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三

三

張良想了想，目光柔和的看着小趙好說道：“我還算有些醫術，是來給你看病的，你問的是，在你身邊差點哭暈的小姑娘？”

小趙好點點頭，張良似乎又想起那兵荒馬亂的一幕，帶着笑意的說道：“被你感染了發熱，應該是送回家了。”

“被我害的生病了？”小趙好的腦袋縮進被子裏，只露着一雙大眼睛看着他。

誰知，張良伸出手往下扯了扯她的被子：“你病還沒好，這樣會悶死自己的，快出來。”

“你是好人嗎？”小趙好緊緊拽着被角，“你會不會欺負我？”

“我......應當算是好人吧，”張良有些不解的看着小趙好問道，“我為什麽要欺負你？”

“顯姐姐也不像壞人，但她欺負我，還打我，最後還把我一個人丢在大雨裏......”小趙好越說越委屈，聲音越來越小，眼圈也開始泛紅。

“那她為什麽欺負你？”

小趙好搖搖頭又點點頭，甕聲甕氣的說：“師兄說我…….我長得太醜了，他們不喜歡我，“由哥”也不喜歡我，他們都喜歡他，都願意和他玩……“由哥”是顯姐姐的哥哥，顯姐姐說我們趙家人不配和他們……”

雖然小趙好語無倫次，但張良卻立刻明白了生病的緣由，以前他們也是這樣欺負不喜歡的同伴的：“她把你騙到陌生的地方，然後被雨淋了？”

“……”

“你為什麽不記一下路？”

“顯姐姐帶我去的，我以為，自然要帶我回來。”

“……”張良無語的看着她，心想她那麽讨厭你，要帶你回來，還幹嘛帶你去啊。

“你治好我的？”

“不是我，是張先生治好你的。”

“張先生？”

“他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醫者……”

話音剛落，張先生端着一碗藥進來了，将要放在床邊的案幾上：“趙小姐，既然您已經醒了，喝藥吧。”

小趙好把頭往被子裏使勁縮了縮：“我不要喝藥。”

說完，這次腦袋徹底不見了，再怎麽說，她也是讀了很多醫書的人，那些藥的藥性，她也曉得個大概。

張先生眼色複雜的看着，這個裹成蠶蛹的小姑娘。

坊間傳中車府令趙高，有個女兒，他對這個女兒，異常珍愛。

韓國覆滅後，他與張良公子這些人被追殺，已經有不少人受傷，他與張良公子也和他們走散了，正巧碰到趙高搜羅天下醫者。

他想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依照坊間的傳聞，趙高也會按他們的要求尋找世家名藥，順便給張良公子調養身體。

他一點都不想救這個奸臣的女兒，但他有責任保護身邊的這個張良公子，他是韓國五代良相唯一的血脈了。

“你們把藥端出去！”小趙好躲進被子。

這撒潑不吃藥的架勢，和身邊的張良公子真是如出一轍，他瞥了一眼張良公子，見他正若有所思的想什麽，就聽到他說：“趙小姐，張先生在這裏，這藥你是逃不掉的。”

“......”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我自幼身體也不好，喝這些苦湯藥.......”張良帶着苦笑勸解道：“我之前也同趙小姐一樣，眉頭都可以打結了，但是只要是張先生送來的，哪怕再難喝，我都會喝掉。”

過了一會，被子裏傳來小趙好悶悶的聲音：“為什麽啊？”

“因為不喝的後果，更可怕.......”張良壓低聲音說道：“相比起來，還是喝藥是更好的選擇，相信我，我不會騙你的.......”

“真的嗎？”小趙好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張良。

張良無比堅定的看着小趙好，點點頭。

小趙好将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這位張先生，只見他長得一臉絡腮胡子，肥頭大耳，不怒自威，身上有一股弑殺之氣，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而站在一側的張良公子，長得偏陰柔，一身素衣藍青衫，風度翩翩，舉止文雅，謙和儒雅，溫文如玉。

兩個人這樣站在一起，很難不讓人不去相信張良公子的話的真實性，仿佛只要她拒絕喝藥，那位張先生就會從背後變出一把大刀，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讓她喝藥。

小趙好在心裏權衡再三後，覺得這碗藥自己肯定逃不掉，就乖乖的從被子中爬出來：“咦？為什麽是兩碗？”

張先生端起靠裏面的那碗，遞給張良：“小公子，你的。”

張良瞪大眼睛看着張先生，好像在問這裏為何有自己的藥。

張先生神清氣爽的說：“趙府的藥材太多了，藥種太全了，順手也給你熬了一碗”

順手才怪，張良才沒有這丫頭好騙呢！

“良哥哥，你也生病了？”

“我不是說過，我自幼身體弱，張大夫一直給我調理身體，并不是生病......”

