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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夜漸深了。

薛越寧躺在床上抱着兔子玩偶翻來覆去,耳邊反複響起白日裏陳拙低沉又充滿嘲弄意味的那句話,一顆心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唉。

想靠征服他的胃來搞定他的心這一招顯然也宣告失敗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對于薛越寧在陳拙那裏踢到鐵板這事,風千一點也不意外——

“薛香芹同學,這接連幾次的失敗,說不定就是老天爺在提醒你,你跟這位陳直樹壓根就不合适。”

“那、那——”

薛越寧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那人家趙敏還說了呢,我偏要勉強。”

風千被噎住,過了好半天才道:“我真想知道,那冰塊臉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閉上眼睛的瞬間,薛越寧又想起了陳拙。

漆黑的發、晦暗的眼、緊抿的唇,不笑的時候整個人很冷,笑起來的時候又有種少年人獨有的幹淨與腼腆。

走路時挺直的後背、發呆時垂下的眉眼、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氣……

關于他的一切,她都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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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千千——”

薛越寧小聲而認真地說道:“我非常确定,除了他,這輩子我不會再這樣喜歡另一個人了。”

時間來到八月下旬。

上回差點炸掉廚房,薛越寧至今還心有餘悸,加上工作越來越忙,每天晚上下了班回來累得倒頭就睡,壓根沒有精力再想別的,難得的消停下來。

倒是陳拙每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早,就連周末也開始待在家裏不出門了。

這一陣子樓下不知怎的多了不少流浪貓,白天一只也看不見,一到晚上拖家帶口全都出來了,一窩蜂的圍住路過的人撒嬌賣萌。

薛越寧小時候被不少小動物吓過。

比如,三歲時在家門口乖乖坐着,莫名其妙的就被鄰居家的大公雞追着狂啄小腿,痛得她哇哇大哭。

再比如,六歲時一群小孩走在路上,一只大鵝突然竄了出來,發瘋似的撲騰着翅膀沖進人群,精準找到她後,用腦袋把她撞翻在地。

後來還經歷過什麽無緣無故被羊追趕,被牛堵着不讓走,被魚吐口水之類的倒黴事。

因此,她對小動物們是又愛又怕,每次都只敢遠遠看着。

小初聽說這事以後,特地從家裏帶來一包貓糧給了薛越寧。

“別怕,小貓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的,你多喂幾次,它就會記住你了,等到時機成熟了再把它誘拐回家。”

于是這段時間她每天下班回家之前總要在巷子外面逗留一會,喂一喂貓。

這晚從地鐵口出來,時間已近十一點。

薛越寧饑腸辘辘,先去店裏吃了碗牛肉粿條湯,而後才慢悠悠走近巷口。

狹窄小巷浸在濃稠昏黑的夜霧裏,一眼望不見頭。

最外面唯一的一盞路燈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燈絲被燒得滾燙,在某個瞬間“啪嗒”一下徹底熄滅。

世界陷進長久的黑暗。

借着遠處商鋪門口點點的亮光,薛越寧四處張望,小聲喚了起來:“喵喵喵~”

許是認出她的聲音,一只渾身雪白的獅子貓從暗處昂首闊步走了出來。

“呀,是你啊小白。”

薛越寧趕緊蹲下身去,從包裏拿出貓糧,“其他人呢?小橘小黑還有小灰它們都去哪啦?是去睡覺了嗎?”

小貓當然不可能聽得懂人話,更別說是回答她的問題了。

小白一臉冷漠又高貴的低下了頭,慢條斯理吃起地上的貓糧,時不時豎起耳朵擡頭,似是在觀察周圍有沒有危險。

“啧,警惕性還真高呢,”

薛越寧和它保持着一步的距離,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它,快碰到時卻又觸電一般迅速收了回來。

“對不起喔,今天又加班了,回來得有點晚,是不是害你挨餓了?”

“你知道這兩天我在忙什麽嘛?”

“悄悄告訴你喔,我啊,在給一個家居旗艦店做開業典禮的活動方案。雖然不是什麽很大的項目,不過,這可是我第一次全程獨立盯着整場活動的策劃和執行!”

