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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距離聖誕節越來越近。
這一陣子陳拙總是早出晚歸,不知道是因為工作太忙,還是有意在躲着她。
薛越寧總懷疑是後一個。
就這麽到了平安夜。
臨近下班時,廉嬈發來一個定位,是家最近新開藏在公寓樓裏的高空清吧,可以一邊喝酒一邊俯瞰珠江新城的夜景。
之前因為薛越寧的感冒一直沒好,陪廉嬈出去喝酒這事被她一拖再拖,正好今天風千要從深圳過來,三個都沒有約會的女人一拍即合,決定今晚來個不醉不歸。
六點一到,薛越寧打完卡從公司出來,先去樓下711随便吃了個便當,然後坐地鐵到廣州東站等風千。
兩人順利回合後,又在附近找了個小攤各自吃了碗牛肉粿條,才慢悠悠出發。
到地方時已經是九點。
不過對于大部分人而言,這個點還是太早了,夜生活還沒開始。
進門之後,店內環境幽暗,只有零星幾個客人。駐唱的女歌手聲線低啞,唱的是首抒情的英文歌。
薛越寧一眼就看見廉嬈披着大波浪卷,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前。平日裏看她總是濃妝豔抹,今天卻反常的素顏朝天,遠遠望去側臉有種說不出的清冷感。
而她面前那杯漂亮的藍色雞尾酒一口未動,冰塊已經融化得差不多。
兩人先到吧臺點酒。
風千簡單掃了眼菜單,随手指了一個“明天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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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越寧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糾結半天,最後為了保險還是點了一杯蘋果汁。
入座後果不其然被廉嬈狠狠嘲笑了一番,“說好今天不醉不歸的,你點個果汁什麽意思啊?”
薛越寧心虛地吐了下舌頭,“我先喝這個清清腸胃,一會再陪你們喝。”
廉嬈這才放過薛越寧。
不過,她的目的似乎也不是為了看薛越寧喝酒。
她抿了口酒,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逐漸迷離,像是自言自語,低低說起她的故事。
廉嬈出生在粵西某個小鄉村,家境貧困,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她們姐弟三人都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她和姐姐一樣還沒讀完初中,就被迫出來打工了。
從最開始跟着同鄉去電子廠打螺絲、在飯館端盤子等等,再到憑借身高和外貌的優勢做了禮儀小姐,後來認識了一些朋友,慢慢就在酒吧之類的地方做駐唱歌手。
沒有人可以依靠,一路走來,她吃了許多苦頭,也跌倒過無數次。
說着說着,不知怎麽的話題就來到了“初戀”。
“……初戀啊,睡過那麽多個男人,只有他,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呢。”
薛越寧立馬豎起耳朵。
“我這樣的人,在這懷念初戀是不是挺奇怪的?”廉嬈自嘲地笑了下。
薛越寧忍不住問:“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啊?”
“在我辍學之前,那時候,他來我們學校參加一個比賽,好像是籃球?也可能是田徑?我不太記得了。”
“我就記得,他留着寸頭,個子高高的,穿着天藍色的運動服。他一笑,我頭頂的日光都開始晃動。”
“但也只見過那一次,比賽結束他就跟着他們老師和同學走了。”
“我記不住究竟有多少年了,至少十年了吧。也從沒想過,我們會再次遇見,而且還是第一眼,我就認出他了。”
薛越寧聽得有些入迷。
就連旁邊向來對這種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話題不怎麽感興趣的風千也開始投來視線。
“我們是在一個酒吧碰見的。那天他朋友過生日,喊了很多女孩過去活躍氣氛,我是被我朋友拉過去的。”
“當時裏邊烏漆麻黑的,但是真的很奇怪,他進來的第一秒,我就看見他了。”
“他曾經在我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盡管每一次,我都沒有辦法看清他的正臉。直到那天。”
“我甚至都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又一個夢。”
“他走到我面前,坐到我身邊,誇我那天的裙子很好看。”
“我的心跳得好快。”
薛越寧情不自禁問:“然後呢?”
“然後啊,”廉嬈沉默許久,才再次開口:“然後就是一個俗不可耐的故事了。”
“那晚我們都喝得有點多,他帶我在附近開了個房間。”
“他大概,認為我是那種混圈的女生。”
“做完他睡着了,我卻怎麽也睡不着。”
“我抱着來時路上他怕我冷借給我的外套,坐了好久,試圖找到一點點當年讓我心動的日光下洗衣粉幹淨的味道。”
“可是沒有,一點也聞不到了,只有昂貴的香水味道。”
“之後大概有一個多月,他都沒再聯系過我。”
“我以為那就是我們之間的結局了,夢就是夢,總有結束的時候。誰知道有天半夜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是他,問我出不出來喝酒。”
“我當然去了,匆匆忙忙換衣服,坐在出租車上還在化妝。”
“然後,就一直斷斷續續聯系着,一起玩。”
“就這樣,慢慢發展成了那種心照不宣的關系。”
風千忽地打斷:“你說的這人,不會就是那個一直糾纏我家寧寧的混蛋吧?”