“良哥哥，還是聽張先生的話吧，”剛剛他說的話，趙好又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只要是張先生送來的，哪怕再難喝，都要喝掉。”

張良與小趙好同時向那兩碗藥伸出手，張良拿到裏面的那碗，小趙好拿到外面的那碗，兩個人的手匆匆有過那一剎那的交集，下一刻又向不同的方向而去，就如同他們以後的選擇，可念不可說。

張良早已經習慣那痛徹心扉的苦味，一飲而盡，而小趙好确是皺着眉頭，喝一小口就皺眉，越喝越苦，眉頭越來越皺。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些聲響，随後傳來師兄的聲音：“阿好，你醒了？”

小趙好趕緊放下手中的藥碗，一下子撲到闫樂的懷中，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流，在闫樂看來，那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會流的眼淚，可小趙好知道，這是被這苦苦的湯藥愁的。

闫樂沒有安慰人的經驗，只是輕輕的環抱着小趙好，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喝了藥，再睡一覺，病就好了......”

聽到闫樂的話，小趙好的哭聲更大了。

闫樂：“......”

張良繼續對着小趙好補刀道：“藥快涼了，趙小姐還是趕緊喝吧，涼藥更苦。”

聽完張良的話，小趙好已經變成了嚎啕大哭，那種在房外都能聽到的那種。

闫樂看到這一幕，自然也知道阿好大哭的原因了，但是他不能由着阿好的性子，什麽事情他都可以退一步，但是事關阿好的身體，他一步都不會讓。

闫樂端起藥碗，遞到阿好的面前，哄着說道：“你這病，可不能再拖了，聽話，把藥喝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帶你出城玩。”

小趙好哭的抽抽搭搭，她想和師兄一起出城，可是她也不想繼續喝這碗藥了。

她端着藥碗，目光在闫樂的身上停留了一會，滿頭大汗，風塵仆仆，想必是從師父那裏匆匆趕來的，滿臉的濃郁的擔憂之色。

目光又轉到張良身上，已經喝完藥的他，正在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那柔和的目光仿佛在告訴她，你可以的，你一定能喝完的。

小趙好深吸一口氣，終于抱起藥碗，咕咚咕咚的喝完了。

“既然趙小姐已經用完藥，在下就先告退了。”張良接過小趙好手中的藥碗，轉頭對她繼續說道：“趙小姐，你好好休息，下一頓吃藥的時候，再來打擾趙小姐。”

小趙好耷拉着腦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張良的話。

張良和張先生退出房間後，闫樂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阿好，你感覺怎麽樣了？”

“我......有些沒有力氣，渾身酸酸軟軟的......”

“.......”闫樂自責的握緊了雙拳：“以後不許獨自一個人出去了，你知不知道，這麽日子來，我......”

還未說完，就将頭瞥到了一側。

“對不起，師兄......”小趙好想上前拉住闫樂的手，“我向師兄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我再也不要朋友了，他們都不是我的朋友，我只要師兄和阿爹就夠了......”

闫樂擡起頭，看着對自己發誓的小趙好，有些難過的說道：“這一次，師兄沒有辦法幫你報仇，傷你，辱你的那些人......不是普通人.......”

小趙好沒有聽出闫樂話裏的意思：“我當然知道啊，騙我的是“由哥”的妹妹......”

“你可知道你口中的“由哥”是誰嗎？”

小趙好搖搖頭，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啊，好奇的問道：“是誰？”

“他就是李斯大人的公子。”

小趙好雙目圓瞪，驚得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難怪這位“由哥”這樣讨厭自己，随他的阿爹啊，這位李大人最讨厭的人就是自己的阿爹啊！她這是城門着火，殃及池魚啊！

說話間，趙高從外面走進來，看到醒過來的小趙好，提在心裏的那口氣終于放了下來。

他走上前，摸了摸小趙好的額頭，已經不燙了。

如果小趙好的額頭依舊如前些日子那樣滾燙，大概他已經急瘋了，他不敢想象如果小趙好有個三長兩短，他該如何活下去。