麥天麟好不容易等到人，舍得丢下沈二小姐。

“麥少爺什麽時候這麽小氣了，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

麥天麟硬是被三太太叫走了，蔣雲芳回頭朝沈曼卿眨了眨眼睛。

沈曼卿擺脫了麥天麟的糾纏，站起來，上樓去了。

心裏有事，不想湊這個熱鬧，晚飯阿娣端到她房間裏吃。

客廳裏十點多人散了。

沈曼卿喝了一杯熱奶，上了床，又赤足下地，檢查門栓，窗戶。

自從知道自己将要繼承沈氏輪船公司的股份，又增加了一分緊張。

傳來腳步聲，哼着歌，她的隔壁是沈曼麗的房間。

沈曼卿閉眼數羊，數到一百時聲漸漸沒了。

當晨曦透過窗紗一寸寸的漫過地板，銅床柱，床上的少女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眼西洋鐘，九點剛過。

刷牙洗臉，下樓去，意外地一個人坐在客廳裏。

劉媽說；“唐少爺等二小姐半天了。”

“唐少爺吃早飯了嗎？沒吃一塊吃。”

沈曼卿禮貌地客氣一句。

“都什麽時候了，我吃過了。”唐壁從報紙上擡起頭，淡淡地說。

沈曼卿哦了一聲，走去餐廳吃早餐。

劉媽好奇地看着二小姐的背影，又看看唐少爺，唐少爺來過幾次，二小姐奉為上賓，少女眼睛裏光彩，陳媽看得清楚，二小姐是多喜歡唐少爺，唐少爺對二小姐卻冷冷落落的，劉媽替自家小姐抱屈。

二小姐這次回家，好像變了一個人，對唐少爺态度輕慢。

沈曼卿慢條斯理地吃着早餐，以為唐壁已經走了，吃完經過客廳時，看唐壁還在。

停住腳步，“唐少爺，你在等我嗎？”

“那你以為我等誰？”唐壁放下報紙。

“有事嗎？”

沈曼卿對這個未婚夫心裏戒備，她記憶缺失的部分，關于唐壁，選擇性地遺忘，一定有不好的記憶。

“換身衣裳出去看電影。”

“我沒答應和你一起看電影。”沈曼卿翻了個白眼。

“我幫了你，你請我看場電影不應該嗎？”

唐壁慵懶地靠坐沙發上，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沈曼卿扁了扁嘴，法庭上不管他出于什麽理由，替自己說了話。

說一句，“好”

随即蹬蹬蹬上樓。

二十分鐘後，沈曼卿下樓，唐壁從一本雜志上擡起頭，客廳裏的劉媽露出吃驚的表情。

“二小姐，你這是？”

沈曼卿穿着布衫長裙，腳上穿着一雙黑布鞋，頭上蒙了一條大圍巾，露出一雙眼睛，手臂上挎着一個布袋子。

把圍巾往下拉了拉，“走吧，唐少爺。”

這番打扮，唐壁足足看了有半秒，随即淡定地站起身。

唐家的汽車停在洋樓前，唐壁搶前一步，極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

唐壁開車，坐在旁邊的沈曼卿悠閑地望着車窗外，心裏卻想着，唐壁突然約她出來，為什麽？

從這男人的态度，沒看出對自己喜歡、欣賞。

像是回答她心裏的疑問，唐壁說話了，“我想幫你找回丢失的記憶，去曾經到過的地方，也許對你有所幫助。”

“我謝謝唐少爺。”

找回關于他的記憶，那大可不必，她沒什麽興趣，也沒必要。

十幾分後，到了大光明電影院，電影院門前立着電影廣告牌，寫着今日放映電影王先生的秘密。

唐壁去買電影票，最近時間的一場電影。

沈曼卿站在電影院一側等，聞到身旁一股烤地瓜的香味，烤地瓜爐子飄過來的，自己這身打扮沒人認出來，她探過頭，“給我挑一個火大點的。”

“好嘞，小姐。”

賣烤地瓜的男人挑了一個烤得焦黃微糊的，拿報紙包了，遞給她，“小姐，小心燙。”

上一場電影散場了，蜂擁而出男男女女，有西裝革履的先生，穿旗袍太太，穿洋裝的小姐，

沈曼卿掰開地瓜，冒着熱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來。

“曼卿，你一個來看電影。”

兩個少女從電影院裏出來，一個梳着粗辮子的姑娘，齊劉海。叫着她的名字，走到跟前，驚喜地說；“沈曼卿，真是你，你怎麽穿成這個樣子。”

随即笑了，反應過來，小聲說：“你是怕被人認出來。”左右看看，“你一個人，和誰一起來的？”

“我和唐少爺一起來的。”

這名少女叫平梅，是她中西女中的同學。

平梅和同來的女同學說了句什麽，同來的女同學便先走了。

“曼卿，我想去你家看你，又怕打擾你，我和幾個同學都很擔心你。”

“我現在沒事了，你告訴同學們不用擔心，我很好。”

“曼卿，我們畢業後，各奔東西，平常見不到面，我是從報紙上才知道你的事，打電話到你家裏，那天我們幾個要好的同學聚一聚。”

“我也很想你們，訂好時間地點通知我，我保證準時到。”

唐壁拿着電影票朝這邊走過來，平梅看着唐壁說，“你未婚夫唐少爺家境好，人才出衆，難怪有人暗戀他。”

“誰暗戀他？”沈曼卿問。

“我說着玩的。”

平梅說漏嘴，急忙遮掩過去，“我走了，我家汽車還等我呢。”

沈曼卿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唐壁這種冷漠的人，居然有人暗戀，她沒興趣關心唐壁的事，反正她們早晚是要退婚的。

唐壁買了電影票，找了半天，才發現正吃地瓜的沈曼卿。

地瓜燙，她邊吹邊剝皮。

此刻的沈曼卿土氣的打扮，活脫脫像生活在底層的小婦人。

滬上富商沈家的千金，從前的沈曼卿吃穿精致，上海名媛的翹楚，高傲目中無人，驕縱任性。

沈曼卿嘴裏咬了一口熱地瓜，給他掰了一塊，“可甜了。”

唐壁不接，他從不吃街頭小吃。

沈曼卿把地瓜吃完了，抽出手帕擦了擦嘴和手，又買了一包糖炒栗子。

抱着糖炒栗子，二人随着看電影的人流往電影院裏走。

唐壁西裝革履，光鮮搶眼，沈曼卿村姑的打扮，兩人走在一起引起經過的人側目。

沈曼卿倒是坦然，故意打扮成這樣，給唐壁添堵，丢唐少爺的臉，人們看二人的目光，她暗搓搓地竊喜，相信以後唐壁再也不約她了。

突然被人擠到，沈曼卿站立不穩，堪堪跌在唐壁身上，卻硬生生地收住，偏了方向，朝門框撞過去，這一下撞結結實實，沈曼卿揉着肩膀吸氣，咧了咧嘴，看懷裏抱着的紙袋糖炒栗子沒有撒。

唐壁一只手插兜，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