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茉莉
茉莉
程頌安發燒了,燒到三十八度九,她沒去醫院,吃了點藥在床上躺着。
自從文念念出事後,紀奚幾乎每天夜裏都和她睡在一起,生怕她産生什麽心理陰影。
親眼看着唯一的好朋友從天臺上掉下來死在自己面前,對于任何人來說,這種打擊都是致命的,會留下永遠的心理陰影。
程頌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教室的,又是用什麽樣的勇氣去看那具冷冰冰的屍體的。
文念念就躺在太平間裏,身上蓋着白布,她那麽怕冷又怕黑的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那一動不動,最後被推進了火葬場,燒成一捧骨灰。
人死了都會化成灰的。
這種無妄之災怎麽會跑到文念念身上呢。
程頌安知道是自己害的她,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文念念根本不會出事。如果她當時能及時發現文念念的異常,那這場悲劇是不是就不會再發生了。
都是她害了文念念。
程頌安一個人趴在沙發上,手裏捏着一杯純牛奶,喝進嘴裏嘗到的只有苦澀難耐的滋味。
紀奚這幾天估計都不會回家了,程頌安一個人在家裏躺着,她會偶爾逗一逗靜靜,還順便給阿姨放了幾天的假。
自己一個人根本就不需要阿姨做飯,她可以親自動手煮飯,如果紀奚在家的話就更好了。
紀奚喜歡吃她做的飯,因為這件事,程頌安還特意私底下趁着紀奚不在家的時候琢磨菜譜,她聽人說要想拿下一個女人的心,就要先拿下對方的胃。這個道理放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樣的,只不過程頌安不喜歡男人。
從小時候到現在,她對男人就沒有任何興趣,原生家庭帶給她的只有無盡的折磨,就比如她有程有金這個窩囊又家暴的廢物,他在外面一副唯唯諾諾的小人模樣,一回到家裏就對着自己言語辱罵,從來沒給她做過一頓像樣的飯。
程頌安的童年都是在寒冷和饑餓中度過的,除了要自己動手解決怎麽填飽肚子的問題,她還要提防着程有金對她突然的打罵,有很多次她都差點死在男人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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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趴在程頌安腳邊,張嘴伸出舌頭一下又一下舔着程頌安的腳踝,程頌安腳踝癢癢的,她本來就不是很喜歡這條狗,一想到紀奚對這條狗像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養着,頓時就氣不打一出來。
她踹了一腳靜靜,關掉電視機回到自己房間裏去。
程頌安洗完澡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她本想關燈一覺睡到天亮,鼻尖嗅到了紀奚留下來的茉莉花香味,忍不住整個人縮進被窩裏貪婪地嗅着。
紀奚身上的味道很特別,雖然是花香味,卻不是很濃很沖鼻子的味道。
她平時也不怎麽見紀奚噴香水,洗衣液和洗發水的味道都是薰衣草香的,不知道紀奚身上的茉莉花香是怎麽來的,難道真的有人天生帶着這種體香?
程頌安聽過這樣一句話,如果喜歡一個人,會聞到這個人身上別人聞不到的氣味。
這種奇怪的話程頌安也是第一次聽說,她好不容易活到這麽大,說心思單純是不可能的,也就紀奚覺得她單純好騙,還時不時地對着她說一些心靈雞湯。大多都是一些窮養兒子富養女的話,還說女孩子不要妄自菲薄,所有的女孩子都是最好看的,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程頌安每每聽見紀奚說這些話的時候,總是會覺得對方心中厭男,可是她就是想不明白,紀奚為什麽會嫁給二婚的林卓。
林卓對她雖然挺好的,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甚至和自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但是程頌安見到林卓的第一面,就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很溫柔。
紀奚嫁給他,其實也挺好的,至少林卓不是程有金那種看一眼就令人作嘔的東西。
其實,把林卓和程有金放在一起對比,也是對林卓的一種侮辱。
程頌安沉沉睡去,懷裏抱着紀奚曾經枕過的枕頭。
紀奚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得到了文念念父母的新消息,他們一家人開着車到綿城去了,具體位置已經發到了紀奚的手機裏。
她敲開了黎灣的房門,黎灣正刷着牙頂着雜亂的雞窩頭:“早啊紀奚。”
“早啊,刷完牙我們去外面吃個早餐,文念念父母的具體住址已經找到了,我相信今天就能找到他們。”
“那太好了!”
黎灣三下五除二刷完牙洗完臉,換上一件薄款連帽衛衣,穿上運動鞋就跟着紀奚一起出去了。
衣服和鞋子都是昨天和紀奚一起買的,她們出門也沒想到居然會在外面睡,幹脆全身上下都買了一整套。
黎灣原本還打算趁此機會和紀奚一起約會呢,但是看現在這種特殊情況,約會估計沒可能了。
她總覺得紀奚又直又彎的,畢竟她的第一感覺不會出錯,黎灣看人很準,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一個女人是彎是直,但是這種直覺放在紀奚身上又成了一種不确定性,黎灣怕自己猜錯了,最後有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不過黎灣可以确定一件事,紀奚家裏養的那個孩子,性取向一定是女。
可憐的紀奚啊,根本就看不出來那個叫程頌安的小姑娘對她存了什麽樣的心思。
有錢,善談,溫柔,體貼,長相斬男又斬女,還是單身。
換做哪個女人不心動。
黎灣看了一眼正在小口小口喝着南瓜粥的紀奚,對上對方那雙眸子時,仿佛覺得裏面藏着深深的吸力,誘惑着她,讓她別不開眼睛。
“黎灣,我臉上有什麽沒洗幹淨的東西嗎?”
