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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下了飛機之後,衛紫直奔酒店,到達之後才想起還不知道魏華靖所住的房間號,只好一邊埋怨着自己的糊塗,一邊在路上左顧右盼,每每看見年輕的亞洲男人,她都要仔細端詳一下,直到走累了,也沒找到熟悉的那張笑臉。
門卡還在包裏,衛紫決定先回自己房間休息會兒,順便守株待兔。然而一打開門,衛紫就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這房間似乎有人。
她還沒有退房,那應該就是酒店的服務人員正在打掃。衛紫将行李扔在沙發上,到卧室查看順便想打聽一下去哪裏查入住登記,然而問候的話語到她打開卧室門的那一刻就又被她吞了下去。
衛紫彎腰撿起地板上散亂的外衣和領帶,再把相距兩米以上的兩只鞋子擺放整齊,然後再看向大床上酣睡的人。
他的睡像實在很糟糕,原本整潔的床單被他揉得皺做一團,被單一半被他壓在身下,一半抱在懷裏,好在空調夠暖,而他又穿着襯衣襯褲,否則這麽一覺睡下來,不感冒才怪!
衛紫慢慢地走到床前,她從來沒距離一個熟睡的年輕男性如此之近,心裏緊張異常,卻又帶些好奇。
只見他濃密蓬松的短發被雪白的枕頭襯得漆黑,兩道長長的劍眉之下,那原本總是帶着笑意的銳眼閉合成了兩條縫,天,他居然還有長睫毛!
睫毛長,但不翹,所以平時看不出來,此刻閉上眼,成刷狀輕輕覆在下眼睑上。
再下面是标準的懸田鼻,人中輪廓很清晰,連接着形狀美好的薄唇,他的下巴并不是許多男人的那種棱角分明,這讓他整個臉形都看起來柔和許多,尤其是睡着的樣子,甚至帶些孩子氣。
然而再往下,他脖子上裸露的喉結,要昭示它主人男性身份似的,此刻忽然有力地滑動了一下。衛紫受驚般地跳開,後來見他只是砸摸了下嘴巴做了個吞咽動作,并沒有醒來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因為睡姿問題,他的一條手臂和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衛紫想了想,還是決定上前幫他蓋上,就在她手接觸被子的那一刻,一陣天旋地轉,她随着被子一起被卷在床上,壓在身下。
一聲驚叫過後,衛紫望進了那雙熟悉無比,此刻卻顯得有些陌生的眼睛裏,他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過了好大一會兒,就在衛紫以為他忽然失憶的時候,對方放過了她,一個挺身坐起來,盤着腿用手耙了耙頭發,然後問:“你去哪玩了?我找你找不到就先睡着了。”
看着他睡眼惺松一臉無辜的樣子,衛紫一時不知該從哪裏說起,是先質問他為何丢下她不管呢,還是告訴他自己已經回了P城又回來,是問他為何偷“借”錢,還是先說自己贏了一大筆錢的事情?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魏華靖又開口道:“對了,我聽到消息說馬主任出事了,那就不會有人再找你麻煩,或許不久就能回國,回去之前,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玩的地方?”
見衛紫沒有反應,他馬上補充:“我以人格擔保,這次絕對不把你丢在酒店!你要去哪裏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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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衛紫忽然不想再說剛才想到的任何一個話題,微笑着道:“沒有,你有沒有好的建議?”
魏華靖歪頭思索了一下,打了個響指道:“咱們去澳洲,過個夏天的聖誕節!”
說走就走,魏華靖打了電話叫客服來退房,準備先吃點東西就出發。兩人收拾了東西剛打開房門,一位不速之客赫然立在門口。
“米小姐?你,你有什麽事嗎?”衛紫對她那天在結婚登記處落荒而逃的樣子記憶猶新,又從李貝貝那裏得知了她的身份,此刻對她的感覺十分複雜,半是好奇半是同情,這麽美麗出衆的女子,挂上“貪/官的情婦”這個名頭,實在不怎麽好聽。
米麗依然華服豔妝,卻是掩飾不住的憔悴,見到兩人同時出現在門內,似乎有些意外。不過她馬上就醒過神來,先是瞪了眼衛紫,再面對魏華靖大聲質問:“老邢回國了,這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有話進來說,我正好也要找你。”魏華靖将米麗請進屋裏,随手挂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在門外。
米麗的情緒很激動,機關槍似的對魏華靖發火:“枉我那麽信任你,以為你真是我的粉絲,把老邢引見給你,想不到你卻在背後這麽捅了他一刀,把我們逼上絕路!”
