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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站在廉嬈的房間門口,薛越寧手握成拳,遲遲也沒能鼓起勇氣敲開眼前這扇門。
她已經許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過。
說起來,上一次心髒跳得這麽快,好像還是在十年前。
那個同樣悶熱的夏天,初中畢業那一天。
那是整個初中三年,薛越寧第一次沒有和風千一起回家。
那天的天氣熱得厲害,拿完成績單,大家陸陸續續散去,學校裏很快空了下來。剩下還在游蕩的人,都是心照不宣想做某件“壞事”的。
薛越寧看着那些女生紅着臉抱着粉色的情書跑下樓,不約而同鑽進了教學樓後的停車場。
她知道,她們和自己一樣,都是為了那個人。
初三下學期某個下午,他從外地轉來,什麽也沒做,只是穿了件沒有圖案的黑色棉T,沒骨頭似的懶懶散散倚在二班後門口,就引得整個年級一片轟動。
當時薛越寧困得睜不開眼,是被風千硬拉着擠進人群去湊熱鬧的,不曾想就那樣毫無防備地撞進了男生那雙玩世不恭的眼,從此開啓了她孤單而漫長的十年暗戀。
所以後來風千總說是自己害了薛越寧。
風千不止一次追問過她,到底為什麽會喜歡陳拙。
這個問題,其實薛越寧也問過自己很多次,可她真的說不上來。
忘了是從哪天開始的,她會和其他女生一樣,抱着課本假裝去上洗手間,然後面紅耳赤的匆匆跑過二班走廊他的窗前,卻始終不敢光明正大看他一眼。
每次都像隔着一層毛玻璃,浮光掠影,他的臉永遠模糊而斑駁,怎麽也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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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清晰的,是那雙漆黑眼睛。
很多個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深夜,她會偷偷打開手電筒在日記本裏寫他。
當然不敢用真名,他的代號有時是He,有時是CZ。
更多時候,是Dark。
他似乎很喜歡黑色。
她幾乎沒看見過他穿校服,一個星期五天時間裏他有四天都是穿一身黑。
他的個子很高,整個年級再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那麽高的。
聲線是不符合他們那個年齡段的沙啞低沉,聽着特別冷淡,但她莫名的很喜歡。
他沒有什麽朋友,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趴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課桌上睡覺。
課間操時間一群人裏遠遠瞥見他,眼皮總是耷拉着,疲倦又懶散,永遠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聽二班的人說,他話很少,對誰都很不耐煩。
有很多女生拐彎抹角打聽他,膽子大點的直接跑到他們班上和他說話,卻無一例外全都被他的冷漠驅散。
想盡方法打聽他的一切,從興趣愛好到飲食習慣,拼命想要靠得更近,卻又總是在與他對視之前先一步狼狽逃開。
究竟是在害怕什麽呢?薛越寧也不知道。
她就這樣心懷鬼胎地在15歲的夏天折完了999顆紙星星,終于決定邁出第一步——
告白。
天暗下來,晚霞漫天,薛越寧鼓起勇氣抱着玻璃罐跑進停車場。
直到今天,她都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的心究竟跳得有多麽厲害,像是随時都會從胸腔裏蹦出來一樣。
“陳、陳拙。”
橘紅色夕陽餘晖裏,男生點煙的手指驀地頓了下。
下一秒,她看見他斜拉起眼尾,沒什麽表情的朝她掃了過來。
僅一個對視,薛越寧瞬間臉蛋爆紅,舌頭打結,先前練習過無數遍的那些臺詞一下子全都想不起來了。
沉默聲中,他的視線帶着沉郁的壓迫感從她臉上輕飄飄掠過,落到她懷裏那罐紙星星,短暫停了一秒。
然後,他忽地擡手,修長食指随意指了下遠點光線更亮的一處,喑啞的嗓音聽不出一點起伏——
“一邊玩去。”
眼前光影驟然搖晃起來,世界天旋地轉。
胸腔裏有什麽東西“啪”一下碎裂掉了。
分不清到底是緊張、害羞還是難堪與傷心更多,雙腳像是灌了鉛一般重得厲害,薛越寧下意識的轉頭就跑。
身後傳來一群男生誇張的笑聲,其中二班體委漆谕唯的聲音最大:“她好像被你惹哭了诶。”
逃得太快,薛越寧并沒聽見陳拙最後是怎麽回答的。
那天是她第一次也是十年裏唯一一次當面喊出他的名字。
後來他被一中錄取,而她去了三中,他們之間就幾乎再也沒有任何交集。
-
兀自沉浸在回憶裏,薛越寧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鐵門什麽時候被打開來,直到肩頭被人猛拍了下——
“大晚上不睡覺,在我門口站崗呢?”
