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二

二

公元前223年，趙好七歲了。

從小趙好，便是被趙高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直到這一年，小閻樂被趙高送出府學習劍術。

小趙好死纏爛打跟着他出府，才知道對自己，一直那麽好那麽好的父親，在世人眼裏，卻是如此的不堪。

小趙好在那裏，被不約而同的孤立了，除了師兄，沒有一個朋友。

大家都喜歡“由哥”，但她從來都沒有見到“由哥”。

因為“由哥”不喜歡她，大家也都不喜歡她，就算她給他們，帶自己最喜歡吃的窩餅，他們也都不看一眼。

回家的路上，小趙好情緒低落地問閻樂：“為什麽他們都不和我玩？”

小閻樂雖比小趙好大三歲，卻早已經經歷了世上的炎涼，牽着小趙好肉呼呼的小手，随口說道：“因為他們不喜歡你。”

聽了師兄的話，小趙好的心情更低了：“那他們為什麽不喜歡我？是因為他們口中的“由哥”，不喜歡我嗎？可是，他明明都沒見過我啊。”

閻樂瞥了一眼小趙好，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在配上圓鼓鼓的臉頰，接着忽悠道：“因為阿好長得醜啊。”

明明是師父的女兒，卻和師父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趙高寵着她，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而她偏偏最喜歡吃，但是只長肉不長個，六歲還沒有其他四歲的孩童高。

被別人說醜的小趙好自尊心受挫，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連六歲的孩子，也不例外。

一路上小趙好，再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快到府門前，她拽住了閻樂的衣角：“如果我，一直這麽醜，他們是不是，就一直不和我玩？”

“當然，所以阿好，不要到處亂跑，乖乖的，等師兄一起回家。”

情緒低落的小趙好，郁悶的趴在桌子上，問正在給自己收拾碎發阿青：“阿青，我是不是長得很醜啊？”

阿青比小趙好還小兩歲，比小趙好還單純：“我娘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再過幾年，等小姐過幾年，就一定是個大美人。”

“那還得再過幾年啊？”小趙好咬着手指頭，“萬一越變越醜呢？”

“應該…不會吧？”阿青撓撓頭，“小姐，你是聽誰說的啊？說不定，他是胡說八道呢！”

“師兄啊，”小趙好感覺找到了說話人，倒豆子一般開始說起來：“他們都不和我玩，只和“由哥”玩，師兄說，他們不和我玩，是因為我長得太醜了。”

“公子說的話，那一定是真的。”阿青點點頭，“小姐，明天我給小姐，換個新發髻，再把老爺給小姐的簪子，也插上，穿上新衣衫，說不定就好看了呢！”

“會嗎？”小趙好看着給自己出謀劃策的阿青。

“當然。”阿青用力的點頭。

就在小閻樂認為此事告一段落時，第二日，看到把自己打扮的粉粉嫩嫩的小趙好時，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今日不和我一起？”

小趙好提着裙角，跑到他面前：“師兄，有沒有很漂亮？”

小閻樂眼角一抽，想來是昨天的玩笑話，被她當真了：“想聽真話嗎？”

誰知小趙好捂着自己的耳朵，可憐兮兮的說：“不想，想聽假話。”

“……”小閻樂嘴角又一抽：“阿好，記住，大人是這個世上最疼愛你的人，而其他人對你不重要。”

小趙好為難的說道：“可師兄，對阿好也很重要啊。”

閻樂愣了一下，很快點點頭：“也能算上我吧。”

如果有一天他能夠長大，能夠像大人那般厲害的人，他對她，應該也很重要吧？

“可阿好，覺得他們口中的“由哥”也挺重要的。”

“你可知道，他們口中的“由哥”是誰嗎？”

“不知道，但一定是，很厲害的人對不對？”

“他爹很厲害。”

“比阿爹還厲害？”

“對，和大人一樣厲害。”小閻樂看着失落的她，“他們不理你，大人和師兄，不會不理你的，若你實在是無聊的話，我給你些有趣的東西。”

“有趣的東西？”小趙好問道，“那是什麽？”

“你喊我一聲師兄，便是同我一同入了師門，”他摸着她的頭，“你可知是哪一門？”

“不知道。”她仰着頭。

“阿好，你記好了，我們入得是醫門。”小閻樂記得師父，也是這樣告訴他的。

“醫門？”小趙好迷糊的想那是哪一門，阿爹不是讓師兄學習兵法嗎。

“那到底是怎樣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若你想學，我便給你醫書，若你不想學，師兄也不會逼你學的。”

