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意外
意外
含着的糖化在舌尖,和豆豆兒的笑不知道哪個更甜。春節每年都會到,餃子裏包着的祝福變化多端,糖果硬幣橘子瓣,然而不論是什麽,它們通通會都出現在姜唐的筷子底下。
姜唐是溫棚裏長大的小樹苗,爸媽遮擋在頭頂,邢年陪護在身旁。他不需要長高,他只需要快樂。
“......男生就得長高。”徐韬蹲在籃球架子邊上,在冷風裏揣着袖子,說,“上完這學期就是初中,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轉眼又要變成全校最低的年級。所以更要加把勁,個子矮會被看扁。”
“哦。”姜唐穿着白色的羽絨服,坐那兒遠看就是個白團子。他這會兒鼻頭通紅,手指凍得僵,剝糖的動作都慢了。
“哥哥,”姜唐好不容易弄好了,把糖舉起來,說,“你吃。”
邢年原本倚着籃球架站,姜唐一舉手就俯了身。
“太沒必要了,姜小唐。”徐韬嘆息一聲,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哥現在全班最高,你還投喂得這麽勤,認真的嗎?”
姜唐說:“認真的啊。”
話音沒落邢年就含了糖,又抓住姜唐的手,放到嘴邊哈氣給他暖。姜唐的手是用來畫畫的,曾經的肉感已經不見,這會兒被邢年包在掌心,膚色差距挺明顯的,顯得姜唐白皙又柔軟。
徐韬無語了,從姜唐那兒拿過糖紙看了看,又被邢年一把拽走放兜裏。徐韬早都習慣了邢年這些護食的動作,覺得很正常,不這麽着就不是邢年了。
“咱年哥是個硬漢。”他羨慕地看着邢年随意伸出的長腿,問姜唐,“你喂顆糖合适嗎?”
姜唐擡頭瞧着邢年,邢年察覺到姜唐的目光,配合地回看過來。男孩已經在這些年裏褪去了從豆苗村帶出來的土氣,皮膚不再那麽黑,面頰上曬傷凍傷也都徹底好了。他的鼻梁很高,眉骨也突出,人又高又瘦,其實是個小帥哥。
只不過他太兇了,除了姜唐以外沒怎麽對其他人笑過,看人的時候通常帶着種不屑,讓和他對視的人感覺不那麽友好。
但是姜唐說:“合适的。”姜唐聲音小小的,“他喜歡吃甜的。”
“從今天開始我也要每天吃糖,”徐韬說,“事實證明吃糖能長大高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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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吃呢,”姜唐無助地看向邢年,“我怎麽沒長高。”
“因為你顏值高,糖都貼臉上了。”徐韬腳蹲麻了,左右挪着活動,哼唱道,“小酒窩長睫毛,什麽什麽最美的微笑,這首歌聽過沒?你要是個女生那就得唱給你。顏值身高總得占一樣啊,你看看我,知足吧少年。”
姜唐拉拉邢年袖子,站起來比了比,結果頭頂才到邢年耳朵下面。邢年肩也比他寬,兩個人前後站着的時候邢年能完全地把姜唐罩住。
于是姜唐露了沮喪,還和小時候一樣,嘴巴一抿臉一嘟,想快點長成大高個。
“豆豆兒?”這麽多年了邢年叫這一聲的時候也還是這個口音,他低頭從下面去看姜唐的眼睛,嘴角的弧度柔和,說,“沒事兒。”
小孩都愛比身高,姜唐說:“有事兒。”
“你也不矮,”邢年用掌心貼住他臉,說,“而且我比你大兩歲呢。”
“我也比喬心怡大兩個月,”徐韬神色如癡,“她真的不愧是班花啊。”
今天體育課自由活動,女生們在操場另一頭跳繩。喬心怡小靴子落地聲響,冬天也穿得好看,辮子上兩顆小珠子特別搶眼。
“關鍵是人還特別溫柔,笑起來超級好看。”徐韬感嘆,“每次校慶有舞蹈節目她都站第一排。”
邢年捏着姜唐的手玩兒,跟沒聽見徐韬說話一樣。倒春寒真厲害,風刮得耳廓生疼,邢年索性張開羽絨服,把姜唐呼嚕裹懷裏。姜唐從邢年領口那裏露出一雙眼看向徐韬,覺得還是要給朋友一點鼓勵,就說:“是哦。”
“你也覺得吧?”徐韬站起身,他這些年體型等比增長,體重兩年前就突破了一百大關,這會兒擺了一個中二的姿勢,看上去特別動漫。
“我早已決定了!”他說,“我一定要和她考同一所中學!”
“可是,”姜唐猶豫地說,“咱們學校的一般不都去一所中學嗎?”
“實驗啊,”徐韬說,“可是保送名額有限,還是要努力備戰小升初考試。”
姜唐配合地說:“加油。”
“你倆都是大學霸,不用擔心。”徐韬問,“你們初中也不會分開吧?”
“不會分開,”姜唐暖和了就從邢年衣服裏出來,說,“我們倆中學肯定也在一起,對吧?”
“嗯,”邢年帶着姜唐往教學樓走,說,“我們倆肯定不分——”
籃球飛過來的時候邢年還在側臉和徐韬說話,餘光裏出現個陰影,他立即伸手去擋。但是方向錯出現偏差,那球正砸在姜唐頭上,姜唐被那種失控的力道怼得腦袋猛地往後仰,脖子都響了一聲。
姜唐當時都懵了,脖子疼頭也疼,眼前亮乎乎花成一片,好多小金點飛舞排列,讓他什麽也看不見。他下意識去摸頭上被砸的地方,先被邢年一把抓住了,說話的聲音明顯是真急了,讓姜唐別碰。
“很疼?”邢年怕姜唐亂動,一手握住姜唐兩只手腕,低頭沉聲問,“頭暈不暈?看得清東西嗎?豆豆兒......看着我,你看得清我嗎?”
