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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個人離開旅館，沈曼卿左右看看，朝電話亭走過去，唐壁和男青年跟了過來。

沈曼卿剛才記下張氏面館的電話號，撥通後，傳來飯館夥計的聲音，“客官，您訂餐嗎？吃什麽面？”

沈曼卿拿手帕捂住嘴，嗓音變粗，“兩碗鳝絲面。”

挂了電話，唐壁和男青年在電話亭旁等她，唐壁說；“去吃面。”

三個人來到對面的張氏面館，一進門，小夥計迎了上來，看見沈曼卿吓了一大跳，局促不安，說：“沈小姐，您來這是…..”

“到飯館當然是吃飯。”

“三位裏面請！”

小夥計瞄着唐壁，有點緊張。

找了張空桌子，拿抹布又擦了一遍，三人坐下，小夥計拿過一個菜單放在桌上，殷勤地賠笑，問；“沈小姐，吃什麽面？”

沈曼卿還沒說話，唐壁搶先說；“我剛才訂了兩碗面。”

小夥計說：“剛才打電話訂的兩碗面是先生您訂的，就要兩碗面嗎？”

“不，你店裏的面每樣一碗。”沈曼卿說。

小夥計一時沒反應過來，唐壁說；“沒聽這位小姐說，每種面上一碗。”

小夥計忙恭敬地說；“明白了，小姐。”

又轉向唐壁說；“先生方才訂的兩碗面後廚已經做了。”

沈曼卿和唐壁對視一眼。

這家面館十幾種面，每樣一碗，鳝絲面、陽春面、焖肉面、辣肉面、黃魚面、大腸面、素雞面、羊肉面，青菜面，雪菜肉絲面，炒面擺滿一桌子。

沈曼卿從十幾種面裏端過鳝絲面，挑了一筷子。

這個人能從十幾種面裏找出她最喜歡吃的面，太了解她的飲食習慣，剛出鍋的面碗很燙，她的手指尖接觸到碗邊冰涼。

青年看着桌上的碗，突然恍然大悟，神情激動，“沈小姐，我明白了，我看了你的案件所有的報道，庭審過程細節我都看過了，我平常喜歡看推理小說，國外的推理小說英文版的我都看過，這件案子從頭到尾我分析一下，你和這位唐先生…..”

看一眼唐壁，“唐先生恕我冒昧。”

繼續同沈曼卿說着案子，“沈小姐，你同這位唐先生鬧矛盾，躲在中西旅館，目的無非就是讓唐先生着急，你住的旅館同身邊的人說了，也或者是被人看見，總之陷害你的人知道你住在這裏，你的追求者也就是死者也知道了你住在這裏，便來找你，要害你的人便趁此機會殺了姓吳，嫁禍給你。”

青年喝口茶水饒有興致，“那麽問題來了，是誰殺死了姓吳的，為什麽要嫁禍給沈小姐，沈小姐失憶後，這些都不得而知，沈小姐懷疑害你的人是女的，所以裝成男人的口音，果然小夥計沒聽出來，一點沒懷疑打電話的不是唐先生，而是你，這就驗證了，兇殺案發生時打電話的人有可能是個女人。”

青年瞅瞅沈曼卿又瞅瞅唐壁，“兩位配合默契，真是心有靈犀。”

“我接着說，沈小姐點了面館裏所有的面，從中挑出最愛吃的面，正是陷害沈小姐的那個人訂的面，又一次驗證了，這個人和沈小姐的關系很親近。”

青年眼睛閃着興奮的光，“沈小姐，我分析的對不對？”

沈曼卿喝了一口熱湯，緩解喉嚨的幹澀，放下筷子，“你分析的對，除了一點。”

“那點不對？”

“我是因為和唐先生置氣躲在旅館裏，所以你的分析開頭便錯了。”

青年的眼睛在沈曼卿和唐壁之間梭巡，“難道不是嗎？沈小姐。”

“當然不是。”

沈曼卿站起來去盥洗間。

唐壁吃了半碗青菜面，從西裝口袋裏取出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手。

洗完手，攏了攏頭發，沈曼卿走出盥洗間，發現唐壁靠右側牆壁站着，像是在等她。

“等我嗎？”沈曼卿問。

“為什麽說那個青年分析的開頭不對？”

“我失蹤了，你會着急嗎？”

說吧，繞過他走了。

一個不在意她的人，怎麽可能因為她的負氣離家出走而着急，從前她總不至于傻到以為他在乎她吧。

她為什麽一個人躲在旅館裏？這裏面有什麽隐情？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桌上。

青年觀察二人的臉，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唐壁結了賬。

回去的路上，汽車經過青年畫像的地方，青年拿着畫具下車，回身朝車裏的沈曼卿說；“沈小姐，有什麽我能幫忙的，盡管找我，我不收錢。”

沈曼卿道謝。

青年把大學校徽給她看，“我是美術專科學校的在校生。”

