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騙子

騙子

厲夏說，“沒有，一次都沒有。”

沈卓立安心，那就好，一視同仁。過了一陣，又開始不舒服，怎麽能一視同仁？他和厲夏在張秀秀心裏的地位當然不一樣。

操場，烈日當空，适合軍訓的絕佳天氣，大一新生們全在叫苦連天。

“我的媽呀，怎麽能熱成這幅狗樣！”

“這跟直接拿火烤有什麽區別？”

“教官，我們今天能不能不站軍姿了啊？”

教官程天不予理睬，他縱觀整支方隊，找到目标人物，小小只，偷拿帽子遮住她的小臉盤。

“全體同學，立正——”

從左到右，由高及矮，陳雪涵視線受限，根本看不見前一個同學的肩膀，但她機智，腳步假裝亂竄，好像是在整齊隊伍。

“陳雪涵！帽子！”

程天戳破小姑娘的歪心思，非要看見她那張白皙的臉蛋兒露在暴曬的日頭裏。

“我去，這都能被發現。”陳雪涵經常自言自語，音量不大，僅能自己聽見。

她稍微擡起帽檐，上挑眼和那位從軍訓第一天起就跟她杠上的教官交換了眼神。

“你們沒發現，咱們教官特別關注陳雪涵嗎？”

自從精通牙縫裏講話，郭蕊和葛曉慧私下交流的機會有所增加。

林嘉禾不參與對話，只乖乖當聽衆。

她站在排頭，用鷹眼捕捉食物般的銳利快速掃向操場進出口的位置。

學生會的人今天沒來查崗。

葛曉慧回應郭蕊，“何止是關注，簡直就是監視一舉一動了好嘛！”

“我去，不會是看上我們宿舍長了吧？”

“也不是沒有可能啊！畢竟硬漢都好萌妹那口，要不我們幫着撮合撮合，說不定以後咱們就有特權不站軍姿了呢！”

葛曉慧的算盤打得又快又準，賣室友算什麽，只要能讓她少曬一會兒太陽，拿命換也不是不可以。

“葛曉慧，你可真是個機靈鬼！”

兩人越說越起勁，快趕上就地坐下拿包瓜子開茶話會的程度了。

整個操場，日照籠罩，沒有一塊空地有蔭地幸存。人站着原地不動，汗也能從頭頂擴散至臉頰，順勢再滲進脖子，濕熱地附在脊背。

林嘉禾不受任何風吹草動的影響，隔壁兩位講的再激情澎湃，她都無動于衷。

她在想，原來沈卓立追她的把戲，就是約個吃飯，沒了回音，就了了結束了。

鼻尖的汗爬下來，以至于落到林嘉禾嘴角，她抿唇，會有一點苦苦鹹鹹的味道。大概是心底深處湧上的失落也摻和在裏頭。

她承認自己有時犯賤，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彌勒村經濟落後的事被報道宣傳以後，有大批自稱獻愛心的人士集體闖入他們村子裏的那刻起，她的心思就變得不正了。

距離她過完生日的八月，酷暑難耐，奶奶的病始終不見好轉，咳嗽聲一日到晚，無休無止地彌漫在秀秀家。

撐不過一個月，張秀秀的奶奶在八月下旬的某個清晨，甩手而去。

老人家沒有苦楚，也不覺得病痛，只是最後也沒能和親孫女說上句要交代的話，便撒手人寰去了。

“秀秀，你不用擔心，安葬你奶奶的事，都交給村子裏，你還是安心上你的學。”

村長了解張秀秀家的情況，她一個15歲大的孩子，根本沒能力料理後事，所以才想着能幫一把是一把。

“謝謝村長。”秀秀猶如游蕩在外的孤魂野鬼，她原本洪亮的嗓音此時變得低沉無力。她吞咽口水，口腔裏苦澀地像吃了滿嘴的黃連。

奶奶去世了，可秀秀日子還得繼續，她劈柴挑水，按時去學校上課。

在9月過後的某天午後，秀秀聽班主任說起上回電視臺過來拍的真人秀，也就是那兩位少年來彌勒村體驗生活的那檔節目。

時隔2個多月，秀秀仍能清楚記得沈卓立和厲夏在彌勒村度過的那半個多月發生的所有事。回憶好像會靜止，固定在秀秀腦海裏像牛皮糖似的揮之不去。

晚上9點，全校組織大家一起去多媒體教室看電視。

萬陽他們走後，為學校捐了一筆錢，算是感謝這次節目拍攝提供的場地。學校自然用這筆錢為學生們搞了一間能上網投影的多媒體教室，雖然設備不是最高科技的，但也終于有了獲取外頭視野的最新途徑。

“老師老師，有我！”

“也有我也有我！！”

孩子們看到電視機裏略過自己的畫面，紛紛激動地站起身來，好奇和興奮全部寫在臉上。

只有秀秀保持淡定，因為她的刻意躲閃以及萬陽導演的足夠尊重，她在拍攝過程中出現的畫面為數不多。

熟悉的面孔，任性的脾氣，還有他張口就來的難聽髒話……每一幕場景，張秀秀都可以拼湊成一個更為完整的片段。

“騙子……”張秀秀低語，沒人聽見她說話。

“說誰是騙子呢？”

