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媽媽

媽媽

“黎醫生,真是謝謝你了。”

紀奚抱着懷裏的狗崽子,在它軟乎乎的肚皮上揉了揉,手感不錯,紀奚幹脆把毛茸茸的狗子當做毛絨玩具抱在懷裏不停揉搓着。

狗崽子很配合,又或許是全部的精力都被一開始的嗷嗷叫給耗沒了,現在正舒舒服服地窩在紀奚懷裏一動不動,享受着主人的按摩和順毛。

黎灣扶了扶眼鏡微笑說:“靜靜确實很頑皮,紀小姐眼光是真毒,一下子就挑了一只純種哈士奇。”

“我一個人在家閑着無聊,寶貝女兒上學去了,只有這個小家夥能陪我聊聊天。”

黎灣不動聲色打量着紀奚那張臉,她的面上絲毫沒有經歷過歲月的痕跡,本該是溫室裏嬌養的玫瑰花,浸透了春日清晨飽滿的露珠。

“紀小姐,有女兒了?”

紀奚只是一時口嗨,她見黎灣一臉驚訝的模樣,忍俊不禁:“怎麽,黎醫生,你覺得我不像嗎?”

黎灣見紀奚輕挑眉梢,心情也跟着好起來:“實話實說,确實不像。”

像紀奚這種追求高品質生活的上流社會人士,大多數都是不可能那麽早就結婚的。

“我開玩笑的。”

黎灣剛松了一口氣,結果卻聽見紀奚甩過來一枚語言炸彈:“不過我老公死了。”

這句話說的語氣實在是太過稀松平常,平靜得讓黎灣以為紀奚剛吃了一碗蛋炒飯。

“節哀。”

“沒事的,他已經走了好幾個月了,留給我一個小姑娘,還要我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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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紀奚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如果程頌安在場,她的臉一定會黑成鍋底。

“看樣子紀小姐真是……”

後面半句話黎灣覺得說的不太合時宜,她幹脆拐了個彎轉移話題,兩個人繼續聊着關于哈士奇的事情。

“黎醫生,你做這一行多久了?”

紀奚是個話痨,狗崽子無法對她的話進行回答,她幹脆随口就扯出一個話題。

“七八年了吧,我做這行的時候二十一歲,現在都奔三了。”

“好巧,”紀奚總算找到了同齡人,她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我也差不多,今年二十八歲,這樣算來,我們還是同齡人呢。”

黎灣确實很賞識面前幽默風趣談吐不凡的女人,她原本對男人就提不起什麽興趣,只有面對着相貌姣好,有素養的同性才會生出點探究的心思來。

紀奚就是個合格的對象,甚至是一張滿分答卷。

只可惜她喜歡男人。

而那個男人死了。

黎灣存着一些僥幸心理,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男人才有資格配得上紀奚,又是什麽樣的男人,會讓紀奚心甘情願嫁給他。

剛才聽紀奚說家裏有一個女兒,但這個所謂的女兒又不是紀奚生的,不出所料的話,那個女兒大概是男人的前妻留下的。

越想越覺得惋惜,黎灣又忍不住看了紀奚一眼,怎麽看怎麽喜歡。

“紀小姐,我們加個微信吧。”

“微信?”

紀奚不解:“我們之前不是加過了嗎?”

“那是我的工作號,我平時用最多的還是私人微信。”

“私人微信啊。”

紀奚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拿出手機點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放在黎灣面前:“掃一下。”

好友也加上了,黎灣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紀小姐……”

紀奚開口打斷了黎灣:“別叫紀小姐了,聽着怪別扭的,你直接叫我紀奚就行了。”

“好。”

黎灣同樣回以微笑:“紀奚,歡迎常來啊。”

紀奚噗呲一下笑出聲,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黎灣的胸牌,念出聲音:“蘇城寵物醫院……”

她用手肘托了托縮在她懷裏不願意動彈的狗崽子,低着頭小聲說:“靜靜,你黎灣姐姐說了,讓你以後常來,你願不願意?”

靜靜甩了甩耷拉着的狗耳朵,嗷嗚了兩聲。

“我送你吧。”

黎灣笑着伸手撥開門簾。

.

程頌安漫無目的地在梧桐大道上走着,和煦的日光穿透樹梢,絲絲縷縷傾瀉在她柔順的發絲上。

她身上還穿着校服,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程頌安戴上耳機與世隔絕。

耳機裏放着一首優美的吉他曲,輕柔的女聲婉轉動人,程頌安享受一般輕輕阖上眼眸。

她身上還穿着一種的校服,少女的身軀包裹在寬大的校服裏,好在程頌安是個衣服架子,不論大小,穿在她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曼妙氣質。

李慧蘭已經知道了她在哪所學校上學,不出意外的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親自來學校堵自己。

程頌安對于這個平白無故冒出來的親生母親提不起任何好感,甚至已經到了厭惡的境地。她抛棄了自己十七年,這十七年來程頌安只在程有金的辱罵中聽到過李慧蘭的名字,除此之外,還有村子裏那些年邁的老人,一提到李慧蘭這三個字,總是吐露出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言惡語。

她也曾經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生母有那麽一點期待,畢竟是從小就沒有媽的孩子,渴望被愛的情緒遠超出正常家庭被愛滋潤過的孩童。

李慧蘭是不會死心的,只不過在程頌安見到她的那一刻,心裏驀然升起一絲幻想。

她是來接自己回家的嗎?

我是不是也和正常人一樣有媽媽了?

少女的心思難猜,但是程頌安看見李慧蘭的那一刻,一時間所有的情緒都藏不住了。

她渴望被愛,也希望面前這個面色憔悴的女人能夠如她幻想的那般,将她輕輕擁入懷中,說一句,對不起,我來晚了。

這只是一句很簡單的話,打從程頌安記事那天開始,她就在憧憬着這句話。

媽媽為什麽不要我了,是因為我的出生嗎?

程頌安什麽都不懂,她曾經天真無辜地問程有金,為什麽媽媽會丢下我們。

程有金罵出一口帶着酒氣的髒話:呸!那個不要臉賤人跟其他男人跑了!

程頌安渴望着叫出一聲“媽媽”,只要李慧蘭再上前一步,微笑着和她說一聲“叫媽媽”,她就能完完全全放下這十七年來積攢的所有怨恨,紅着眼睛叫一聲媽。

下一秒,女人的一句話徹底打碎程頌安心裏的幻想。

像玻璃珠從高空墜落在地一樣,她那顆滿懷憧憬的心髒碎裂成渣。

李慧蘭抓着她的手腕一遍遍哀求,楚楚可憐,聲淚俱下。

“安安,你弟弟還小,你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啊!”

她要讓給自己那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弟弟捐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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