在汽車上寫好了一張紙條，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和電話，遞給沈曼卿，說：“電話是學校收發室的，案件有進展沈小姐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沈曼卿接過紙條，鄭博文。

唐壁發動汽車，注視着前方，說；“通過畫像找到這幾個人的希望不大。”

“為什麽？”

“先說206房間的一對男女，男人拐了女人逃走，兩人還敢露面嗎？207房間的男人沒準是殺人越貨，怕吃官司逃亡，或者是幫派中人，被仇家追殺，躲避仇家，早躲藏起來了，202房間的女人沒露過面，兇案發生後，悄無聲息地走了，沒人見過真面目，住宿的這幾個人都心懷鬼胎，怕被人找到，短時間是不敢抛頭露面的，還有那兩個回老家的商人，東北是占領區，就更沒辦法找了。”

沈曼卿不得不承認唐壁的話是對的，道：“他們現如今不敢露面，待時間長了，風頭過去，他們畢竟不能長期躲着，總要出來的，兩個北邊的商人或許還來上海做生意，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畫像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汽車停在沈公館門口，沈曼卿沒立刻下車，側過頭說；“我們共同回憶的地方好像不多，不管唐少爺基于什麽理由幫助我，我都謝謝唐少爺，還有謝謝唐少爺在法庭的證詞，我想起什麽聯系唐少爺。”

說完，推開車門下去。

透過雕花鐵門，唐壁看着少女窈窕的身影，陽光灑落在一條長辮子上，烏黑亮澤，辮梢系着鵝黃絲帶打了個蝴蝶結，上衣小西服，顯得活潑俏皮，輕靈的步子，頭也不回，拐彎消失不見了。

唐壁打開煙盒，抽出一支雪茄，點燃，把車窗放下，煙霧飄散車外，劍眉下黝黑的眸底一片沉冷。

客廳裏沒人，沈曼卿上樓，把畫像打開，思忖怎樣才能找到這幾個人。

想出一個主意，青紅幫的勢力最大，青紅幫的弟子遍布上海灘，找幫派的人幫忙尋找。

苦于不認識青紅幫的人，把畫像交給一家偵探社，程不遇或許有門路聯系青紅幫的人。

青紅幫不是白幫人做事的，需要大筆的錢，她從抽屜裏搬出錢匣子，數了數，連零錢算上有五千多塊錢。

還需要一部照相機，把畫像拍照，多沖洗一些照片，分派出去的人拿照片認人。

買一部相機大約多少錢？心裏沒數。

客廳外傳來說笑聲，大小姐沈曼麗和蔣世君，兩人邊走邊說股市債券。

“天這麽熱。”沈曼麗喊；“劉媽給我拿一瓶汽水。”

劉媽客氣問蔣世君，“蔣少爺喝什麽？”

“跟曼麗表妹一樣，喝汽水。”

劉媽拿來兩瓶桔子味汽水，蔣世君拿着汽水，挑了一個唱片，放在留聲機上。

沈曼卿下樓來，沈曼麗喝了一口汽水，說：“聽說你跟唐壁出去了，唐壁現在對你殷勤起來了，以前可是你上趕着他，他躲都躲不及。”

放低聲音說：“是不是唐壁知道了你要繼承輪船公司的股份？”

沈曼卿心中閃過一絲異樣，沈曼麗是怎麽知道的，杜律師受母親的委托，代為保守秘密，一轉念，父親肯定知道，猜測沈家祥聽父親提了，所以沈曼麗也知道了，沈曼麗沒什麽頭腦，這麽重要的事輕易說了出來。

說：“唐家稀罕惦記我沈家的錢，唐壁還用靠女人嫁妝過日子嗎？”

蔣世君聽二人對話，臉上表情微微不自然，不易察覺地轉過頭。

這時，沈老爺從外回來，兩人站起來叫了聲，“父親”

沈老爺沒看蔣世君，繃着臉，對沈曼麗說；“你跟我到書房，我有話對你說。”

沈曼麗朝蔣世君擠了一下眼睛，跟着父親上樓。

蔣世君倒也知趣，同沈曼卿說；“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你告訴你大姐一聲。”

“蔣少爺慢走！”

蔣世君出門走了，劉媽端了一杯果汁給二小姐，看着他的背影，小聲嘀咕，“蔣公子整日游手好閑，見天往這跑，大小姐年輕，心思淺，我前兒聽蔣少爺撺掇大小姐投資股票公債，大小姐手頭的那點錢和東西，弄不好都被蔣少爺騙了去。”

沈曼卿喝着果汁，漫不經心地說；“大姐心裏明白，女孩子往往心甘情願地被所愛之人騙。”

劉媽說；“還是二小姐的婚事好，兩家門當戶對，我看唐少爺現在對二小姐挺好的，唐少爺之前對這樁婚事不大願意，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

劉媽突然打住話頭，發現自己說走嘴了，便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