她說到這裏,眼皮耷拉下去,嘆了口氣:“唉,但是品牌方那邊對接的人脾氣好差啊,那個男的動不動就用髒話罵我。”

“如果是對我出的方案不滿意,他說我改就行了嘛,為什麽總是罵我呢?”

“我也有自尊心,也會難過的啊……”

小白咀嚼的動作忽地停下,那雙寶石一般漂亮的藍眼睛和她對上,像是要跟她說些什麽。

“咦,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呀?”

薛越寧驚訝地看着它,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小貓毛茸茸的尾巴,一觸即離。

“真聰明!”

“喵嗚~”

小白兩爪往前抓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接着傲嬌地瞥來一眼,仿佛在說:好吵啊,你這個愚蠢的人類,不要再打擾本喵用餐了。

薛越寧笑了,“吃吧吃吧,不夠我這還有呢,再過兩天我從網上買的貓罐頭應該就到了,到時候你可要記得叫上小橘它們一起來喔。”

小白不耐煩的“喵!”了聲。

薛越寧不再說話,安靜看着它吃。

很快,地上堆起的“小山坡”就被消滅得一幹二淨。

填飽肚子後,小白并未急着離開。它滿足地眯了下眼,舔了舔粉紅的爪子,接着開始給自己洗臉。

薛越寧看了許久,仍有些意猶未盡,“我得回家了喔,小白你也早點回家吧。”

不料才剛說完,小白忽然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緊接着前爪着地,高高翹起屁股對着她的小腿蹭了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

是在鄙視她嗎?

薛越寧水眸倏地瞪大了,“臭小白!你怎麽這樣呀!甲方爸爸欺負我就算了,怎麽連你也來欺負我!”

下一秒,身後猝然落下一道喑啞冷淡的男聲——

“不是欺負。”

“嗯?”

薛越寧下意識的轉過臉去,第一眼先看見的是一雙黑色球鞋。

逆着光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情,只憑一個模糊的清瘦輪廓,她瞬間就認出了他:“陳拙?”

奇怪,他是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遭了,他該不會聽見了她剛才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吧?

怔愣之際,陳拙已經來到她的身側,單膝蹲下。

小白剛剛還在蹭着薛越寧,一看見他,立馬轉移了目标,乖巧蹲到男人腳邊,用腦袋輕輕頂了頂他腳踝骨處。

陳拙伸出右手,時而重時而輕地順着它的後背。

“喵嗚~”

這一次,小白的叫聲比薛越寧之前聽過的任何一次都要嬌和嗲。

它伸出後腿,肥嘟嘟的身體趴在地上,形似一只板鴨,任由男人寬大的手掌搓圓弄扁。

看到這一幕,薛越寧心口莫名泛起一股醋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羨慕陳拙,還是在羨慕這只貓。

她悄悄瞪去一眼,嘀咕了聲:“哼,小色貓!”

黑暗中,男人喉結微動,低低哼笑了聲。

微不可聞。

半分鐘後,薛越寧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問:“不是欺負,那它為什麽要用屁股對着我呢?”

“是在标記氣味,表達對你的信任,求拍打。”

陳拙停頓了下,聲音驀地啞了幾分:“也有一種可能是——”

薛越寧正聽得認真,不自覺歪着頭看向他,像個虛心求教的好奇寶寶:“是什麽?”

目光碰撞,夜風拂起她額前的發,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霧蒙蒙的眼睛清澈得像是月下波光潋滟的水。

陳拙別過眼去,輕咳了聲:“……發情。”

“哦。”

薛越寧沒有多想,心道:不愧是我喜歡的人,懂得真多。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轉回了小貓身上,完全沒有發現身旁男人耳根在夜色裏悄然染上薄薄的紅暈。

小白正舒服得閉上了眼,察覺到陳拙撫摸的動作停下,立馬掀開眼皮,不滿地“喵~”了聲,扭頭看着陳拙。

緊接着,它便起身豎着尾巴,主動把腦袋往男人白皙修長的手指上蹭,讨好意味十足。

薛越寧喂了這小家夥快有大半個月,還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待遇,不免有些好奇:“你認識小白啊?”

