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狡黠

狡黠

晚上兩個人分別回宿舍，姜唐去洗澡，知道外面沒有邢年在等。這感覺很奇怪，就像心髒缺了一小塊，發酸發軟，姜唐悵然若失。

所以他出來就找手機，裏面已經有邢年的信息，說到宿舍了，讓他洗完澡一定擦幹頭發。姜唐抿着嘴轉身就回浴室去，再出來的時候頭上搭了毛巾。

兩個人先在群裏連麥和爸媽聊了會兒，然後換到私信，邢年的電話就過來了。姜唐特意跑到了陽臺上，室友們在玻璃門那邊聯機打游戲。

“哥，”姜唐扒着欄杆說，“我都想你了。”

“我也想你。”邢年的聲音很低很慢，“擦幹頭發了嗎？”

“正在擦，”姜唐說，“沒騙你。”

晚風靈巧地沖進耳機，邢年問：“你在陽臺上？”

“嗯，”姜唐說，“室友都在屋裏。”

“冷不冷？”邢年說，“披件衣服。”

姜唐嗯了一聲。

兩個人的聲音在店裏貼得很近，其實沒什麽可想念或者傷感的，因為兩個人才隔了半個校園。但是他們從見面開始就沒有分開過，所以哪怕是幾公裏的距離，他們也得花時間去适應。

“豆兒，”邢年看了眼手機裏姜唐的課表，說，“明天上午上課，我先去你寝室接你。早餐去食堂吃還是要我給你帶？”

“去食堂吃吧。”姜唐乖乖點頭的樣子邢年在電話這邊也能想象到，他輕輕地笑起來，然後聽到姜唐說：“哥，明天你帶件夾克給我吧。”

“怎麽了？”邢年皺起眉，“覺得冷？衣服是不是不夠？我陪你去買幾件厚的。”

“不是。”姜唐小聲說，“我想穿你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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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裏沉默少頃，姜唐就聽着邢年呼吸沉重，然後咬牙切齒地叫了聲姜唐。

“哥。”姜唐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掌心熱熱的。

“你......”邢年無奈了，因為姜唐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最後說：“明天我帶給你。”

姜唐開心地說好的。

“你也，”邢年說，“找一件給我。”

“啊？”姜唐驚訝地說，“可是你穿不上。”

“誰說我要穿，”邢年低聲糾正，“我要抱着睡覺。”

“哥！”姜唐睜大眼睛，差點沒拿住手機。他回頭看了看，三個室友還坐在桌前玩手機，看起來并沒有注意他這邊，他才又轉向外面。

“豆兒，”邢年在他耳邊說，“記得給我。”

“啊......好的。”姜唐紅着臉說。

兩個人閑聊了半個小時，然後邢年就讓姜唐趕快去睡覺。到最後邢年叫了聲豆兒，對姜唐說：“我愛你。”

“我也愛你，”姜唐說，“哥。”

邢年沒說話。

姜唐就默契地說：“哥哥。”

“在。”邢年低聲發笑，“快去睡覺。”

“好的。”姜唐在挂斷前說，“晚安，哥哥。”

結果一轉身就碰上了室友李斯，陽臺門半開，李斯手裏拎着衣架，一動不動地看着姜唐。姜唐被盯得有點忐忑，不知道剛才說的話李斯聽見了多少。

“你......”姜唐稍頓，“我電話打完了，你是要搭衣服嗎？”

李斯點點頭。

姜唐就笑笑，給李斯讓出位置，兩個人錯身而過。姜唐邊走邊纏耳機線，聽見李斯在身後叫了一聲。

姜唐回頭，問：“怎麽了？”

“如果是給女朋友打電話的話，”李斯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語氣說，“其實你不用出來的。”

姜唐眨了下眼。

“大家都是男生，”李斯慢聲慢調地說，“也都喜歡女生。所以你在屋裏打就行，我們都理解的，不會尴尬。”

晚夏的夜裏已經有點涼了，姜唐輕輕地聳了下肩膀，但是看向李斯的目光很平靜。然後他對李斯說：“不用啦。”

“不是女朋友。”

說着他就笑起來，面容在黑夜裏也很搶眼。李斯沒回話，轉身搖動晾衣杆。“嘎吱”聲響動不停，姜唐在門邊站了片刻，笑容一直沒變。

這天晚上和李斯之間的照面有點奇怪，但是姜唐沒和邢年說。

開學後就緊張起來，課程和生活要兼顧，建築學和金融都不是能水着過的專業，每天都忙碌又平靜。姜唐在專業領域如遇得水，他的确很有天賦，已經有教授對他格外關注。只是學業繁重，尤其是第一學期理論課居多，高級數學和物理都是重點學科，他還同時繼續繪畫，經常在圖書館或者畫室伏案到很晚。

上了大學邢年也在課業方面感到輕松，這人從來不刷題，但成績一直以來都非常優秀，從不為作業和考試感到吃力。然而邢年依舊沒有表現出對學習內容的熱愛，他只是以學生的身份來接受這些符合身份的學習任務，如果此時發生任何變化，他也會毫無留戀地走出校園。