中間程天放他們休息十分鐘，郭蕊和葛曉慧巴不得趕緊屁股着地，只聽林嘉禾義保持擡頭挺胸筆直的站姿義憤填膺地罵着哪個騙子。

“沒什麽！”

林嘉禾換上輕松的笑臉，好像什麽往事也不曾逗留過在她腦海。

葛曉慧:“今天小綿羊真的沒來啊！難受！”

郭蕊:“說不定人家有事呢！”

陳雪涵沒過來，被程天教官拽着聽有關如何站軍姿以及戴軍帽的正确方式。

“教官，我真的知道了。保證下次絕不再犯。”

陳雪涵算是怕了這位大哥了，人長得黝黑，關鍵還一點都不淳樸，天天不盯別人光整她，這誰受得了。

“又錯了，能這麽跟教官說話嗎？”

程天屏息，休息時候也不松懈自己，他從口袋裏掏了塊随身攜帶的手帕，然後遞給她。

“擦擦吧！”

陳雪涵沒領，她的第六感告訴她，要是領了這塊手絹，估計惹上的麻煩更大。

“教官，我申請休息。”

程天帽檐一擡，扭捏作态不是他們當兵的該有的樣子，他把手絹往小個頭手裏一塞，“去吧！”

過了10點，軍訓結束的就快了。等太陽日頭冉起至頭頂，上午的軍訓徹底停下。

“快快快，搶飯吃啊姐妹們。”

郭蕊打頭炮，拉着排頭的陳雪涵馬不停蹄直沖去食堂。

“嘉禾，要不咱們也跑幾步？”

半天下來，葛曉慧病殃殃，提不起多大興趣，包括吃飯。

林嘉禾握拳準備小步跑，被葛曉慧左手一胳膊攔下來，“算了算了，我開玩笑的。”

哭中帶笑，別提臉有多難看。

食堂人滿為患，陳雪涵今天特別想吃面，排在牛肉面那隊列的最後一個，林嘉禾和葛曉慧趕到的時候，中間剛好又插.進一個其他班裏的學生。

“不加香菜，謝謝。4碗。”

窗口的阿姨面色不悅，隔着白色口罩含糊不清地訓斥了陳雪涵兩句，大致意思是下回不讓這麽買，對不住後面排隊的同學。

“行啊，宿舍長，夠義氣。”

葛曉慧上來取自己那一碗，她們宿舍要不說相見恨晚，誰都不愛吃香菜，多投味。

阿姨這回嘟囔了新的說辭，林嘉禾注意聽了。

“原來是一塊兒的，真行！”

剩下的幹淨又餘4個的座位幾乎是沒有，食堂的大理石地面黏糊糊的，不遠處還有一灘可能是因為着急撞了個滿懷碰灑的西紅柿雞蛋湯。

“林嘉禾！”

穿越一衆墨綠色軍訓服，有一道突兀高亢的男聲突破重圍，傳遞進她們四人耳中。

“在那兒！”

憑着2.0的視力優勢，葛曉慧一手指向發聲源。

沈卓立站在飯桌前，側身轉過九十度，目光鎖定在林嘉禾身上。

坐着的還有那天在新生入學儀式上宣講的陸離學長和體育部部長安逸飛。

“部長，介意一塊兒坐下吃嗎？”

厲夏坐在沈卓立對面，他自覺挪過去位置，是想留給林嘉禾坐。

沈卓立搶過話頭，“當然不介意，随便坐。”他端起自己的餐盤讓幾位女生落座，然後和林嘉禾坐到桌邊外延的相對面。

安逸飛:“你們可夠辛苦的，這大熱天還站了一上午。”

郭蕊:“可不是嘛！要了命了！”

郭蕊和陳雪涵對陸離學長挺感興趣，但是自來熟的安逸飛各種話頭都能接上，根本沒機會聽陸離開口說話。

沈卓立挑出不愛吃的香蔥，嚼吧嚼嘴裏食之無味的米飯。突然開口問林嘉禾，“你換手機了？”

“沒有。”

“我發的短信你沒收到？”

可別說一眼手機都沒看過，鬼才信。

“收到了。”林嘉禾吸溜起一根面條，她吃飯文文靜靜，喜歡細嚼慢咽，但也特別費時間。

“那你不回我？”

裝沒看見比沒看見更讓沈卓立惱火，他憋着怄氣，咬牙切齒。

“回不回的，現在不都在一塊兒吃飯呢嗎！”林嘉禾夾起第二塊面條，今天的牛肉面湯底太鹹，不好吃。

沈卓立凝噎，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燃起體內那股熊熊烈火。

她有一腳踩滅他所有焰氣值的本事，沈卓立舔.舐尾牙，一頓一點頭，“有！道！理！”

“那吃完再一起消個食怎麽樣？”

沈卓立決定改變戰略，當面邀請總能給他個準信。

林嘉禾莞爾，“好！”

她笑的時候，梨渦一深一淺，沈卓立移不開眼，笑咳着低頭嚼了口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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