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時番外(一)

四時番外(一)

那年春節,蘇靜言終究是沒回溫哥華。

他雖然面上沉靜,但是時而會無意間流露出些悒郁神色,他十月間去加拿大見了蘇平一次,蘇靜溪當時走不開,他也壓根沒打算帶上她回去,就此耽擱下來。

蘇靜溪有意讓他開心,自放了寒假開始,就盤算着要出去游玩。

只是,蘇靜言一直很忙,晚上經常應酬到很晚才回來,倒是讓她有稍微不解,蘇靜溪其實心底未必沒存讓他放手聯合傳媒的心思,但是卻從來不敢任性妄為到直接說出口。

她年少時候不懂事,已讓他付出慘痛代價,再也沒有立場讓他放棄辛苦經營的事業。

至于蘇靜溪,她已經打定注意不理會蘇家所有人的意見,她自覺從未做錯什麽,也沒必要為了不相幹的人和事情放棄蘇靜言,她已經錯過太多,也付出太多。

邊佑一直要她抽空回紐約,邊少卿思念她,也曾撥電話給她,詢問一下她的近況。

她總是與邊少卿親近不起來,邊佑在中間負責傳話,曾經替邊少卿問她,到底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也好讓他着手準備嫁妝。

春寒料峭,殘雪漸消,風也稍稍變得溫柔起來,早在年節前蘇靜溪就已經與他約好,一同出去走走。那日夜晚,蘇靜溪用過晚飯,又在書房查了一會資料,她在高校工作,每年要有一定量的科研指标,寫論文雖然不是她的強項,到底不至于為難。

可惜那天,蘇靜言回來的實在太晚,她洗完澡躺在床上随便翻了幾頁書,又忍着瞌睡打着哈欠時不時的探出腦袋看窗外的山道上是否亮起了他的車燈。

過了十二點,才聽到門外引擎熄滅的聲音。

蘇靜溪猛的擡起頭,跑下樓去,站到落地的大玻璃窗前,透過綿綿的雨幕,她看見司機打開了副駕駛後排的門,蘇靜言邁出車門的鞋子纖塵不染,筆挺的褲子熨帖的合身,勾勒出他清癯的輪廓,他的襯衫在庭院燈光的映照下顯出一種特殊的淺紫灰的顏色,夜色雨幕中的側臉莞爾美好。

她已經那麽熟悉他,卻還是被日複一日的吸引,愈發的難以自拔。

蘇靜言穿着素淨,氣色卻有些蒼白。

一室溫暖,他被熱氣激的咳嗽起來,扶着玄關處的鞋櫃微微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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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靜溪早就忍不住跑了出去,委身蹲下來替他換了拖鞋,他身上有蕭瑟的酒氣,蘇靜溪微微皺眉,卻沒說什麽,只一味扶着他的胳膊往裏面走,一邊問道:“哥,你最近抽空去醫院做個體檢吧,怎麽總是咳嗽?”

蘇靜言扶着沙發扶手慢慢坐下來,笑道:“這幾天溫度變化太大了,你知道我一向是這樣,等天氣暖和了就好。”

她并不反駁他,又笑嘻嘻的問:“之前你說陪我去玩,還作數嗎?”

蘇靜言一手支在臉頰,側過臉看她,又擡手摸了摸她垂在胸前的頭發,她又重新留了長發,許久未減,已經有些長了,他低聲笑道:“哥哥什麽時候說話不作數了?”

蘇靜溪來了勁,往前傾着身子,湊近他道:“我在網上翻了很多攻略,我們不去國外,西溪的梅花開的正好,我們去住一段時間吧?”

蘇靜言面上一愣,只是沉吟着,沒有拒絕,也不作聲。

蘇靜溪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哪裏說錯了,又追問了一句:“怎麽了?”

蘇靜言才恍過神,先笑了一下,又道:“那裏的梅花确實是最好的,還有許多老梅,這般天氣泛舟沿溪而入,遠遠近近一片香雪海。”

她有些挫敗感,往後靠在沙發上道:“啊?原來你去過啊……”

她反複想了幾遍,又覺得蘇靜言定是在她不在的時候跟某位佳人共游,不覺有些吃味起來,氣鼓鼓的問他:“你什麽時候去的?跟誰去的?我怎麽不知道?”

見她這樣,蘇靜言只好伸手去拉她的手腕,用手指輕輕摩挲着她的皮膚,她有些酥癢的感覺,又不舍得抽出來,只聽他笑着解釋道:“也很多年沒回去了,你喜歡的話,我們就去那邊吧。”

蘇靜溪這才仔細思忖他的話,聽他的口氣,倒是有些鄉愁的情緒。

她突然記起初見蘇靜言的那年,他已經十歲,那麽之前,他又是在哪裏生活的?他從來沒說過有關他童年的事情,她便從未過問過,現在看來,倒是因為她總是沉浸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而忽視了他。

這樣想着,蘇靜溪便問出了口,“哥,你是杭州人?”

蘇靜言也沒打算隐瞞她,笑道:“嗯,沒來蘇家之前,我在那裏生活了十年。”

她又問:“那你那邊還有親人?”

蘇靜言怔愣片刻,還是笑了笑,低聲道:“是啊……”

蘇靜溪敏感的察覺到他有些不開心,皺眉問道:“他們對你不好?”

蘇靜言轉眸看她緊鎖眉頭,困擾十足的樣子,突然就笑了起來,伸手攬過她的肩,她蜷縮在沙發上,頭靠着蘇靜言的胸膛,聽他低聲道:“沒有的事,別亂想。”

她覺得這個時候似乎應該表一下忠心,又嘟囔了一句:“你還有我……”

蘇靜言沒有回答她,沉默的擁着她窩在沙發中。

他的印象其實已經模糊,并不十分記得,只是隐約會有記憶的碎片泛濫,他幼時身體狀況不好,感冒發燒是常事,那時候也沒吃過什麽藥丸子。只在燒的厲害時,外婆會從中藥鋪子抓幾副藥回來,牛皮紙包着,用麻繩提溜着挂在逼仄的廚房,晚上會用小爐子煎沸,給他灌下去。每每夜晚睡不着的時候,縮在被中便能聽聞漁船與泊舟微茫破舞中咿呀的橹聲。

那些回憶稱不上愉快,甚至有些辛酸,他因為身體關系總是刻意控制情緒,所以極少會去回憶之前種種過往,但是現在卻又一種豁然開朗的放下的感覺,年來年往,不過舊景新人,蹉跎度歲,而他,何其幸運?

我還有你,只要有你,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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