衛紫看了魏華靖一眼,忽然想到李貝貝說看到魏華靖買站票看芭蕾舞演出的事。
“我早該發現不對的,”米麗抹去腮邊的淚水,嗚咽道:“從你一出現,K黨的人對我們的騷擾就更加頻繁了,而且勒索的一次比一次狠。你看起來根本不像職業賭徒,卻能在各個賭場跟我們相遇,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兒!”
衛紫豎起耳朵認真聽,她發現很多問題的答案都能從米麗嘴裏找到答案,李貝貝早該認識這位前輩的。看來前一個多月把她扔在酒店的日子裏,魏華靖就是跟人家在賭場“偶遇”去了。
魏華靖不動聲色,由她繼續講,只聽她接着道:“那天晚上肯定有問題,是你作弊!老邢從來沒有輸得那麽慘過!”
“我可沒有本事在W酒店賭場出老千。”魏華靖提醒她。
“哼,別以為我不懂,你們玩的游戲賭場只負責抽成,它管你做不做弊?”米麗小姐顯然有自己的看法。
魏華靖依然好脾氣:“那你有什麽證據嗎?”
“我回到家,原本三五天就登門的K黨流氓,一直都沒有出現。”米小姐睜大眼睛看着魏華靖,不想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魏華靖笑道:“這不好嗎?我記得你和邢先生最頭疼的問題,就是黑/社/會的不斷打擾。”
米麗冷笑:“他們騷擾我們,也不過是知道老邢有錢,又是逃過來的,沒有靠山和背景,現在人家知道我們沒錢了,還費什麽功夫!”
魏華靖做思索狀:“看來他們的消息很靈通嘛。”
米麗忍住怒氣繼續道:“我在看電視的時候,發現被警察帶走的一個K黨惡棍很面熟,我想了好久,才想起那天在賭場見過他,就是跟你們同桌一起賭牌的!”
米麗本以為這話說出來,魏華靖至少會有所反應才對,這樣她也好驗證自己猜測的真假,可惜她費盡力氣也沒能如願,他的表情始終如一,溫溫和和的,甚至帶着笑意,他耐心地等待米麗的論斷:“所以呢?”
米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着魏華靖說:“那天分明就是你和K黨的人勾結在一起,合夥騙老邢的錢。也就是說,除了老邢,你們是一夥兒的,這樣他即使賭技通天,也得輸個幹幹淨淨!”
魏華靖搖頭:“你的猜測很大膽,邏輯思維能力也很強,可惜證據不足。你不能僅憑那晚的賭客有一個是K黨的人就斷定所有的人都是,就算是,也無法證明我和他們是一起的,畢竟那天贏錢的只有我一個。”
米麗氣結,恨恨地道:“你們事後再分贓誰會知道。K黨的人怎麽可能肯乖乖輸錢?你要是扭頭把所有的錢都分給他們,他們怎麽會不願意?知道我們沒有了錢,自然不會再來找。”
“這個推論很精彩,米小姐不僅是個優秀的舞蹈演員,轉行做編劇肯定也很出色,一個女人同時擁有美貌和智慧,真是上天的寵兒。”
魏華靖贊嘆着:“米小姐才貌雙全,難怪邢先生對你多年如一日的癡情。”
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皮夾子,取出中間夾的支票遞給她:“我說過我也要找你,這是邢先生托我轉交給你的,數目不多,但足夠你支撐一陣子的。”
米麗接過支票,看了眼後又擡頭質問魏華靖:“他不是全都輸光了嗎?哪裏又來的錢?”
魏華靖微微一笑:“我說過會替他交還贓/款,你想必也看到新聞了,國家對他網開一面,處罰并不重。這些錢算是多餘出來的利息吧。”
米麗懷疑地看着他:“你還想騙我?K黨的人……”
“米小姐,”魏華靖出口打斷她,“你聰明絕頂,可我私下認為,有時候人難得糊塗才會幸福。”
米麗先是眼神複雜地瞟了下衛紫,再次看向魏華靖時居然已是含淚的模樣,如怨如訴,許久之後才幽幽地開口:“就像她一樣嗎,傻兮兮的幸福着?”