“我學。”

“你喜歡？”

“不喜歡，”小趙好揉着被他弄花的發髻，“但是我無聊啊。”

“……”他竟然無言以對，阿好是師父唯一的孩子，若是有一天，她能夠成為一名出色的醫者，那師父一定很高興 。

“這件事不能讓大人知道。”

“為什麽啊？”

“大人不喜醫者，被大人知道後……”

小趙好捂着自己的口：“我不會讓阿爹知道的。”

閻樂拜了師父，不能一直陪着她。

趙好坐在樹下看着他們打鬧的情景，心裏說不羨慕那是假的，但是只要她一靠近，他們就一哄而散。

慢慢的她習慣了一個人，蹲在樹下看師兄給她的醫書，習慣了閻樂下課後，來接她回家。

直到有一天，一個少女在樹下叫住她：“你是閻樂的師妹？”

第一次有陌生人和自己說話，小趙好蹬的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面露激動的說：“恩恩，我叫趙好，樂哥哥是我師兄。你叫什麽啊？”

“……”少女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吓到，有點結巴問道，“既然你是閻樂的師妹，那你劍術應該也不弱吧？”

“可我不會啊......”小趙好給他看手裏的醫書，“雖然我不會劍術，但是我會醫術”

“哦？”那少女拖着嗓音問道：“你會治病？”

小趙好重重的點點頭，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麽啊？”

“真是見鬼了，”她嘀咕道，“算了，你看你的書吧，名字啊，下次找你再告訴你。”

果然沒過幾天，小趙好又見到了那個少女。

“我叫連顯。”少女遵守上一次的承諾：“你不是會醫術嗎？我帶你去個地方。”

走了一會，小趙好扯着她的衣袖：“我們去哪裏啊，師兄回來找不到我，會着急的。”

話音剛落，就聽到連顯說“到了”。

小趙好擡起頭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哪兒？我之前都沒有來過......”

連顯蔑視的看了他一眼，“除了那棵樹，你還去過哪？”

“這一窩小鳥，是從樹上掉下來的，你看看它們，有沒有受傷？”連顯将鳥窩遞過去，“沒有受傷，再把它們放回到樹上，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剛要轉身，發現衣角還攥在小趙好手裏：“你幹嘛扯我衣角？”

“顯姐姐，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我要回去找我兄長了。”

“可我，也要回去找我師兄了……”

連顯突然推了她一把，“閻樂算什麽東西，也好意思和我兄長放在一起提，你們趙家人的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不許你這麽說師兄”小趙好抱着鳥窩，蹭的從地上跳起來，也學着她的話：“你兄長算什麽東西……”

話還沒有說完，連顯一巴掌，打在小趙好臉上，“你可知我是誰，我兄長又是誰”

從小到大都沒有被甩過巴掌的小趙好，委屈的眼睛都紅了，抱着鳥窩撲了上去，“我不和你玩了，你是壞人……”

“你聽好了，我兄長叫李由，“由哥”聽過吧？”

小趙好停下來，呢喃道：“是他？可他為什麽不喜歡我呢？”

“趙家人，他一個也不會喜歡。”連顯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等到小趙好從愣神中醒過來，早就沒了連顯的身影。

眼看天越來越黑了，小趙好抱着鳥窩往回跑，可是沒走多長時間，她迷路了。她着急的抱着一窩小鳥，在院子裏亂跑，可是越是亂跑，越找不到回去的路。

正逢多雨時節，暴雨毫無征兆的來臨。

小趙好護着鳥窩，一邊哭一邊躲雨，暴雨雷電，小趙好害怕的在廊檐下，縮成一團，“師兄，你在哪兒？你在哪裏啊？阿好好怕……”

等到她被小閻樂找到的時候，全身都濕了，昏昏沉沉的蹲在廊檐下。

回府後，小趙好發起低燒，原本是小病，但是按府中規矩是不許醫者進府醫治，小病拖成了大病。

直到她發高燒昏迷了三天，奄奄一息，趙高才找了不少有名的大夫來醫治。

小趙好醒來時，發現桌上趴着一個少年：“你是誰？”

“你醒了？”那少年揉揉睡眼，含笑的看着小趙好，聲音柔柔的說道，“我叫張良。”

“你.......你是新來的嗎？我之前都沒有見過你.......”小趙好看着溫文如玉的少年，一時間仿若見到了天人，迷迷糊糊的說，“阿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