薛越寧正聽得眼圈通紅,一聽這句瞬間瞪大了眼,看向廉嬈。
在她的注視中,對方輕輕點了下頭。
氣氛有一瞬的凝滞。
廉嬈率先打破沉默,繼續說了起來:“有天晚上可能是酒喝多了,我跟他說,要不試試跟我談戀愛吧?”
“他拒絕了,他說他不喜歡被束縛。”
“我那時大概真的昏了頭吧。我說沒關系,跟我談戀愛,你還是可以繼續在外面玩。”
“你們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他說,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我太精明了。他喜歡單純的,”
“他還說,他想要的愛情,是忠貞,是占有欲,是堅定選擇,而不是金錢利益的交換。”
薛越寧終于回過神來,表情有些一言難盡的輕輕拍了下廉嬈的肩膀:“我覺得,下一個會更好。”
“浪子回頭的概率,”風千單手撐着下巴,“應該跟他媽的中樂透的概率差不多吧?”
“呸呸呸!姓江的回不回頭我不知道,你絕對不許回頭!”
薛越寧一本正經道:“髒黃瓜可要不得!”
廉嬈怔愣間,薛越寧已經跳下高腳凳,“噠噠噠”跑向吧臺,十分豪氣地拍了下臺面,跟調酒師要了一杯“失戀萬歲”,很快又跑了回來。
“慶祝你從此脫離苦海,我幹了。”
她仰頭往嘴裏猛灌了一大口,下一秒就被嗆得捂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眼圈通紅。
“哎呦你慢點!”風千趕緊拉開拉鏈從包裏找出紙巾遞了過去。
廉嬈啞然失笑。
許久,薛越寧終于緩了過來,臉蛋在酒精作用下變得紅撲撲的。
她突然抓起廉嬈的手,十分認真,“不就是失戀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廉嬈一愣,下意識的看了眼旁邊的風千。
“其實——”
薛越寧又從凳子上跳了下去,音量忽地增大不少,“嗚,我也、我也失戀了!”
風千眉心重重一跳,和廉嬈對視一眼。
兩人默契地一左一右将薛越寧摁回到座位上,同時向周圍其他客人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抱歉,她有點醉了。”
“嗚嗚,我也失戀了,失戀了……”薛越寧趴到風千胸口上,嘴裏念叨不停。
後者扶額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柔聲安撫着。
好在薛越寧只是大腦有點亢奮過度,意識還算清醒。
被風千哄着喝了杯果汁後就安靜下來了,沒再哭鬧。
也許是天生氣場不合,在今天之前,風千和廉嬈兩人都不太喜歡對方。
雖然之前也見過幾次,但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坐下來交談,還是頭一回。
廉嬈看了眼薛越寧:“她一直都這樣嗎?”
風千:“嗯?”
廉嬈:“單純、沒心眼、整天傻樂。”
風千“噗嗤”一聲笑了,“你直接說粗神經不就行了?”
廉嬈笑了:“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這家夥是真的有25歲嗎?總感覺像個高中生。”
風千低頭打開薛越寧的包,找出她的身份證遞了過去:“喏,我們寧寧真的成年了。”
薛越寧正盯着調酒小哥看得出神,聽見自己的名字,立馬回過頭來,語氣十分認真:“我成年了!”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風千把她的頭扭了回去,“坐好了別掉下去。”
廉嬈:“你們兩個,看着完全不像會玩在一起的類型。”
“鄰居,我家就住她家後邊,打小就認識。”
風千陷入回憶,“其實我小時候特別讨厭她。”
“嗯?”
“她太幸福了。爸媽感情很好,從來沒吵過架,又很寵她。有穿不完的新衣服,用不完的新文具,還有一大櫃子的芭比娃娃。”
“每天只會傻笑,看着就很讨人厭。”
“我經常罵她,搶她東西,把她惹哭,但是她記性不大好,隔天就好像忘記了那些事情,又跑來我家找我玩。”
風千停頓許久,“有次我爸又打我媽和我們,她來找我的時候,看到她沒心沒肺的笑,我突然惡毒地想,如果薛越寧能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好了。我帶她到河邊,騙她說水底能撈到寶石,這傻子真的信了,然後真的掉了下去。”
“我就在岸上冷眼看着她在水裏不停掙紮,直到薛阿姨找了過來,我才做出害怕的樣子。”
“沒有一個人懷疑我,可是,當我看着她奄奄一息被她媽媽抱在懷裏的時候,我卻突然害怕了。”
“不是怕被大人發現,會挨罵挨打,而是怕,以後再不能看見她傻乎乎沖我笑。”
廉嬈沉默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還是假裝忘記了。”
風千抿了口酒,“從那天開始,我就想,我欠她一條命,我必須好好保護她。”
所以,從幼兒園開始,到薛越寧上大學之前,風千一直像個保镖一樣陪在她的身邊,不讓外界不好的東西傷害到她。
而陳拙,大概是她嚴防死守下出現的唯一一個例外。
“我還是覺得,陳拙這個人,不太适合薛越寧。”
廉嬈很同意風千這一觀點:“雖然我對他幾乎沒什麽了解,不過以我的直覺,這家夥應該也是一個愛無能。”
風千皺眉:“愛無能?”