“小白?”

“就是它呀,我給它取的名字,好聽吧?”

“……嗯。”

“你還沒回答我上一個問題呢。”

“第一次見。”

“怎麽這樣!”

薛越寧猛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望着他,表情看起來特別委屈,“之前我喂了小白好多天,它都很高冷的,壓根不肯親近我。”

在她投喂過的貓咪裏邊,只有小橘最親人,沒有什麽防備心,一見到人就往上湊。

不像小白,見人就跑。

陳拙緩慢收回了手,跟着站了起身。

兩人之間的高度差瞬間被調轉過來。

薛越寧不得不仰起頭,入目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大腦還未反應過來,心裏所想的話已經自動從嘴裏跑了出來:“長得高了不起啊?”

陳拙嘴角明顯抽了下,越過薛越寧大步往巷子深處去。

“我們要回家啦。”

薛越寧彎下身去小聲和小白說道:“明天見。”

說完趕緊加快腳步朝着前邊那個高大的背影追了上去:“陳拙,你等等我呀!”

男人無聲勾了下唇,不動聲色慢下腳步。

兩人逐漸并肩。

月色太美,風也溫柔。

薛越寧無意識吞咽了下,偷偷偏頭看他,試探性小聲喊他名字:“陳拙。”

“嗯。”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呀?”

“……說。”

“上次,就之前在高德置地廣場那裏,”

薛越寧緊緊盯住男人的側臉,害怕錯過他面上任何一點細小的波動,“我看見你跟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走在一起。”

“嗯。”

薛越寧豎起耳朵,正想聽聽對方到底是什麽來頭,沒想到等了好半天,也沒聽見陳拙再說下一句。

就一個“嗯”?

這就完了?

薛越寧腹诽道:他這嘴巴未免也太緊了吧,完全撬不開啊。

她不死心,“她個子好高啊,又瘦,還那麽白。”

“……”

“她也是你們公司的嗎?”

“不是。”

“那她是你的?”

“同門。”

“哦……”

薛越寧想起那天那聲嬌滴滴的“陳師兄”,心底忍不住又酸了起來——

師兄師妹什麽的,最讨厭啦!

又不是在演武俠劇!

想起上學那會,身邊很多女生暗戀的對象往往不是同齡的男同學,而是年長一點的往屆的學長。

就連風千這樣滿腦子只有搞錢的人也不例外,這麽多年來她唯一真心喜歡過的那個男生就是她大學時的直系學長。

又想到《射雕英雄傳》裏同為洪七公徒弟的郭靖與黃蓉,同為黃藥師徒弟的梅超風與陳玄風,《連城訣》裏的狄雲與戚芳,《俠客行》裏石清與闵柔,《飛狐外傳》裏的徐铮與馬春花,《笑傲江湖》裏的令狐沖和岳靈珊……

薛越寧眉頭越皺越深,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麽所謂“師兄師妹,必成一對”的魔咒?

她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大概是不習慣她難得的安靜,陳拙第一次主動開口:“還有別的要問嗎?”

“……有!”

他偏頭睨來一眼:“?”

“那她,是不是有點喜歡你啊?”

短暫的沉默後,陳拙聲音冷淡:“或許吧。”

什麽叫做“或許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就不能說得明白點嘛……

薛越寧感覺自己本就容量有限的大腦都快轉不過來了。

她緊咬下唇:“那、那你呢?”

陳拙眉眼微動,“?”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死就死吧!

薛越寧猛地停下腳步。

黑夜裏,她的眼睛亮得驚人,直直撞上他的心髒:“你喜歡她嗎?”

陳拙深深看了她一眼,忽地勾了下唇,有些意味深長的。

“薛越寧。”

他語速放慢,沙啞嗓音伴着夜風低低擴散,似一根羽毛輕輕搔過她的心尖——

“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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