魏華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變化,他收斂了笑容,正色開口:“米小姐,随意批評別人是很不禮貌的。”聲音不大,但語氣裏帶出來的寒意讓面對着他的人忽然打了個冷戰。
米麗咬了咬下唇,似乎仍不甘心:“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不答應老邢的求婚,并不是因為他輸了錢。”
魏華靖又笑了:“不管在國內還是這裏,婚姻都是自主自由的。”說完擺出送客的姿态,“約好了要退房,如果米小姐沒有別的事,我們要走了。”說完拉着衛紫就要出門。
走出去之後,在衛紫猶豫着留米麗一人獨處是否妥當的時候,米麗忽然又大喊一聲:“我只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搭進去那樣一筆巨款,不惜跟黑/社會打交道,冒着生命危險辦成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
魏華靖停住腳步,扭頭看向米麗:“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與你無關。如果你非要知道,就當我是想升官發財幹事業吧!”
米麗拼命地搖頭:“不是的,不是的,你說,你是不是為了她?”目光直視衛紫,後者被她的眼神吓得打了個冷戰。
見魏華靖不欲回答,米麗尖聲叫道:“就是為了她!沒錯!你覺得這樣做值嗎?”
魏華靖頓了頓,說道:“邢滿星為了你,把家庭、自由和前途都搭進去了,你覺得值嗎?”說完拉着衛紫便走,不再回頭。
米麗聞言一下子坐倒在地,哇哇地大哭起來,比在賭場裏的那次還要凄厲,哭聲裏帶着絕望,直讓聞者斷腸。
有人說,知道為什麽而哭,眼淚再多都毫無價值,不知道為什麽而哭,一滴淚水都意義無窮。
米麗委頓在地,不知道這痛苦到底是誰加之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而哭。
不是為了錢,就像魏華靖說的,她才貌雙全,到哪裏都不會沒有飯吃,直到現在,她還能登臺演出。
也許是為了邢滿星,那個與她相伴近十年的人。他愛她,這是毋庸置議的,但她不認為他像魏華靖說的那樣為她付出了“家庭、自由和前途”。
他本來就不幹淨,只不過她的出現讓他不再謹小慎微變得更大膽而已;
她沒有讓他貪/污,那是他為了讨她歡心,為了更持久地占有她而做出的選擇;
事發之後,她也沒有求他帶自己走,事實上她并沒有觸犯刑法,只是陪他逃亡而已,抛家舍業的,并不只是他自己。
也因此那天晚上她不答應結婚棄他而去,并不覺得對他不起——他為她付出了那麽多,她也付出了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
初識邢滿星,他是事業成功的企業家,她是不解世事的花樣少女。
如今物是人非,他琅璫入獄,她年華老去,誰失去的更多已無從計較。
如果不是碰見魏華靖,她不知道這世上會有人同時擁有少年男孩的活力,青年男人的性/感和成熟男人的睿智,而把這一切結合的那麽完美的,竟然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夥子。
她不相信他的說法,那樣的風度和教養,不會只是個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更加不會是個以賭博為生的浪蕩子。魏華靖身上所帶出來的那種氣息,不是富貴三代以上,無法侵染出來。
他不明白以她的閱歷尚且能看出這些,閱人無數的邢滿星,何以會對他言聽計從,她甚至開始懷疑,邢滿星早就想回國認罪了,魏華靖的出現不過是給他搭了個方便臺階。
關于邢滿星輸給他幾百萬之類的鬼話,她壓根一個字都不信,這些話也就只能騙騙傻瓜,就像那個衛紫。
對了,是她,都是她!
是她的出現讓自己那晚失去了理智!那嬌嫩的肌膚,婀娜的身段,語言難以描繪的精致五官,自己容貌最盛的時候,也比不上她。
這些都無所謂,她本來也沒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可讓她嫉妒得發狂的,是衛紫寧靜而純粹的氣質,大眼睛裏閃現的是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對生活的信任,那是一種距離幸福很近的特質,時至今日,她已不可能再擁有。
她讓她第一次有了後悔的念頭,回想當年,如果她不是那麽想出名,不是那麽想過上流社會的生活,是不是也會像今天的衛紫那樣美好,身邊還有個魏華靖那樣的男人?
也許,只是也許,連衛紫的出現都是魏華靖的一個策略,為的是摧毀她最後一道防線,絕對不答應邢滿星的求婚。
情人背離,金錢散盡,還要遭受黑/社會的騷擾,這樣的生活還能比回去服刑好上多少呢?
邢滿星的防線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她那晚不那麽沖動,見到魏華靖對衛紫的關懷備至不那麽嫉妒,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
真像遙不可及,這個世界也沒有如果,有的只是人們的悵惘,和各式各樣無法滿足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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