廉嬈解釋道:“所謂愛無能,就是說這個人并不具備感受“愛”的能力,或者說,抗拒去感受“愛”。他們在一段感情裏不懂得愛對方,總在無形中傷害對方。通俗來講,就是犯賤。因為小時候沒被好好對待過,長大了便會一直尋找他們最熟悉的不被愛的模式。他們的大腦要的不是被愛,而是熟悉。一旦被愛,反而無所适從。”
“不用應該了,那家夥絕對是。”
風千嘆了口氣,“他家的情況沒比我家好多少。”
廉嬈若有所思:“那我們薛越寧有的是苦頭吃了。”
又聽到自己的名字,薛越寧再次扭過頭來,“我要吃糖,不要吃苦。”
廉嬈哭笑不得:“小呆子。”
這時桌上不知誰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下。
風千和廉嬈低頭看去,發現是薛越寧的。
“都這麽晚了,誰還給她發消息啊?”
風千說着拿起薛越寧的手機,熟練地輸入她的出生年月日,成功解鎖。
Dark:【還沒下班嗎?】
廉嬈湊了過來:“這人誰啊?duck?鴨子啊?”
風千皺眉看着對話框,“就是那誰。”
“愛無能?”
廉嬈坐了回去,“那算了,別理他。”
看着薛越寧雙手搭在腿上像個乖寶寶一樣坐着,廉嬈忽然想起什麽,眼底掠過一絲狡黠:“薛越寧,姐姐帶你去玩點好玩的吧。”
薛越寧緩慢眨了下眼,“好玩的?”
廉嬈附到她耳邊:“走,帶你玩鴨子去。”
夜漸深了。
客廳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沙發上,陳拙再次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時針從數字“11”走到“12”。
他眉峰幾不可察蹙起一絲煩躁,視線轉到玄關處。
門外走廊上始終靜悄悄。
茶幾上,手機屏幕半天沒亮。
十分鐘前發出去的消息,一直沒有收到回複。
已經12點了。
她到底去哪了?
為什麽還不回來?
陳拙站起身來,習慣性從褲兜裏摸出煙盒,下一秒不知想到什麽,又将煙盒揣了回去。
腳邊伏着一團雪球,見男人低下頭來,立馬讨好地用腦袋蹭着他的褲管,嗲裏嗲氣地叫了起來:“喵嗚~”
陳拙蹲下身去,心不在焉伸手撓了下小家夥的下巴,“她怎麽還不回來?是不是不要你了?嗯?”
小貓當然聽不懂人話,也無法體會他的心情。
它舒服地眯起眼睛,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不會是路上遇到什麽麻煩了吧?
還是說,又碰見之前糾纏她的那個男的?
陳拙眉頭皺得更深,手上動作不自覺停下。
算了。
下樓買點東西吧。
順便,等一等她。
陳拙重新站了起身,拿上手機和鑰匙,邁着長腿往外走。
下樓的時候打開微信看了眼,薛越寧還是沒回。
這還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他很少主動給她發什麽,僅有的幾次,她都會秒回。
對話框裏,薛越寧最後一次發來消息已經是十來天前。
C6H12O6:【小寧老師突然出現!】
C6H12O6:【考考你,什麽動物生氣的時候最安靜?】
C6H12O6:【哈哈哈,猜不到吧?】
C6H12O6:【好吧,那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是大猩猩!】
C6H12O6:【你知道為什麽嗎?】
C6H12O6:【因為!】
C6H12O6:【大猩猩生氣就會敲咪咪!】
C6H12O6:【想不到吧?![叉腰大笑.jpg]】
那天他在開會,一直過了三個小時才回:【。。。】
陳拙手指上滑,一路翻到聊天記錄的第一頁。
原來不知不覺,居然已經和薛越寧已經聊了這麽多頁。
于他而言,确實有點不可思議。
陳拙其實并不喜歡這種東拉西扯的交流。
總覺得這些毫無意義,浪費時間。
比起跟人類聊天,還是寫代碼更有意思。
而薛越寧的存在就像一個bug。
他跟她聊天的頻率,遠遠高出了他跟其他人的聊天頻率。
大多數時間,都是她在主動找話題。
她的大腦構造好像跟其他人不太一樣,想法很天馬行空,抛出的問題稀奇古怪,偶爾也會讓他覺得有點意思。
他不得不承認,盡管他實在搞不懂她的小腦瓜裏每天都在想些什麽,但是莫名的,對于被薛越寧追着拐彎抹角問東問西這件事,自己是有點上瘾的,甚至可以說,很享受。
謝謝“巭孬嫑烎,匚匸凵冂”寶貝的地雷和營養液,又讓你破費了,感激不盡~更感謝的是寶貝每次都給我長評,無以為報,深深鞠躬~
謝謝“初陽十九”寶貝給我灌溉了好多次營養液,lov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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