那一陣目眩過去就好了,姜唐對邢年點頭,說沒事看得清。
“誰扔的球?”徐韬大叫一聲,“過來!”
離他們最近的球場是三班在用,這會兒都在往這邊看。有個男生向前兩步,朝他們這邊揮了揮手,喊着問:“沒事吧?”
邢年一手扶着姜唐的肩膀,擡頭看了那個男生一眼。
“是三班鄭铖。”徐韬又沖那邊喊,“道歉!”
“啊,哦,抱歉啊!”鄭铖随意地擦着汗,問,“能把球給我們扔回來嗎?”
“嘿我說你......”徐韬氣得叉腰,難得被邢年攔了一把。徐韬驚訝回頭,邢年一手捂在姜唐發頂,說:“我送豆豆兒去醫務室。”
說完就把人背起來,姜唐本能地摟住邢年的脖子,然後在覺出不好意思。
“我沒事,哥哥,”姜唐在邢年耳邊說,“我自己走吧。”
“我背你,”邢年說,“趴好。”
姜唐就抱着他的脖子不動了。
這樣的背背抱抱對他們來說很尋常,姜唐的重量邢年再熟悉不過,姿勢都是從小練出來的。小少年輕輕軟軟地伏身緊貼的,溫熱的氣息灑在邢年側頸,在寒風裏讓邢年覺得暖和又癢癢。
邢年在這觸感裏生出種陌生又微妙的感覺,他越走越快,喘聲沉促,心髒也跳得又重又疾。有幾個路過的學生駐足觀看,都被他瞥過來的目光趕走了。
路過鄭铖的時候邢年看了一眼,鄭铖本來沒當回事兒,卻覺得背上又冒了汗。
邢年臉色太難看,到醫務室的時候把兩個護士都吓了一跳,看他這麽快步背着個人進來,她們還以為出了大事。可是轉頭又看見姜唐,小臉白白淨淨的看着也不像是受了重傷。
“先坐床上,”醫生拉開簾子說,“沒事的都先出去。”
但是邢年繃着臉站邊上,一直拉着姜唐的一只手。
“……鼓包了,但是不嚴重。”醫生那毛巾裹了個冰袋遞給姜唐,說,“先敷十五分鐘。”
姜唐要接,邢年先伸了手,拿過來給姜唐輕輕地按在腦袋上。姜唐被冰得眯起眼,鼻子都皺了,又舍不得躲開。他被砸的那塊其實一直在熱熱地跳着疼,現在的溫度和力度讓他覺得好舒服。
“豆豆兒,”邢年叫他,“疼不疼?”
“不疼。”姜唐往邢年身上一靠,側臉貼在邢年胸口。
邢年一只手扶着毛巾,另一只手繞到邢年脖子後面捏了捏。這是邢年這些年最喜歡的動作之一,小豆豆兒的後頸肉乎又不胖,光滑有彈性,他脖子又細,邢年能用掌心把那裏完全覆蓋住。
而且他每次一捏那裏姜唐就仰頭笑,但是也不反抗,最多哼哼兩聲跟哥哥說好癢。邢年看見過家裏小咪被捏着後頸拎起來的樣子,不知所措被迫乖巧,跟姜唐的模樣差不多。
邢年覺得很有趣。
姜唐的觸感姜唐的氣味,小豆豆兒的每一個神情,他到今日都覺得很有趣。
十五分鐘結束的時候姜唐都快睡着了,醫生過來看了看,說還得再敷會兒。
“大課間已經結束了,我給你弄個新冰袋,你帶回教室接着敷就行。”醫生轉頭看了看邢年,問姜唐:“他是你朋友啊?”
姜唐就着邢年的手穿好外套,說:“我哥哥。”
“怪不得呢,”那醫生笑笑,“對你這麽照顧,我還說哪有這麽好的朋友,原來是哥倆。”
姜唐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但是邢年忽然對醫生說:“我們倆不是親的。”
“啊?”醫生扭頭驚疑地挑眉,然後了然地點頭,說:“表兄弟是吧?”
邢年說:“不是。”
“......行吧。”醫生犯不上和倆孩子掰扯那麽多,就擡擡下巴表示知道了,笑着嘀咕了一句:“現在小孩可真有意思。”
邢年牽着姜唐往外走,還是那副高冷讓人看不透情緒的樣子。但是姜唐擡頭看看哥哥,低頭抿了抿嘴,情緒不是很高。
徐韬就等在醫務室外面,班長也在,後面還站着鄭铖。姜唐出來的時候鄭铖咧嘴笑了笑,問:“那個,你沒事吧?”
姜唐看了他一眼,說:“沒事。”
“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徐韬沖上來揪着姜唐上下看,關切地問:“弟弟你咋打蔫兒了?剛才進去的時候還不這樣呢......砸傻了?”
“沒有,”姜唐看了眼邢年,小聲說,“走吧。”
“等一下。”鄭铖伸手攔了一下,對姜唐笑笑說,“那個啥,對不起哦。”
他這會兒态度比在球場上的時候好多了,姜唐搖搖頭說沒關系。但是邢年經過的時候兩個人視線交錯,鄭铖當時就不幹了。
“這麽看我什麽意思啊這位同學?”他扯住邢年胳膊,“我已經說對不起了,你弟弟也說沒事了,你還想怎樣?”
邢年站住了,手腕卻被姜唐一拽。很小力氣的一下,但是邢年感覺到了。
他就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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