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畸形
畸形
“阿姨……”
紀奚冷笑一聲,覺得程頌安這聲“阿姨”叫得實在是過于心虛了,她根本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真心實意,她口中所謂的“喜歡”,實則只不過是一種畸形的心理。
她缺少來自父母的關愛,在自己身上得到一點小恩小惠後,就将這一份關愛轉化成了變質的情愛。
程頌安太小了,她根本什麽都不懂。
“程頌安,你還太小了,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聽見紀奚這一聲否定,程頌安原本濕潤的眸子瞬間化出了一種陰鸷的的暗淡光芒,有那麽一瞬間,紀奚覺得眼前的少女渾身上下都被一圈又一圈的繭包裹起來,透過那一層障礙,她看不清對方的真實心理。
她好像從這一刻起,變得再也不了解這個人了。
“阿姨,你嫌我年紀小,嫌我窮是不是?”
此話一出,紀奚瞬間愕然,她從來沒有把窮酸這一類的字眼安放在程頌安身上,但是當程頌安親口朝着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紀奚垂落在身側的手不由得蜷了蜷。
“安安,我不是……”
“阿姨。”
程頌安的眸子裏閃爍着絕望的光,她唇角揚起,朝着紀奚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她臉龐僵硬,臉上的肌肉也呈現出一種向上牽扯的狀态,看起來既怪異又扭曲。
看得紀奚不由得頭皮發麻。
“我知道了。”
程頌安耷拉着腦袋,仿佛又回到那天她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個人蜷縮在天橋底下,試圖找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但最終都是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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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
程頌安再一次擡起頭來,看向紀奚的眼神赤誠又炙熱,眸子裏閃過一絲掠奪,随着眼角那滴順着臉龐落下去的眼淚消失無蹤。
“你知道就好。”
已經是十一月份了,紀奚算了算時間,明年高考是六月份,程頌安在她這裏還有七個多月的時間,算起來也是大半年。她做不到硬生生把程頌安從家裏趕出去,紀奚不是那麽冷淡又毫無人性的人。
她會繼續收留程頌安,直到她考上大學。
紀奚也希望她能早日看清自己究竟是抱着什麽樣的感情,究竟是所謂的情愛,還是一種被她曲解為情愛的感情。
“阿姨,”程頌安再次看向紀奚,期期艾艾道:“你是不是……要趕我走……”
紀奚搖搖頭:“我不會趕你走,我會好好照顧你,直到你考上大學。”
“考上大學?”
程頌安狠狠咬嘴下嘴唇,面色蒼白:“是不是等我考上大學,你就不要我了。”
紀奚聽了程頌安這番話,本想下意識脫口而出“不是”,但是話放到嘴邊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一言不發注視着程頌安,兩個人目光相接,直到紀奚最後徹底敗下陣來嘆了口氣:“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我懂了。”
程頌安深深地看了一眼紀奚,十分聽話地坐在了沙發上,把盤子裏一顆顆紫色的葡萄扯下來擺放好,然後擡頭微笑着朝紀奚開口:“阿姨,快來吃葡萄。”
紀奚瞧着程頌安眸子裏的笑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悄然爬上心頭。
大概……沒事了吧。
第二天程頌安早早就去了學校,紀奚睡到上午十一點多才爬起來,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程頌安的房間。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第一時間去程頌安房間裏,紀奚拍了拍還有些發暈的腦袋,無奈地嘆了口氣。
中午十二點多,該到程頌安放學回來吃飯的時間了,紀奚盯着手裏的手機,頁面還停留在和程頌安的聊天框裏。她想給程頌安發消息,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不知道多少下,依舊還是停下來了。
程頌安已經挑明了對自己的想法,而且昨天她已經拒絕了,現在發消息總歸不太合适。
紀奚點開了微博,發現和程頌安有關的那條微博已經被删除了,她瞬間瞪大了眼睛,總覺得不可思議。
該不會是……
紀奚迫不及待在鍵盤上打字:
【你是不是答應李慧蘭捐骨髓的事情了】
消息剛發出去的一瞬間,一個紅色的感嘆號猝不及防跳了出來。
紀奚眉心一跳,暗道不好。
程頌安這小王八蛋居然把她給删了!
