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27

不歡而散，莫恩在第二天早上心中有些沒底。

快入秋了，法蘭西的清晨帶了些涼意，霧氣環繞着切特洛莊園，帶着淡淡的藍色。莫恩支棱着身體從床上坐起來，望着窗戶發愣。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他在這座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的城堡裏待了那麽多個日子。房間的裝潢，城堡裏每一條走廊，都幾乎可以浮現在眼前……還有那個人，笑也好，發怒的樣子也好，沉淪于欲｀望中的樣子也好，他都記得清楚，可是……

莫恩搖了搖頭，活動了一下`身子。

他昨晚睡得并不踏實，做了很多斷斷續續的夢，一會是童年時曾經幻想過的——在蘭森城堡外面的高山上飛，一會又是穿越過大片的原野，而後迷霧漸起，奧亥裏斯·休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帶着蠱惑人心的笑容，跟他說“跟我走吧，小家夥”……

他記得他抓住了他的手，卻被他甩開，緊接着，休登變成了他的父親——蘭森子爵，他皺眉看着自己，神情就像那些永遠教不會他數學的家庭教師，失望極了。

他的父親轉身，大步離去，莫恩怎麽追都追不上。

深吸一口氣，莫恩将那些糟糕又混亂的想法統統從腦子裏丢出去，他今天還有新的事情要做，他沒忘記和休登的一場約定。

說起來，莫恩發現休登确實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至少近期來對他是如此。可他又有些擔心，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說不準又會找到什麽新的法子來刁難他。

然而事情沒有像莫恩想得那樣。

休登已經離開了城堡，聽下人們說，清晨天剛亮的時候就已經動身前往巴黎。至于莫恩，公爵殿下已經交代好了，等用過早餐之後，就讓傑夫管家帶他前往菲伯爾學院。

正如莫恩所想，學院距離城堡的距離并不算遠。一路由克雷蒙騎士長帶路，坐在馬車裏大概一個鐘頭的路程。

再次見到克雷蒙，他看向莫恩的眼神裏面沒有了最初的敵意，也許是莫恩之前對他說的話動搖了他的想法。

這位騎士長可真是個坦率的人。莫恩心中暗暗想到，這人，不管是喜歡還是厭惡似乎都顯而易見地擺在臉上，相比起永遠挂着職業式的微笑——莫恩用餘光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管家傑夫，冷哼一聲。

休登的笑面狐貍。莫恩十分惡劣地在心底為他起了個綽號。

哦，這可不是莫恩随便下的結論，要知道，也許是因為男孩從小被保護的好了些，所以莫恩對外界格外敏感。他能察覺得到，這位管家對于自己在城堡久居這件事情有着莫名的不滿，可是礙于休登的命令卻又不得不照顧好自己。

誰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呢。

不管別人怎麽看他，反正莫恩現在感到心情舒暢——看看，馬車外略過的景色，灌木上挂着鮮豔的紅色果實，駛過街道，鎮上的居民們一早的忙活，集市也是熱鬧的，飄着花果的香氣。這時候他覺得無比自由，馬上就要開啓一段新的生活，這讓他怎麽能不開心呢！

菲伯爾學院是一所歷史悠久的美術學院，文藝複興時期由美術家菲伯爾先生一手建立，那時候的菲伯爾學院可謂是所有藝術家向往的殿堂級場所，雖然近些年，随着新畫派的不斷湧現，菲伯爾學院老式的嚴謹畫法開始走向衰弱，但是，作為一名學習者的角度來說，這裏仍舊是整個法蘭西學習美術的聖地。*

“到了，大人。”傑夫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莫恩扶着他的手臂從馬車上跳下，管家先生不露痕跡地将衣袖撣平整，道：“大人，入學檔案已經安排好了，會有教務老師在裏面接待您，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随時反應。”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古怪，“畢竟，這所學院休登殿下也有注資。”

莫恩懶得理他話中的含蓄意思，點了點頭，“就到這裏就好，我會讓艾瑞克斯幫忙将我的行李搬進去。”