回頭一看,原來是廉嬈回來了。
薛越寧莫名有些心虛:“對、對不起。”
廉嬈把包随意丢到沙發上,“熱死了,快點把客廳空調打開。”
薛越寧正皺眉想着該怎麽開口問陳拙的事,擡頭就看見廉嬈單手将上身彩虹色小吊帶粗暴地往上拽,一時情急,她想也沒想緊緊攥住對方的手腕——
“別脫!”
廉嬈被吼得愣了下,接着才想起剛才進門時看見的那雙男鞋,随即意味深長盯住薛越寧:“差點忘記問了,你這乖乖牌,什麽時候居然也學會偷偷帶男人回家了,嗯?”
“我?”
薛越寧水眸倏然瞪大,向來遲鈍的人難得一次腦子轉得飛快:“你、你是說,他不是你帶回來的?”
“不是你?”
廉嬈拿起茶幾上果凍色的鯊魚夾,慢條斯理将一頭淺金色波浪卷夾了起來,“哦,我想起來了,老太婆前兩天說她有套房子賣出去了,原先住在那邊的倒黴蛋暫時會搬到咱們這裏。”
“據說是個高材生,不過具體是幹什麽工作的老太太倒是沒說。”
薛越寧後知後覺拿出手機,發現那個原本只有房東老太太、廉嬈和她自己的群聊裏果然多出了一個熟悉的黑色頭像。
和陳拙這麽多年從沒換過的q/q頭像一模一樣。
所以——
新來的室友是,陳拙?
就像500萬突然從天而降砸中她的腦袋,薛越寧一時無法消化這個巨大的驚喜,整個人完全懵掉了。
對于有個男生搬了進來這件事,廉嬈并不怎麽抵觸。
她打開冰箱拿了罐啤酒,随口問道:“對了,你剛才見到他沒有?人長得怎麽樣,帥不帥?”
薛越寧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對方直直走向主卧,擡手準備敲門——
她呼吸一滞,急忙撲了上去用身體以一種防禦的姿态擋在門前,豎起手指“噓”了聲,“你要幹嘛呀!”
“跟新室友打個招呼啊。”
廉嬈一臉莫名其妙,“你緊張什麽?”
“我、我沒緊張,就是、就是——”
薛越寧眼神閃爍,急中生智:“這麽晚了他應該已經睡了,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比較好。”
“這樣啊……”
廉嬈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似是被說服,掉頭往陽臺上收衣服去了。
呼。
薛越寧暗自松了口氣,戀戀不舍看了看身後緊閉的房門,才放輕腳步回了自己房間。
-
老式空調運作的聲音格外刺耳,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聲。
耳機裏放着袁泉唱的《暗戀》——
“一朝醒來發蒼蒼,
心事卻依然。
許我向你看,
每夜夢裏我總是向你看……”
薛越寧倚在床頭,眼睛在今晚第二十次忍不住看向了床的對面——
很普通的一道牆,原先白色的牆皮有些脫落,搬進來後她買了些海報貼上。
而陳拙,此刻就睡在這面牆的另一邊。
一旁手機屏幕還亮着,對話框停留在10分鐘前。
風千:【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視線重新落回屏幕上,薛越寧眉頭蹙得更深。
要怎麽辦呢?
她也不知道。
十年前,在她整天做着不切實際白日夢的少女時代,那時候無論再怎麽異想天開,薛越寧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離陳拙這麽近。
近到,只有一牆之隔。
直到這一刻,她依然覺得一切太不真實了。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聽到那句“我度過了多少寂寞的春天,今天才伴在我的身邊”,忽然間,薛越寧很想寫點什麽。
2008年的時候貼吧盛行,很多女孩會在“暗戀吧”發布自己的暗戀日記,薛越寧也是其中之一。
至今她還記得那個帖子的标題——
【to Dark:總有一天,我會勇敢站到你面前。】
一晃眼十年過去,貼吧早已沒落,如今她常逛的社區網站變成了豆瓣。
唯一不變的是她的ID依舊叫“小烏龜寧”。
點進“生活組”,随着手指輕敲,一個又一個字陸續跳到屏幕上——
【新來的室友居然是中學暗戀過的男生,我該怎麽辦!!!】
帖子剛剛發出,薛越寧再一刷新,立馬看見一整頁五花八門的回複:
肯德基在逃全家桶:【前排出售瓜子面包飲料礦泉水。】
中關村劉亦菲:【暗戀,好有年代感的詞啊。蹲個後續。】
姜璟小鹹魚:【寫手試梗?】
……
薛越寧皺眉一一看了下去,直到目光落到一位ID叫“磕CP狂熱選手”的網友發的一句:【還能怎麽辦?當然是麻溜的把他辦了呀!】
把陳拙、辦、辦了?
她瞬間面紅耳赤,指腹像是被燙到似的猛地丢開手機,整張臉埋進被子裏,抱緊邊上的兔子玩偶用力蹬了蹬腿。
這也,太過狂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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