她試圖給程頌安打電話,但是打了将近十幾次,都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
紀奚癱坐在沙發上,光着腳煩躁地在地毯上踢來踢去,就連靜靜屁颠屁颠跑過來舔她的腳趾都沒發覺到。
程頌安這個不省心的王八蛋究竟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為什麽删了她的微信!還查無此人!
紀奚憋着一口惡氣,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她要去學校看看程頌安這個小畜生在不在學校。
剛走出家門,紀奚就收到了陸秀春發來的微信消息。
陸老師:程頌安說她身體不舒服想回家,她現在安全到家了嗎?
紀奚面上是一絲扭曲冰冷的笑容。
回家?
身體不舒服?
騙誰呢!
紀奚飛快打字回消息。
【安全到家,勞煩陸老師挂念】
她一定要把程頌安找回來,讓這個小王八羔子好好感受感受不告而別是什麽下場。
紀奚本想告訴黎灣程頌安不告而別玩失蹤的消息,但是在突然想到程頌安昨天夜裏和她說的那番話後,又有些心虛。
她對黎灣沒什麽意思,也并不想再承對方的恩情了,這對于黎灣一點也不公平。
程頌安走得幹幹淨淨,她只帶走了屬于自己的東西,紀奚給她買的那些她是一樣都沒帶走,完好無損地留了下來。
紀奚覺得胸口又悶又難受,這個家裏幹幹淨淨,和原來沒什麽差別,只不過少了一個人。
程頌安走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紀家,紀奚不知道她去了什麽地方,但是有一點她能猜到。
只要她知道李慧蘭住在什麽地方,程頌安的蹤跡也會随着水落石出。
原先程頌安答應她什麽了?
她說她不會給那個叫樂樂的小男孩捐骨髓,但是現在紀奚覺得程頌安大概會變卦,因為那條微博已經被上傳者删除掉了。
她會不會真的迫于輿論壓迫,選擇給李樂樂捐骨髓,這是紀奚不敢想象的事情。
紀奚請了私家偵探,找到了李慧蘭現在居住的位置,那是一棟破舊的居民樓,她看着手機上發來的地址,在沒有電梯的情況下氣喘籲籲爬上了六樓。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紀奚一只手撐着牆壁,低着頭輕輕喘息着,然後掏出紙巾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真是好日子過久了,連爬個樓都要死要活的,紀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顆急劇跳動的心髒,慢慢恢複了平靜。
紀奚之前和李慧蘭聊過幾句,也算是打過照面,她瞧着女人衣着打扮也算是十分得體的模樣,殊不知住在這種地方。
她敲響了李慧蘭的家門。
沒有人過來開門。
紀奚一想到李樂樂得了白血病,現在一定是在醫院裏住着,而李慧蘭也一定是在醫院裏照看自己的兒子。她要到了李樂樂如今所在的醫院,買了一些玩具和精致的果籃開車來到了醫院。
她連李樂樂在哪個病區都打探到了。
來到護士站詢問了一下李樂樂的病房在哪一間,紀奚提着手裏的小禮物來到了病房門外。
一個佝偻的背影映入眼簾,紀奚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總算認出這個女人是誰了。
和那次在學校門口見到的光鮮亮麗的中年女人不同,眼前的李慧蘭仿佛褪去了所有的僞裝,盡心竭力照顧着自己的兒子。
病床上坐着的那個男孩看起來才七八歲的年紀,只不過早早沒了頭發,他鼻子裏插着氧氣管,臉色雪白,眼窩都是青紫色的,看起來仿佛時日無多了的樣子。
紀奚心有不忍,畢竟那麽小的孩子卻承受了不該屬于這個年紀的病痛折磨,他确實可憐又無辜。
但是下一秒紀奚久收回了剛才所動的所有的恻隐之心。
她眼睜睜地看着那個一臉病容的小男孩,一把抓起面前桌子上裝滿了水的玻璃杯,狠狠朝着李慧蘭砸了過去。
李慧蘭不惱也不氣,她默默清掃着地上碎裂掉的玻璃杯,用手擦拭着濕潤的眼角。
起初紀奚還以為李樂樂是因為得了白血病,性格才喜怒無常的,她站在門口盯了一會兒,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想象的一切都是假的。
李樂樂頑劣地伸手扯着床頭的儀器設備,甚至拔掉了病床旁的氧氣裝置。
李慧蘭見狀上去阻攔,結果李樂樂卻大哭大鬧個不停,直到把外面的護士吸引進來。
“怎麽了怎麽了?”