來到美術學院學習的很少有貴族子弟，不過能夠負擔得起費用的，也絕非是平民百姓。所以，這裏學習的大部分可能是商人、鄉紳家的孩子，也會有些醫生、律師家庭出身的紳士。像這些家庭，大多數也是比較富貴的，學院裏面幾乎每一位學生都會從家裏帶一位侍從。

莫恩帶了艾瑞克斯。

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那麽他也就不必要遮掩艾瑞克斯的忠心，這個孩子單純善良，而自己也欠着他一個約定。當然，現在帶他回蘭森家的城堡，似乎是已經不太可能的事情，艾瑞克斯也沒有提起，可是莫恩心中覺得有些不妥，于是決定帶他在身邊，兩人也好有個照應。

克雷蒙騎士長在臨走之前，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小聲告訴莫恩：“在鎮子上的教堂裏，有切特洛莊園的騎士駐守，如果遇到了任何麻煩，可以讓那裏的騎士通知我。”

莫恩點了點頭，算是收下他的這份好意。

學院生活正式開始，莫恩在感覺到新鮮的同時，也感覺到有些陌生。在這裏的同學大多都是上流階層所不屑于交流的，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融入他們的圈子。

哦，聽聽看吧，他們都在讨論些什麽！

風流會所裏面的妓｀女，廉價的葡萄酒，過時的服裝……

莫恩在畫板面前有些不耐煩的調着油畫顏料，然而畫室前面的幾個小子卻在大聲的讨論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耳朵也能夠像眼睛一樣有閉起來的功能，這些不入流的語句都源源不斷的自動送到他的腦海中。

這裏不是學習藝術的地方嗎？在莫恩的想法中，它應該是高貴而純潔，這些俗不可耐的市井之人是在玷污它啊。

就在這群男孩讨論起究竟哪位女孩的技術更好的時候，莫恩終于忍不住狠狠扔下了筆，艾瑞克斯在旁邊拉了他一下，“大人您……”

話還沒有說完，莫恩已經走到了畫室前方。

“嘿，你們可不可以安靜一些？”莫恩的教養讓他忍住了怒氣。

被打斷的男孩們停下了交流，四五個人全部将目光轉向了他。為首的是一個膚色較深的男孩，身材看上去很結實，面部輪廓有些淩厲，耳朵後面有一片類似家族圖騰的紋身，莫恩沒太看清。

男孩嗤笑一聲，擡了擡下巴：“你是誰啊？”

說起來，一般情況下，新入學的學生總會引起大家的關注，然而莫恩實在是有些低調過了頭，平時獨來獨往，也沒有什麽朋友，所以明明已經在同一個教室上了好多天的課程，班裏的同學似乎也并沒注意到他。

“莫恩。”

“哦，新生？好吧，聽着莫恩小子，我叫勞倫迪烏斯，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誰的話，請一會随便跟誰打聽一下，現在，你馬上離開！”

莫恩皺了皺眉，這個男孩明明看上去同自己差不多大，可沒想到說出來的話竟然這麽幼稚！簡直是，簡直是蠻不講理！

莫恩：“我不是來找你們吵架的，我是說，這裏是畫室，這裏是學院，你們來這裏應該是學習，而不是讨論女人！”

“是嘛，可我偏就要說女人，她們豐滿的胸｀部，她們性｀感的大腿，她們扯下衣服……”

上帝！看看這個小子都在說些什麽！莫恩的臉變得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為那些暴露的語音感到羞恥。

勞倫迪烏斯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指着莫恩，誇張地大叫道：“哦，看啊！這位青澀的小處男害羞極了，嘿，你不會這麽大了連床也沒上過吧？”

旁邊的男生們都跟着哄笑起來，莫恩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艾瑞克斯将莫恩向旁邊扯了扯，維護道：“先生們，還請你們有些紳士風度。”

不夠紳士，這似乎是對有些身份的人最大的嘲諷。

勞倫迪烏斯被下了面子，聲音一沉：“你一個男仆，怎麽敢罵我，看我今天不給你點教訓！”

說着一拳招呼在艾瑞克斯的肚子上，其它幾個男生見狀，也一窩蜂的湧上前去，場面變得一片混亂，幾個畫架在推搡間倒在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終于引來了走廊裏的老師們，一番拉扯，混亂才終于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