他不享受課堂上的氛圍，也沒興趣在圖書館多待。但是姜唐熬夜的時候他都會陪着，給姜唐買好吃的夜宵就是他的使命。兩個人空閑的時候都在一起，時間夠的話，邢年一起會去接姜唐下課。

穿越大半個校園也沒關系，他就是想要快點見到姜唐。

邢年到的時候姜唐建築史的課已經散了，教室就在一層，玻璃窗将陽光投在地上。他較快腳步，看見姜唐已經在教室外面等待。

此時已經是深秋，晃在窗外都是金黃火紅的樹葉，看一眼都覺得美麗無邊，目光所及都像一片火焰燃熾的海洋。而站在窗邊的人和景色交相驚豔，姜唐穿了件白色的毛衣，額角抵在牆上，大概是等得無聊了，面頰一鼓一鼓的。

啊。

姜唐。

邢年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

姜唐是他在這裏的原因，縱橫了他整個青春的少年。姜唐是那種穿着白t恤牛仔褲也會好看到不行的人，對着姜唐。邢年總是會同時生出惡劣又純善的想法，一邊叫嚣着想把糖豆兒握緊在手心再也不放開，一邊強行克制，就像他在過去的很多年裏所做的那樣。

畢竟姜唐那麽乖。

邢年喊了一聲，他就立刻擡眼看過來，還是開心地笑起來。兩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彎成月牙，酒窩一顯就明媚了整個場景。

姜唐從牆邊站直，想跑兩步，但是差點撞上人。個子高高的學長低頭露出笑，問了聲沒事吧，然後伸手握了一下姜唐的胳膊。姜唐小聲說謝謝，向後退了兩步，就撞進了邢年的胸膛。

姜唐立刻擡臉，看見邢年正面無表情地和學長對視。學長似乎有點不明所以，還對邢年點了點頭。

姜唐後背還貼着邢年，他想分開一點距離，但是邢年不動聲色地握了他一只手腕，目光對上一瞬間，姜唐就知道他哥哥在想什麽。

他就沒再動了。

“餓不餓？”邢年另一只手拎了姜唐的書包，“去吃飯。”

姜唐點頭，但是那學長伸手攔了一下，然後看着他問：“你是姜唐吧？”

“我是，”姜唐問，“請問有什麽事？”

“你好，我叫程晗，大你一屆，來自美術學院。”對方說，“很抱歉這麽冒昧，但是今天來找，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做原畫師的想法。”

姜唐歪了下頭，示意程晗繼續說下去。

“我和幾位同學在做游戲開發，缺一個原畫師。”程晗大概介紹了他們游戲的世界觀和概念設定，然後對姜唐說：“我們關注了你的微博，很喜歡你的作品，所以誠摯邀請你的加入。”

“我的微博。”姜唐輕輕地重複了這幾個字，然後問：“真的嗎？”

程晗點頭說：“當然。”

姜唐有個微博賬號，但是不常登錄，上面零碎地發着幾幅他高中時候的作品，關注的人很少，也就是幾個好朋友。但是程晗看上去很真誠，他甚至說出了姜唐的微博名字。

“偶爾畫畫的糖豆兒。”

這名字還是邢年和姜唐一起想的，本來邢年說的是“會畫畫的糖豆兒”，但是姜唐覺得“會”字背後的意義非凡，就改了一下，寫了偶爾兩個字。他喜歡輕松愉快的創作，不為了傭金也不為了所謂的藝術，而是為了內心忽如其來的想法，為了最後一筆結束時的滿足感。

“我們非常欣賞你的作品，尤其是在山下花田裏彈吉他的男生的那一副。”程晗娓娓道來，“老實說，我看到的時候非常震撼，因為整個畫面都被填滿，卻沒有眼花缭亂的負重感。遠處的天空被城市占據，有種賽伯朋克的風格，可是整個前景又格外清新，向日葵和玫瑰盛開在草坪，風吹過的動勢很吸引人，天馬行空，細節豐富。而且人物塑造立體，男士很硬朗，彈吉他但是不文藝，我們都覺得他更像是一位戰士。”

邢年輕輕挑了下眉，捏在姜唐腕上的手稍微緊了緊。

程晗的誇獎可以說是很走心了，放別人身上得格外感謝，握緊伸出的橄榄枝。但是姜唐說謝謝的時候很平靜，笑起來的時候竟然露了一點狡黠。

“既然你關注了我的微博，就該知道我過去的作品局限在插畫領域。”姜唐對程晗說，“插畫允許我随心所欲，作為獨立畫師産出獨立的繪畫作品。原畫提供方案，是游戲的美術指導，無論是角色還是場景還是道具，都要根據游戲策劃提供的信息來産出設計。它們相通但是不同，你怎麽能确定我可以做出符合你們游戲理念的原畫？”

程晗保持住了微笑，無聲地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小鬼。

比他們想象的要難對付一百倍。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