護士見狀沖上去阻攔李樂樂,李慧蘭站在一邊手足無措。
紀奚就這樣靜靜的看着這幾個人的互動,腦海中逐漸浮現出幾個字。
天生壞種。
護士再三和李慧蘭叮囑讓她看好自己的兒子不要亂動氧氣管,否則很可能會發生缺氧窒息,危及生命。
李慧蘭一個勁兒地賠笑着,在護士離開房間後又慈愛地撫摸着李樂樂光禿禿的腦袋。
紀奚光是看着這一幕就胸悶氣短。
她雖然沒生過孩子,也沒養過孩子(程頌安除外),但是第六感告訴她,李樂樂看着就像個日後會危害社會的不法分子。
紀奚瞧着手裏的玩具和果籃,咬咬牙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好。”
紀奚開門見山:“請問你是李慧蘭嗎?”
李慧蘭正給李樂樂剝香蕉皮,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漂亮女人馬上站了起來:“你好,你是……”
“我們之前見過的。”
李慧蘭盯着紀奚看了許久,過了幾秒鐘才想起來她是幾個月前在一中學校門口見過的一位家長。因為她也是頭一次見過氣質那麽好,臉又那麽漂亮長得像明星一樣的女人,所以一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我記得你,你是……”
紀奚朝她伸出右手:“我叫紀奚。”
“啊,我……”
李慧蘭放下香蕉抽出紙巾擦了擦手,有些遲疑地握住了紀奚的右手,她盯着對方的手看了看,只見那只手雪白細嫩,像是一點粗活累活都沒幹過的樣子,一瞬間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
“我是來看看樂樂的。”
“你怎麽知道……”
紀奚笑着把手裏的小禮物放在桌子上,然後彎下腰朝着正在玩奧特曼的李樂樂微微一笑:“你好啊。”
李樂樂幾乎沒什麽反應,他放下手裏的奧特曼,随後抄起手邊的小水槍,朝着紀奚的臉滋了過去。
紀奚被滋了一臉水,她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根本沒想到一個小孩子會對他有那麽大的惡意,她不可思議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一臉驚愕地看向李慧蘭。
“對不起對不起!”
李慧蘭趕緊抽出紙巾遞給紀奚:“小孩子不懂事,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紀奚冷笑了一下,盯着李樂樂的眼神冷漠暗淡。
果然和她想象中的沒有任何差別,這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果真是性格頑劣無藥可救。
她看着李慧蘭如此維護的模樣,就知道這個小男孩養成這種性格一定和家庭原因脫不了幹系。
一般在父母溺愛下的子女,長大後大多都是這種性格,但是紀奚沒想到他還那麽小就已經有了那麽大的惡意。
如果他是自己的孩子,紀奚一定不會手軟,抽出皮帶打得他嗷嗷叫。
怪不得程頌安不願意捐骨髓,如果她是程頌安,她也不會把自己的骨髓捐給這種人。
紀奚恢複了原先的模樣,臉上依舊是一片微笑,只不過語氣卻帶着淡淡的疏離,她也不拐彎抹角了,幹脆開門見山道:
“我是來找程頌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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