“沒有,”黎灣夾了一塊生煎,笑着說:“我剛剛在想事情呢。”
“真是不好意思啊,白白浪費了你寶貴的休息時間,讓你跟着我東奔西跑的。”
見紀奚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黎灣半開玩笑說:“唉,既然都這樣了,你拿什麽補償我啊?”
“千金難買休息日,我只有拿自己補償你了。”
黎灣眼神一暗,見紀奚朝自己笑笑,一眼就看出來這人其實是在開玩笑。
這個玩笑也太不好笑了。
吃完飯,紀奚開車,黎灣坐在副駕駛。車子還沒發動,黎灣就見紀奚打開手機點開微信發了一條語音消息。
「早上好,照顧好自己,不要吃冷的,多吃清淡的,要是燒還沒退就去醫院。」
又是在給她的寶貝公主發消息,黎灣發現,只要紀奚一露出這種笑容來,基本上都是在給程頌安發消息。
要是她知道程頌安對她是什麽心思,是會被吓到還是會有什麽舉動呢,黎灣猜不出來。
她們是在下午開車到綿城的,紀奚來到手機上所在的地址,和黎灣乘電梯到十樓,按響了1025的房間門鈴。
“誰啊?”
錢雁正圍着圍裙在廚房裏忙活,聽見外面傳來門鈴聲,放下鍋鏟就去開門了。
她見是兩個從來沒見過的陌生女人,心下警惕開口問:“有事嗎?”
只聽見黎灣先她一步開口說:“你好,請問是文念念家長嗎?”
錢雁一聽“文念念”三個字,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她的聲音裏帶着沙啞:“是,我是她媽媽,你們是來幹什麽的啊?”
見房間裏只有錢雁一個人,紀奚拿出自己提前準備好的“警察證”,在錢雁面前虛晃了一槍:“我是綿城市公安局分局警察紀奚。”
見是便衣警察過來查戶口,錢雁開始一陣緊張起來,她用剛切完菜的兩只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賠笑着把紀奚和黎灣請到了客廳。
女人給她們兩個分別倒了兩杯熱水,紀奚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看得黎灣忍不住想笑。
戶口本,身份證,錢雁都拿出來擺在紀奚面前。
紀奚雖然不知道警察查戶口是什麽流程,但是一看錢雁那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就知道自己不管演技爛成什麽樣子,這個女人都會相信自己是真的警察來查戶口。
“你家裏有幾口人?”
“三口。”
紀奚瞥見供桌上擺放着文念念的黑白照片,問:“我看了一下你的戶口,你是蘇城人,怎麽搬到綿城來了?”
錢雁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局促地坐在紀奚對面,兩只手一直在圍裙上擦來擦去:“警官,我們家是因為我兒子小遠轉學,才搬到綿城來的。”
紀奚又問了幾句別的:“可是我看你好像還有個女兒。”
錢雁一聽見“女兒”兩個字,心虛地看了一眼供桌上的遺照,把頭埋得更低了。
紀奚面色依舊正常,她問:“你是不是還有個女兒,她之前也在蘇城上學吧?”
“我女兒……”
錢雁低着頭,抹着眼角的淚花:“我女兒已經死了。”
“節哀。”
文念念的戶口還沒來得及銷戶,紀奚提醒了一句讓她早點回蘇城公安局銷戶。
“我查了一下你們的戶口,你和你先生祖祖輩輩都是蘇城人,為什麽要把文小遠的學校轉到綿城?”
紀奚見錢雁不敢回答的模樣,一看就是心裏有鬼,她笑着說:“你不用擔心,我們只是例行詢問。”
“我……”
錢雁根本不知道自己搬個家還能招惹上警察,她擡頭看了紀奚一眼,然後迅速低頭,兩只手在圍裙上都快擦出火花來了,明顯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紀奚也沒想到這輩子居然能演戲演成這個樣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奧斯卡都要親自給她頒個獎。
“綿城這裏教學質量挺好的,我想給我家孩子換個環境學習。”
聽着錢雁的鬼話,紀奚面無表情開口:“是嗎,你兒子之前在哪個學校啊?”
錢雁不敢騙警察,只好說了個職高的名字。
“職高?”
紀奚忍不住笑了:“那你兒子現在在哪所學校?”
錢雁繼續支支吾吾說不上來,紀奚利用警察的身份“恐吓”說:“請你配合我的工作,我是人民警察,你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要記錄在案的。”
黎灣聽着紀奚滿口鬼話,忍不住在錢雁看不見的地方朝着她比了個大拇指。
眼看什麽都問不出來,錢雁快被逼哭了,紀奚從沙發上站起來:“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她知道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是誰,今天來這裏也只不過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順便看一看文念念的父母究竟是什麽樣的畜生。
目的達成,她如果問的問題太多了,估計會露餡兒的。
錢雁送她和黎灣出門後,紀奚回到了自己的車上,一想到桌子上的文念念的遺照,心裏就仿佛塞了塊大石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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